第 6 章

    谢道韫看着台下站起身的马文才。

    这人模样生得不错,长得也高大,纵使她站在高一阶的讲台上,这人也堪堪也能与她平视,脸上倒是带着两分笑,看着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倒是显露出不屑隐藏的桀骜来。

    马文才说完这番话之后,课堂上很是安静,谢道韫扫过了一眼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不疾不徐地开口。

    “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所谓四德。”

    台上的女子手持书卷,面目从容,温和又清晰的话语落在台下,生出力量的根,她淡淡地直视着马文才。

    “本席守三从,尊四德,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本心,不知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啪啪啪”

    马文才刚想开口,却听见有人鼓掌,那声音的源头离他很近,低头一看,正是和他坐在一桌的陆茗。

    此时的陆茗仰着脑袋,看着讲台上淡然挺立的谢道韫,恍若看见了什么神明雕像一般,眼中的光彩简直要溢出来了。

    马文才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再抬眼,连表面的笑容都不再维持,只冷冷地看着谢道韫。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伶牙俐齿。你明知道我说的三从四德是什么,却能生生讲出歪理来,哄得某些傻子心花怒放,还当是听见了什么金玉良言一般,当真是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陆茗终于将注意力又放回了马文才身上。

    马文才这厮虽然浑身傲气,但是向来是注重自己的品状排名的,谢先生可掌握着他们的品状评价,这么明目张胆地刁难先生,他难道是失心疯了不成?

    虽然一大早上就被马文才无视,但是陆茗自认为他们两人也算是好友了,此时见着马文才这冒犯的举动,她不得不为马文才捏一把汗。

    于是坐着的某位陆姓同学悄悄伸出手,扽了扽马文才的衣袖,一双茶色双眸眼巴巴地看着马文才,疯狂眨眼暗示。

    马文才,你疯啦?这可是山长亲自邀请来的先生,品状排行不想要啦!

    然而马文才没有低头去看陆茗,反倒将自己的衣袖从陆茗的手中一把抽了出来,又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叫陆茗没办法再悄悄拉他袖子。

    手中的衣袖被猛然抽走,陆茗看着一脸冷漠完全无视她的马文才,一时之间有些呆愣。

    “就是啊,谢先生,我朝向来是男尊女卑,你一介女流之辈,却站在我们众男子的头顶上讲课,这,不合适吧?”

    王蓝田见马文才出了头,也慢悠悠地站起了身,面带讥讽地开了口。

    “是啊,她一个女子。”

    “就是啊,我朝难道没有男人了吗?非得请一个女人来讲课。”

    “哼,区区女子,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整日出来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不就是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得了虚名吗?倒是也好意思教导我们这些未来的栋梁之材。”

    台下的男子也交头接耳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存心要让人听见的音量。

    “蓝田兄,文才兄此言差异,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况且谢先生才华远在我们之上,我们当虚心求教才是,又何必拘泥于男女?”

    一道温柔淳厚的嗓音穿破了小话编织的牢笼,梁山伯站起身,神色温和又坚定。

    “是啊,女子又如何,谢先生的学识才华就是男子也比不上,能得谢先生教授,应是我等荣幸才对!”

    祝英台紧随其后也站了起来。

    两人一高一矮,并肩而立,看上去无比和谐。

    又是这两人!

    马文才脸色阴沉。

    平时就总是粘着陆茗,现在又与他唱反调,一个上虞祝家,一个破落户,他们怎么敢的?

    “是啊,女子又如何?”

    一道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马文才猛地转头,却看见陆茗也站了起来,脸上还是带着惯常的微笑,环视着课堂上的所有人,却丝毫没有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站得离他远远的,两人中间隔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各位如此看轻女子,想必令尊在各位现世之前就是鳏夫吧?”

    “我朝男子众多。可惜啊,这么多男子,名号能与谢先生相提并论的,陆某倒是鲜有耳闻,大概是陆某孤陋寡闻吧?”

    “这位兄台刚才说,‘未若柳絮因风起’是虚名,陆某深以为然。想必兄台必定才华横溢,只是为何从来没听过兄台的名号呢?哦,一定是因为区区虚名兄台不在意,而不是因为兄台才华不济,只能眼红嫉妒吧?”

    正准备在梁山伯祝英台之后跟团的荀巨伯动作慢了一拍,此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笑眯眯的陆茗。

    不仅是荀巨伯,在场所有的学子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陆茗的那些阴阳怪气,笑里藏刀的话钉在了原地。

    也不怪他们,平时的陆茗逢人便是三分笑,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圆滑周到的,可以说是整个学院里最会做人的了,就算是看不惯祝英台一伙人的王蓝田之流对于陆茗都没有什么恶感。

    只是现在,这人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地模样,甚至于语气也一如平时那般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毒得很,他们才忽然发现,这平日里最会做人的家伙骂起人来才是最厉害的。

    “陆茗,你!你!你!”

    被点名的那位兄台直接拍案而起,指着陆茗,因为情绪激动,舌头有些打结。

    “我怎么了?我不是在夸赞兄台不慕虚名吗?像您这样的栋梁之材,之后肯定也不屑什么高官厚禄,什么青云直上,陆茗先祝兄台得偿所愿,勤勤恳恳官至九品。”

    陆茗满脸真诚地给那位兄台作了个揖,看上去好像当真是在祝福他一般。

    “你!你!陆茗!”

    那位兄台的脸都涨红了,呼吸急促,胸膛一起一伏的像是离开了水的鱼,下一秒好像眼睛就要瞪出来了。

    “我今日,非得教训你一番!”

    说着,那人撸起袖子,跨过书案就要走到陆茗面上去。

    “够了!”

    马文才怒吼一声,他给那想要动手的学子一记眼刀,又意味不明地看了陆茗一眼,陆茗不闪不避地直视着马文才,一双茶色双眸清亮又无惧。

    最终,还是马文才率先移开了目光,不再看陆茗,他语调微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低落。

    “是男人的,就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课堂最终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陆兄啊陆兄,没想到你素来温和,今日倒是锋芒毕露,字字珠玑啊。”

    梁山伯走到陆茗的身旁,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陆茗,我以后可是不敢惹你生气了,不然啊,非得被你这张嘴给气死又气活!”

    荀巨伯则是拍着胸脯,一副后怕的夸张模样。

    只有祝英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全是兴奋的光芒。

    “陆茗,骂得好,那些臭男人,咳,那些不尊重女子的人,就是欠骂!”

    对于众人花样各异的安慰,陆茗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马文才看她的那一眼。

    那一眼包含的东西太多,多到她都无法分清楚到底有什么。

    是她做错了吗?

    陆茗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也养着细长整洁的长甲,用凤仙花捣碎了小心染色,透红的指甲很漂亮,就像是枝头的桃花。

    只是后来,指甲断了,那曾经小心染上的颜色也从透红变成了苍白,如今,更是找不到一点曾经的鲜艳娇嫩。

    陆茗攥紧了拳,看着马文才离去的身影,定了定心神,压下了心头的那一点莫名情绪。

    不,她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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