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在周若欢家短暂的温暖，像一层薄薄的糖衣，暂时包裹了温妤心头的苦涩。
周一的清晨，她穿着洗干净的校服，背着书包，她重新踏入了喧嚣的校园。
秋日的阳光带着清冽的暖意洒在教学楼外墙上，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气息。
身边是穿着同样校服、三五成群嬉笑打闹的同学，一切看起来都充满了生机。
然而，温妤的心情却远不如这天气明媚。周若欢家柔软的床铺、温暖的牛奶、周妈妈关切的眼神、还有好友叽叽喳喳的陪伴，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而此刻，梦醒了。她必须重新面对家人，面对前两天未接的、来自父母的电话……
几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父亲简短的信息：“闹够了就回来！”更要面对即将开始的、与柳云杉的第一次正式排练。
“温妤！这边！”周若欢元气满满的声音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周若欢在学校门口便利店朝她用力挥手，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快点！过会要打铃了！”
温妤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快步走过去。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同学，新课本的油墨味混合着某些同学偷偷将早餐带进教室的味道。周若欢拉着她坐到靠窗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她前面，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像只急于分享秘密的小鸟。
“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喏，我妈做的三明治。”说罢，女孩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保鲜袋裹着的、被轻微挤压变形的三明治，“嘶……路上好像被我压到了，你别嫌弃啊…”周若欢压低声音，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温妤有些意外的接过，咬了一口。
“很好吃，谢谢你！”温妤由衷地说。
“跟我客气啥！”周若欢摆摆手，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声音压得更低，“诶，你看手机了吗？柳云杉…联系你没？”她促狭地眨眨眼。
温妤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早上她确实看到了那条静静躺在列表里的好友申请通过通知。
没有问候，没有留言，像一座沉默的冰山，静静地矗立在她的列表里。
“加…加上了。”温妤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就通过了，没说话。”
“没说话？！”周若欢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又露出理解的表情，“哦…也对，他看着好高冷啊！冰山哪能主动融化？肯定是等排练时公事公办啦！别担心，今天下午广播室排练，他总得开口吧？”她拍拍温妤的肩膀，给她打气，“你别紧张啊！”
温妤被她逗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紧张感似乎消散了一点。但“公事公办”这个词，又让她想起柳云杉在广播室时那副沉静疏离的样子，心里依旧有些打鼓。
上午的课程在一种混杂着新环境兴奋和周一倦怠的氛围中度过。
温妤努力集中精神听课，这个班级多数学生还是文文静静的，但是一中每届分班也不全按成绩分，为了平均分数每个班总有几个成绩垫底的混子，霓湾市本地的学生基本也都习惯了这种分班制度。
只是温妤发着呆就忍不住想着排练这事儿……柳云杉会是什么态度？
午饭温妤没什么胃口，她豆浆过敏，只好买了盒纯牛奶，独自走到教学楼后面一处相对僻静的长椅坐下。秋阳透过稀疏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带着凉意。她小口啜饮着，试图让温热驱散心头的寒意和不安。
就在这时，视线里闯入两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不远处的林荫道上，柳云杉和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并肩走着。
那男生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嗓门洪亮，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隐约听到“篮板”、“三分”之类的词。
温妤一听就知道是赵祺了，这男生的声音很有特色，有一股……辣条味。？
（赵祺：？）
而走在他旁边的柳云杉，穿着简单的黑T和校服长裤，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
他并没有热情回应，只是偶尔侧过头听对方说几句，下颌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他周身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世间喧嚣和他自身的沉静分隔开来。
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温妤的心跳莫名又快了半拍。
她想起周若欢房间相册里那个初中时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丝暖意的少年，再看看眼前这个沉静得近乎冷漠的学长，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滋生。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柳云杉似乎察觉到注视的目光，脚步微顿，目光不经意地朝温妤这边扫了过来。
温妤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牛奶，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审视，然后便移开了，仿佛她只是路边一棵无关紧要的树。
“杉哥，看什么呢？”赵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看到长椅上低头喝着盒装牛奶的温妤，立刻露出了然又促狭的笑容，用胳膊肘捅了捅柳云杉，“哦~ 那不是老王新招进来的小学妹吗？温…温什么来着？挺漂亮那个小孩？唉我和你说我上次见到她感觉她贼可爱！呆呆的像只兔子一样。”
柳云杉没理他，收回目光，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少废话，去不去小卖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顺着风飘过来一点。
“去去去！当然去！饿死我了！”赵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勾着柳云杉的肩膀，两人继续朝小卖部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温妤才敢抬起头，长长舒了口气，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闷闷的。
柳云杉冷淡的反应，让她莫名有点失落，又有点自嘲。自己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那个递给她饼干、微信却一言不发的学长，会因为一次偶遇而有什么不同吗？
几面之缘罢了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她收拾好书包，深吸一口气，独自走向位于艺术楼顶层的广播室。
推开那扇熟悉的录播室门时，柳云杉已经在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几道明暗相间的光带，让他挺拔的背影显得更加修长，也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听到开门声，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确认来人。
“来了？”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这也算是打过招呼
