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结论,西园寺千奈绝对是他遇到最自以为是,最莫名其妙,最阴险恶毒的女人。
光站在一家报刊亭前无所事事地翻阅着杂志,心里不断地咒骂着。
因为听信了她的话,一大早光就在摘星桥附近等候。
所谓摘星桥,起初只不过是个被取了名字的跨人工湖的石桥,除了当地人没几个人知道。
后来,附近的地铁站将摘星桥改为这一站的站名,这一阶段被人熟知但不够有名。
直到去年,摘星桥对面建起由西园寺集团主导的商业中心,为了宣传连在着人工湖和石桥被营销成了情人湖和情人桥,“摘星桥”这一名称才变得有名起来。
最近商业中心在举办什么一周年的纪念活动,反正又是营销弄出来的噱头,街上比以往都有热闹得多,人来人往的大学生和情侣吵吵闹闹,时不时就有人在合影拍照。
害得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被迫换位置了。
真是烦死了,摘星桥到底有什么?
光并不是只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等,从千奈给出这个名字的提示开始,他就开始着手调查。结果是出来西园寺集团这个点没有任何其他可以着手的地方。
而关于西园寺集团,与千奈有关系的地方又只能关联到那所孤儿院,那与他以往调查的方向不又重合上了,还有什么意义?
烦躁渐渐从心底溢出体现在行动上,手上翻阅的纸张一次比一次翻动的响声剧烈。
“我说那位小哥...”
在被报刊亭老板再三提醒中,光只得再更换地点。
光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装。
说起来,白色并不是很适配他,看起来太干净了,有种违和感。衣服是匆匆换的,因为要送椿和梓回家,他不常住在家里,问雅臣哥借了一套。
但白色却很适配西园寺千奈,光忍不住想。
他刚刚在报刊亭翻杂志的时候翻到的,千奈穿着一件白色裙子的模特照。照片光以前就看过,是个叫木村的摄影师拍的艺术摄影。当时杂志上面写了什么“圣洁女神”之类的字眼,还被光写了一封吐槽信寄到杂志社大骂他们中二病。
光不后悔寄那封信,他承认照片照得是好看,但含义和内核未免太随意了。
那个摄影师八成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可怜虫,选模特估计也只是看看脸就随便通过了,换另外一个长得还可以的年轻女生也照样可以。
刚才同样在报刊亭翻阅的年轻男女只不过看了一眼就把“天使”什么的话挂在嘴边。
西园寺千奈是天使?开什么玩笑。
光忍不住嗤笑,他们到底懂什么,他们认识她吗?他们有去了解过她吗?
只不过是看了一下外表就给出那种结论,真是有病。
虽然光不认为目前的自己能完全了解西园寺千奈,但比起那些轻而易举就把她定义为单纯的人,他还是要赢得太多了。
早在两个星期前,光就在名古屋调查千奈。不仅仅是孤儿院,还有小学、中学,她常去的便利店,书店,她往返于这些地方路途经过的各种商铺、公园。
作为一名悬疑小说家,光很容易就能通过这些线索在脑海中构建出过去的十几年她的日常是如何的。通过那些曾经她接触过的人,这些过去的场景甚至可以被他细化得像过去的十几年都是他们一起度过的。
总的来说,西园寺千奈虽然是一个孤儿,但是从小到大没遇到过什么很大的坎坷。认识她的人几乎都对她称赞有加,夸她是个礼貌又懂事的好女孩。学生时期几乎没有学习成绩不好的时候,喜欢画画,学过钢琴,从小学四年级起就有外校或者高年级的男生开始追求她。
——“不过她本人超级高傲,所有来问她名字的家伙她都完全不理......”
一位姓氏为花城,千奈曾经的小学同学这样说。
光找到花城的时候,她正在便利店打工。
应该说,最初是花城联系光的。听说镇上有人在调查千奈,主动联系了他,还拿了小学毕业照证明自己的身份,唯一的要求是根据谈话时间给她时薪5000日元。
光欣然同意。因为西园寺千奈做了模特,八成对方以为他是什么八卦杂志的记者才来联系。整个谈话花城表现得很积极,讲话也是添油加醋的。
“我很早就觉得她奇怪了,看上去很好相处,居然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放学的时候也独来独往的。不是有那种人嘛,看上去很好相处,跟谁都很好的样子,实际上没一个真正的朋友,说白了就是人太傲了。”
花城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有种尽在掌握的得意感,看得光直发笑。
“其实也能理解,身边围绕的男人太多了,让她习惯被捧着,人慢慢就飞了。像她那样的人,什么好成绩,好相貌,充其量都是为找个好男人铺路。西园寺那家伙看上去很高冷的样子,其实啊,我偷偷看到过她上有钱男人的车,那时候还是六年级吧......”
花城点了根烟,一副正说到兴头上的样子。光却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虽然对话才进行了不到二十分钟,还是甩给她5000日元起身就走。
那场对话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她又懂什么,轮的上她对西园寺千奈指指点点。
光就是莫名觉得很生气,和不久前看到千奈课桌上密密麻麻的辱骂时一样的生气。
即使他也觉得西园寺千奈是个恶毒的女人,但至少连一点都没有了解她过去的人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
心底的烦躁越来越浓郁,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种烦躁与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想法混合,突然焕发出自己为什么要无条件相信千奈跑来摘星桥的疑惑。
西园寺千奈是那么值得他信任的人吗?自己不会被她耍了吧?
