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和离书,拿走!”
不知情的陆永烨拿着拟好的和离书,气势汹汹从吉安院儿里跨着大跨步而来,却瞧见瑾亲王妃不停地使眼色。
他还不知自己撞到了气口上,便听到一声逼问:“这个家何时轮到你做主了?不如直接让你来当亲王好了!”
陆永烨与瑾亲王视线相撞的瞬间,脚步不由自主顿了一下,感到一股如泰山压顶的力量将自己压制住,他低喃小声道:“儿子并无要取代父亲之意…”
护儿心切的瑾亲王妃试图为陆永烨辩解:“王爷,永烨还小,如何会有那等心思?他只是…”
瑾亲王听到这番辩解,更是气上心头:“还小?都娶妻多久了,在你眼中还是小儿?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瞅瞅你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可担当得起世子的重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是时辰早晚的问题罢了!”
“父亲,嘉宸公主还在此等候,不如少言几句罢?”陆乘渊当然知道自己的兄长有错,只是当下更惧怕赵安珞对瑾亲王府留下更糟糕的回忆。
“既然嘉宸公主相邀,那么我自然不好再让公主多加等候。这和离书我便收下了,劳烦世子过后差人将我的行囊送至太傅府。”
林清蕙可不是心软,只是想着毕竟夫妻一场,再为这人最后解一次围。她一个眼神,玉露便懂其意,朝陆永烨款款走去。
当和离书拿在手里的那一刻,玉露发自内心替自家小姐觉着解脱了。
与之相反的是陆永烨,望着林清蕙那坦然的模样,不知为何,他有些发慌…
陆乘渊与林为舟纵马在前,车帘回落,马夫扬起马鞭,一行人随春风倍道而行。
目送一行人离开后,角落中的宝格才追上秦子蓉,肃声道:“侧妃请留步。郡王命我转告侧妃,厢耳房书案上的和离书撕毁也无碍,管家那处还有多张。郡王心意已决,但郡王希望侧妃不要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浪费在王府。”
秦子蓉绞着手帕,满不在乎回道:“也烦请你回禀郡王,言再多也无用。”说完便闲庭漫步离开。
虽然早时确实是因在书案上瞧见了和离书,但砸了茶蛊后,秦子蓉便消了气。
尽管未掀盖头,也未同房又如何?她既然嫁进了王府,便会在王府待至老,绝不会让那嘉宸公主舒心!
马车中,林清蕙侧身朝赵安珞阂首道:“多谢公主为我解围,等再行一条街,劳烦公主命马车停下罢,别耽误了公主的要事。”
“林小姐当真不与我一道去散散心?”
“不瞒公主,胞弟也外出,家中只有我父亲一人,我担忧吉安世子恼羞成怒找上门。况且,并非有和离书便是和离,想必因此事我父亲定会遭人口舌,我万不能再让父亲独挡。日后我再备厚礼上门道谢。”
“厚礼便不必了,如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林小姐尽管开口。”赵安珞并不急着确认林清蕙的来历,往后有的是机会。
林清蕙下马车后,宝格也赶到与一行人汇合,顺道替代了马夫。
几人在鸢都城边找了间食肆,打算填饱肚子再接着赶路。
踏进食肆前,赵安珞上下打量了陆乘渊与林为舟一番,打眼瞧过去,二人都身着华服,一瞧便知是没有吃过苦的公子哥。
说到底,方才在瑾亲王府,瑾亲王妃没料到赵安珞会是嘉宸公主,其实也有穿着的原因。因为赵安珞回府拿行囊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上文嬷嬷近几日准备的衣裳。
赵安珞眉头紧皱,“郡王与林大人的行囊里,难道装的都是平日的衣饰?此行并不是去游山玩水,二位可都是鸢都本地人,莫非不知鸳鸯镇的情况如何?如果二位这般引人注目,那还是由我一人前往更为妥当。”
二人也是聪明人,马不停蹄去周边铺子重新添置了一堆衣物。
等再见到二人,二人已褪下华服,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装扮。
也不知可是在换衣时发生了什么摩擦,还是因林清蕙与陆永烨和离那事,自从落座后,二人便有些不对付。
严谨点儿来说的话,明眼人都能发觉这林为舟像是火气没撒处,便屡屡在饭桌上找陆乘渊的茬。
宝格护主,但他一介护卫,多言反倒是给陆乘渊添麻烦;念榕左瞧瞧右瞧瞧,可这等场面自然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
陆乘渊怎么可能没有感知到?只是有错的是陆永烨,他便一直忍让,没有回击。
赵安珞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梆”地一声,她撂下了竹筷。
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齐望向她,只见她阴沉着脸。
“可是饭菜不合公主胃口?”陆乘渊问道。
“此处是隔间,眼下也无外人,那么我便直言不讳了。首先,我小名为安珞,诸位唤我安珞也好,小姐也罢,总之此行勿再唤我为公主。试问鸢都百姓如何能放心,并接受一个异国公主去指挥一切?其次,我知晓接下来的话或许会得罪二位,可如若不把这事说开,你二人必定会一路较劲。”
赵安珞先看向林为舟:“敢问林大人,可是郡王令林小姐在府中那般不舒坦?林小姐所言的每一句,从头到尾可有一句指责了郡王?为何不对世子与瑾亲王妃发怒?是碍于官职,还是觉着与郡王交情深,便不必在意他的身份?”