“嗯…”温妤小声应道，反手轻轻关上门，走到自己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录播室里很安静，只有设备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和他调试支架时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元件特有的、微凉的塑胶气味。这份沉默让温妤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泄了大半。
柳云杉调好了支架，走到自己位置，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走到温妤面前递给她。
温妤连忙接过。
“这是王老师最终定稿的开放日特别节目稿子，按流程分好段落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真的就是公事公办，“时间紧……”他注意到女孩似乎有些紧张，刚准备说出口的催促的话又咽了回去“我们先对稿。一人负责一部分，交替进行。你先熟悉一下你的部分，十分钟以后试一下，可以吗？” 他指了指稿子上用荧光笔标出的段落。
温妤低头看着手中台词本，上面是她被分配到的段落，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蚂蚁一样爬进她的视线。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指尖冰凉，心跳快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周末前的争吵、父母的指责、今晨未接的电话、还有眼前这座沉默冰山的压力…所有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努力想看清第一个字，却感觉那些字在眼前晃动、模糊。
柳云杉回到自己的位置，也开始看稿。他的侧脸在夕阳的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十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柳云杉抬手看了看腕表，抬眼看向温妤：“可以开始了吗？”
温妤的心猛地一沉，硬着头皮点点头，拿起稿子走到话筒前。她按下麦克风开关，指示灯亮起幽幽的绿光。戴上监听耳机，自己的呼吸声瞬间被放大，带着不正常的急促。她凑近话筒，嘴唇动了动，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敬爱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卡顿，透过耳机传回来，陌生又难听。
柳云杉微微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她继续。
温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稿子：
“欢迎各位家长…莅临我校…开放日，” 声音依旧发紧，气息不稳，几个字念得磕磕绊绊。她越是想控制，就越是紧张，手心全是冷汗。
“我校秉承…‘厚德、博学、笃行、创新’的校训…” 念到“笃行”时，舌头像打了结，重复了两次才念清楚。尴尬和羞愧瞬间烧红了她的脸颊。
她努力往下念，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飘忽，好几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声音里那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气息的紊乱，在安静的录播室里被放大得无比清晰。耳机里传回的声音，让她自己都感到难堪。
温妤在话筒前，稿纸被攥得发皱。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又一次失误，脑中嗡嗡作响，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她死死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根本不听话，大颗大颗滚落，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她只好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下一秒。柳云杉将她耳机摘下几乎毫不怜惜地扔到桌上
温妤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就强势地、不容拒绝地覆上了她紧握稿纸、冰冷颤抖的拳头
力道坚定，瞬间包裹住她的冰冷和无助。
她不敢抬头，却还是撞上柳云杉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俯身蹲下，眉头紧锁，眼底没有了平日的疏离，翻涌着清晰可见的焦灼和心疼。
“别咬自己！”他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没等温妤反应，他另一只手已伸过来，带着薄茧的温热指腹，极其轻柔又带着点笨拙地，擦去了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指尖温热粗糙的触感拂过肌肤，带来一阵强烈的酥麻和悸动
温妤彻底呆住，连哭都忘了。
柳云杉似乎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惊了一下，耳根泛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但他覆在她拳头上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些。
“哭出来。”他看着她，声音放得低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魔力，“憋着更难受。” 这简单的三个字，像钥匙打开了委屈的闸门。
温妤再也忍不住，像找到了依靠，身体一软，额头轻轻抵在了他近在咫尺的、坚实的肩膀…没有完全靠实，更像一种虚弱的依赖姿态。她压抑的呜咽终于变成了细碎的哭声。
柳云杉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但下一秒，他覆在她拳头上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刚刚为她擦泪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轻轻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后背上。不是拥抱，只是安抚性地、极其轻地拍了两下，带着笨拙却滚烫的温度
“好了…好了…”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些干涩，“哭出来就好了。我在呢。”
这简短的话语和背上那轻柔的拍抚，像最甜的暖流注入温妤冰冷的心田。她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干净洗衣液气息和温热的体温，还有那笨拙却无比真实的安抚……所有的委屈、恐惧，似乎都在这个充满安全感的角落找到了出口。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柳云杉感觉到她情绪的平复，落在她后背的手也停了下来，但依旧虚虚地搭在那里，传递着无声的守护。他覆在她拳头上的手也松开了些，但依旧包裹着她，然后，他就着这个姿势，用那只刚刚拍抚过她后背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软糖。
他有些笨拙地撕开了包装捏出一颗紫色的葡萄味软糖，直接塞进了温妤嘴里
“甜的。”他的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低沉，但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温妤舌尖顶了顶嘴里的糖果，他依旧包裹着自己另一只手，脸颊滚烫，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
她轻轻“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甜软依赖。
柳云杉看着她乖乖吃糖的样子，紧绷的心似乎也柔和了些许。他这才缓缓收回了搭在她后背的手，但覆在她另一只手上的温暖，却迟迟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确认的安全信号。
一份青春期特有的情愫萌生出芽……
温妤含着糖，舌尖的甜意混合着泪水的微咸，还有手背上、肩头残留的、属于他的温热触感……
这份下意识的关心，让她更坚定了柳云杉的背景肯定也透着种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