光拨打了千奈的电话。
***
电话响了很久,千奈看着来电的号码并没有接。
她没有存这个号码进电话簿,只是扫了一眼数字便知道是光,因为前世自己都不记得打了多少次。
人对自己的直觉总是有着难以抗拒的信任,虽然这些直觉往往来自于过去的经验主义,过去的经验对现在适不适用就是另一回事。
但前世刚认识光时,千奈显然将这种直觉深信不疑。
光是那种很善于洞察人心的类型,显然前世的千奈要比善于伪装的犯罪嫌疑人更加好洞察。所有的紧张和不知所措都体现在表情和行为上,就是一个普通人也轻而易举看得出来。
千奈也不知道光是出于什么心态对她表示友好,安慰她,教她和朝日奈家的人相处,并表示千奈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他。总之她照做了一段时间,把他当做老师,当做知心人倾诉自己的不安。
他并没有拒绝过她的倾诉,只是有时会在她噼里啪啦说完一大段话后沉默不语,有时会不接听她的电话。
千奈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叨扰会让别人觉得困惑,单方面的输出对被输出的一方来说也是一种压力。
这样的倾诉最终在某日她发现绘麻拿着光的手机在接听她的电话停止,而光本人当时则在浴室洗澡。
千奈当时的第一感觉是深深的背叛感,紧接着是羞愤。
绘麻也显得很慌乱,跟千奈道歉说不是故意接她的电话,是有事找光,电话本就通着放在房间里。
千奈不想追究绘麻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电话刚打通的前几分钟光的确是在和自己对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光并没有尊重她。
千奈慢慢远了光,光显然也很忙,他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千奈,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去经常打电话的那段时间。
直到千奈与祁织相熟起来,某天光跑到千奈面前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她这个人很好懂,很无聊,像是小孩子绝交后发现对方有新朋友上来放狠话一样,千奈没有理他。
一直到光主动约他到摘星桥......
“怎么不接电话,又在吊着谁。”
黑泽将一杯纯牛奶放在千奈面前,说放其实并不准确,几乎算得上是摔。
千奈并不生气,她专门来黑泽打工的咖啡店,想要享受的服务之一也是看黑泽气急败坏又不得不服务她。
“为什么又来打工了,我给学姐的钱难倒不够吗?”
千奈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反问着她早就知道答案的事。
还有什么原因,黑泽学姐的赌鬼老爸又来问她要钱,心软了一次结果整张卡都被刷爆了。
“我又不像你有个有钱的科学家老爸,过着大小姐的悠闲生活,当然是要打工度日了。”黑泽嗤笑,将围裙解开,坐在千奈对面的位置,“又有什么事情。”
她知道千奈来找她肯定是又有什么活让她干,黑泽从来不追究原因,反正她就是拿钱办事。
“游戏公司的实习生不知道学姐有没有兴趣。”千奈说着,推给她一张SD卡。
黑泽收下卡起身,她看到老板在给她使眼色,看上去气得快要上来掀桌了。
“不想被赌怪老爸拖累一辈子的话,还是尽快狠下心脱身好。”千奈最后给她忠告。
黑泽没有说话,等她再去忙后,千奈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天都要黑了,该不会在耍我吧。”光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压抑着的怒火。
“并没有啊,光先生现在在哪儿?”千奈问,她看向窗外,天色暗下,附近的建筑都亮起霓虹灯,想必摘星桥附近也不例外。
“摘星桥。”
“今天摘星桥漂亮吗?是不是人很多?很热闹?听说附近在开新游戏的发布会,一定很有趣吧......”
千奈笑着,不仅如此这款游戏还是枣公司发行的。
“西园寺千奈。”光打断她,“昨天我帮你支开了我的两个兄弟。”
“嗯...谢谢你哦。”
“别装傻,现在有把柄被抓住的人是你,如果惹我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把秘密捅出去的人是我。”
光想了很久,他为什么一定要在乎什么比赛不比赛的,仿佛被拿捏住的人是他一样。明明在各种方面他都占尽了上风,只是因为想知道她的秘密才忍着不戳穿她,让自己的兄弟被她玩弄,他是疯了吗。
“你站的地方能看到时钟吗?”千奈突然问。
“什么时钟?”光下意识左右张望,终于在不远处应该是办公大楼的建筑上看到巨大的钟表,夜深了霓虹灯亮起,钟表显得更加惹人注目。
“那个钟表的时针针头是一个星星的形状,你试着找个角度看看,这个时间星星指着圆月。”
“我为什么要找你说的做。”光深深地觉得自己被耍了,抬头看天,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完全看不到圆月,抬腿朝建筑少的地方走去。
“光先生不是想要提示嘛,那就按我说的做。”
光一边走着,一边观望天空和钟表,像是在玩某种解密游戏,不知不觉已经走上了摘星桥本桥。
桥面不宽敞,人来人往中,光要一边观望,一边绕过人流,并不容易。同样也很疑惑,千奈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电话中她可以准确说出经过某处时他可能会看得到的事物。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里她常来吗?这里到底和她的过去有什么关系。
终于,光找到了那个所谓可以看到星星指着月亮的位置,心里涌上一种解谜游戏通关的感觉。
“然后呢?”
“然后呢?”千奈笑着重复他的话。
光深吸一口气,“还在耍我吗?我真的没有耐心耗下去了,接下来...”
拥挤的人流中推推搡搡,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双手狠狠将光朝人工湖推去。
千奈听到电话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接下来她才是占尽上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