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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从今清崖把孟照渠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孟照渠就接受了今清崖做朋友的请求。

    她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固执地贴在那块坚冰上,终于将他融化成了一汪温水。

    他们做什么都腻在一起,他会在她考试前熬夜给她整理笔记,她会在篮球赛时抱着他的校服外套在场边喊加油。

    后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高中毕业典礼,他为她放了笼罩整个繁城的烟花,在烟花下低头吻了她;医学院开学那天,他放下工作亲手为她收拾宿舍;二十四岁生日那天,他单膝跪地,将钻戒套进她的无名指。

    今清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结婚后的孟照渠依然像块冰,甚至更冷了,她似乎越来越感受不到他的爱。

    *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今清崖伸手摸了摸身旁早已凉透的被褥,好像从来没有人在那儿躺过。

    她的手脚重新变得冰冷,洗漱时,她习惯性地往脚上套了双棉袜,自从父母去世后,她的手脚总是冰凉,再也没暖和过。

    楼下客厅餐桌上摆着一份精致的早餐,煎蛋边缘焦黄,吐司烤得恰到好处,旁边放着一个草莓果盘。

    果盘下压着一张便签:[出差,一周后回。]

    她摸出手机,指尖在“老公”两个字上悬了片刻才拨出去。

    “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温和,背景音是机场广播的登机提示。

    今清崖蹙眉,有些疑惑,“你去哪?”

    “日本,临时决定的并购案。”

    今清崖盯着那份爱心早餐,喉间泛起一丝苦涩:“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看你睡得很熟。”他顿了顿,“冰箱里准备了七天的食材,每天搭配都写好了。司机每天会接送你上下班。”

    “好……”

    他习惯性叮嘱,“芽芽,好好照顾自己。”

    她想告诉他自己昨晚做的那个梦,梦里有他们的甜蜜回忆。

    “早点回来。”她最终只挤出这四个字。

    通话结束的忙音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下班时分,傍晚橘红色的夕阳洒在医院。

    今清崖从大厅穿过,忽然被一阵笑声吸引。

    大厅里站着年轻的一家三口,丈夫正把气球系在女儿手腕上,妻子笑着拂去丈夫肩头的彩屑。

    小女孩约莫三四岁,扎着和今清崖小时候一样的羊毛卷双马尾,发绳上也有草莓装饰。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婚戒。

    “想什么呢?”温馨突然从背后拍她肩膀,“走啦,新开的法国料理餐厅,我请客!”

    温馨像一团火似的扑过来,鲜红的指甲搭在她肩膀上。

    她今天穿了件露背的红色紧身裙,大波浪卷发垂在腰间,耳垂上那对今清崖送的珍珠耳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温馨上班下班简直是两个人。

    “快快快,我订了七点的位置。”温馨不由分说地拽起她的手腕,“路鸣已经在餐厅等着了。”

    今清崖被她拉得踉跄了一下:“我还没换衣服……”

    “换什么换,你这身就很好看。”温馨伸手拂去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的甲油在灯光下闪着釉光,“白衬衫配西装裤,禁欲系美人,路鸣带来的那个老同学肯定看得眼睛都直了。”

    今清崖无奈地摇头,坚持换回自己的衣服。

    换好衣服,她低头将戒指重新戴好,这个动作被温馨尽收眼底,她敲了敲门。

    “孟夫人,可以走了吗?”温馨撇撇嘴,突然凑近她耳边,“不过说真的,孟总最近是不是又出差了?你都独守空房半个月了吧?”

    消毒水的气息突然变得有些刺鼻,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先去吃饭吧。”

    “我随便问问。”温馨抱着她拍了拍后背,“你可不许放心上哦。”

    今清崖勉强笑了笑,“没有。”

    餐厅的灯光是暧昧的暖黄色,每张桌子上都摆着新鲜的玫瑰。

    路鸣站起来迎接她们,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解开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线条。

    “这位是贺淮,我们大学同学。”路鸣侧身介绍身旁的男人,“刚回国不久的心外科专家。”

    贺淮站起身,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目光在今清崖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笑了:“今清崖?真是你?”

    温馨挑眉:“你们认识?”

    “医学院校友。”贺淮的声音温润,“不过那会儿你是护理系的系花,我只能在解剖课上远远看你。”

    今清崖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婚戒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好久不见。”

    贺淮的目光在她无名指上停顿片刻,笑着收回手,干笑两声:“看来我回来晚了。”

    侍者端上前菜,温馨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她和路鸣的美丽邂逅,她说话时总喜欢用手比划,鲜红的指甲像跳跃的小火焰。

    其余三人安静地听着。

    “所以你们心外科最近忙吗?”贺淮切着盘中的鹅肝,状似随意地问道。

    今清崖小口喝了柠檬水:“还好。”

    “我们……”

    “林医生。”温馨突然插话,红唇勾起狡黠的弧度,“我们芽芽可是名花有主的人哦。”

    路鸣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温馨的手,她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展示般地晃了晃:“就像我们这样。”

    贺淮笑着举起酒杯:“只是学术上的交流。”

    他的目光扫过今清崖的婚戒,疑惑问了句,“不过...你先生是做什么的?”