一字一句问得林为舟哑口无言,甚至面带愧色。
接着,赵安珞又意有所指又道:“林小姐是世子之妻,郡王为何自认惭愧?世子与林小姐之事,站在中立处,我觉着我等无一人有资格评判或多言。早些时候,陛下说的可是郡王做事可靠,林大人能成为好帮手。如若二位再像孩童一般,那么我果真应当再思虑思虑,可是当真要带二位同去。罢了,我只说这些,如有得罪请多多体谅。”
或许二人也听进去了一些,直到最后,还算是正常气氛。
———
鸳鸯镇离鸢都主城不过四十里,翻过一座地势低洼的山头,一入眼便是一片荒凉。
镇守早些便带人在镇口候着,原以为会是大部队,谁成想只是三男两女。若不是有辆马车,镇守绝对想不到这行人便是陛下派来的治理沙暴的能人。
“下官未及时相迎,请大人们恕罪!”镇守心惊胆颤地垂着头,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恼了几人。
陆乘渊率先下马,反问道:“镇守可是不认识我了?”
镇守小心翼翼抬头打量了几眼,顿时喜出望外地迎上去,“郡王!全怪下官眼拙,一时未认出郡王来!”
陆乘渊扶起镇守,“上次碰面还是去年春日,没想到竟在此处又碰见了。”
“是,下官也不知此次郡王也会来。”相比最初,镇守整个人已放松许多。
宝格吆停马车后,赵安珞探出头。见状,林为舟上前伸出手臂相扶;赵安珞也不扭捏,搭着他的袖子下了马车。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乘渊为镇守介绍道:“此次治理沙暴的带头之人正是这位安珞小姐;那位是林为舟,我的友人,也是钦天监监副。”
“多谢安珞小姐将我们鸳鸯镇放在最前头,我们所有人定会照安珞小姐的吩咐办事!”镇守是个憨厚之人,也不会说什么讨人欢喜的话,当即便表了态。
“镇守言重了,不必客套,反倒是我,定会全力以赴。”
赵安珞察觉镇守的双手原本在袖子外,当触及到几人的目光时,马上将自己布满老茧的手藏回袖中。就冲这一点,赵安珞便知他是位亲民的好官。
一阵风吹来,满地的沙子袭面。
身后几人还在交谈,赵安珞独自朝前走了几步,远眺着不久前才被风沙摧残过的鸳鸯镇。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被鸳鸯镇的荒芜震惊到。
她也总算理解了,为何鸳都帝听到自己要亲自来时,会那般惊讶。大概是觉得自己即使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但也是在繁华的北阳生活过的官家小姐,恐怕不能适应这里的一切。
其实相比鸢都主城,这个地方给赵安珞的感觉更为亲切,一时间,她十分想念自己的父母。
这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处,一个衣裳上打着密密麻麻的补丁,鞋履破旧,走路还有些颠簸的妇人,直直跑向沉浸在思乡情绪中的赵安珞。
猝不及防间,妇人二话不说就捏住赵安珞的下巴,猛地将手里那块脏兮兮的油糕塞到她嘴里。
赵安珞被吓了一大跳,不仅吐也吐不出来,还硬生生被那油糕呛到。可她接连咳嗽时,那妇人还知道帮她拍拍背,因此她只以为是个热情的百姓。可这人嘴里一直呜呜咽咽的,实在听不清在说什么。
在场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特别是镇守,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再者,他熟悉地形,他知道两人后头可是峭壁,一不小心踩空下去,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安珞小姐,勿要担忧,下官马上制止她。”镇守一边劝慰赵安珞,一边挪步靠近两人。
可镇守越靠近相劝,那妇人的情绪越激动,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眼看二人即将快要踩空时,人群中发出一道尖锐的高喝声:“兆姑,你快些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