    “金融。”

    “那他现在在……”

    “他去国外出差了。”

    贺淮点点头道:“跨国婚姻……不容易。”

    温馨突然凑过来对贺淮说:“人家青梅竹马好吗?孟总可是从小学就开始守着我们家芽芽了。”

    温馨又眨眨眼,“虽然现在忙得人影都见不着。”

    今清崖冷不丁开口,“我去下洗手间。”而后起身离开。

    今清崖拧开水龙头,冷水冲过她纤细的手指,婚戒沾了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今清崖微微泛红的脸颊。

    “芽芽?你还好吗?”

    温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靠在门框上,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却没有点燃。

    “那个贺淮明显对你有意思。”温馨直截了当地说,“从你进门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今清崖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试什么?”

    她扯了张纸巾擦手:“你想多了,别胡说。”

    “是吗?好吧。”温馨耸耸肩。

    今清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洗手间的香薰气息太浓,熏得她眼眶发酸。

    “我只是……有点累了。”

    温馨突然叹了口气,鲜红的指甲轻轻拂过她的眼角:“清崖,你和孟照渠……还好吗?”

    “所以你们结婚两年了还不要孩子?”温馨突然凑近,红唇勾起促狭的弧度,有意调节气氛,“孟总不行?”

    今清崖脸颊泛红要去捂她的嘴,咳嗽着摸出婚戒重新戴上:“我们约好三年内不要孩子的。”

    “啧啧,资本家连生孩子都要做计划表。”温馨摇摇头。

    钢琴声隐约从餐厅传来,今清崖想起上次和孟照渠一起听音乐会,他全程都在回工作邮件。

    “我们很好。”她轻声说,声音像飘在水面上的羽毛,“他只是太忙了。”

    温馨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把未点燃的香烟折成两段:“走吧,我送你回家。”

    今清崖走出洗手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路鸣,轻声拒绝温馨,“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她简单和几人道了别。

    今清崖走出餐厅,夜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

    她摸出手机,盯着屏保那张和孟照渠的合照上男人的脸。

    她打开通讯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回家的路比往常长。

    今清崖踩着银杏叶慢慢走,孟照渠给她拨了个电话。

    她率先开口,“落地了?”

    “嗯,刚开完视频会议。”今清崖听见孟照渠的声音有些疲惫,还有酒店房门开启的声音。

    她想起今天的温馨和路鸣十指相扣的手,仰头看着路灯下的飞蛾:“今天医院来了个三岁的小女孩儿,特别勇敢,打针都不哭……”

    “芽芽。”

    他打断她,“我明早六点要见客户。”

    夜风突然变得很凉。

    今清崖把手缩进袖口:“噢……好,那你早点休息。”

    孟照渠轻嗯了一声,又问:“到家了?”

    “嗯。”

    “记得喝热牛奶。”

    通话戛然而止。

    今清崖站在别墅前的鹅卵石小路上,望着二楼黑漆漆的窗户。

    管家休了假,整栋房子冷清得可怕。

    她看着看着,突然很想爸爸妈妈。

    当初孟照渠特意让孟父把这幢和今家别墅挨着的别墅作为婚房。

    今清崖开了门,家里所有的一切都蒙着遮尘白布,她走进爸爸妈妈的房间,蜷缩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又梦见了失去他们的那个夏天。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今清崖的父母说要带她去自驾游庆祝。

    她无数次后悔,她不应该提什么旅游的。

    今清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母亲穿着她最喜欢的碎花连衣裙,父亲在车前检查行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芽芽,防晒霜带了吗?”母亲温柔地帮她整理着羊毛卷的发梢。

    “带啦!”十八岁的今清崖笑得眉眼弯弯,背包里塞满了零食和小说。

    孟照渠站在一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他刚成离自己的公司,特意来送他们,“路上小心。”他轻声对今清崖说。

    今清崖很开心地抱了抱他,“我会天天给你打电话的,不许嫌我烦!”

    今清崖父母知道她和孟照渠的恋情,笑着说她真霸道。

    孟照渠很正经地说:“她很好。”

    父母笑着点头。

    今清崖羞红了脸,打开车门坐进去。

    那是今清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父母。

    车祸发生在返程的高速公路上。

    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来,父亲在最后一秒猛打方向盘,用驾驶座的位置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救援人员说,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紧紧护着她的头。

    她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个月,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都能看见孟照渠守在病床边的身影,他瘦了很多,下颌线条越发锋利,白衬衫的袖口沾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我爸爸妈妈呢……?”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一双眼睛充满疑问。

    孟照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轻轻握住她打着点滴的手:“芽芽,你还有我。”

    后来她才知道,是孟照渠处理了所有后事。他亲自挑选了墓地,整理了遗物。

    今清崖恢复之后,孟照渠带她去了墓园。那天雨下得很大,他撑着黑伞,手臂稳稳地扶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她跪在墓碑前哭的不能自已。

    孟照渠沉默地脱下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身体,然后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穿透皮肤。

    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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