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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柳(十二)

    岑稚霜内心惊诧之意如海潮怒卷,表面上仍维持着波澜不惊,她在下台阶时提起裙摆,刻意放慢了速度,脑海中一个缜密的网络已经悄然织成。

    她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只觉得这一春景色如此赏心悦目。她躲在一棵柳树后,面前不远处是从长信宫到尚食局的必经之路。

    何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便是了。

    小圆子端着空空如也的白瓷碗疾步走来。

    他面色如常,不见丝毫慌张,但唇却紧紧抿着,岑稚霜从树后悠然转出来,声音颇为正气凛然,:“小圆子,你好大的胆子!”

    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他忽然被吓得把手中托盘摔到了地下,那碗霎时跌成片片白瓷,岑稚霜眼疾手快捡起一块,眉梢微挑,反手把白瓷片架在小圆子的脖子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却透着彻骨的寒意,“呦,还学会毁尸灭迹了?”

    她笃定的语气彻底让小圆子方寸大乱,额头上冷汗涔涔,说话都不利索了:“岑大人······岑姐姐······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本官可是什么都看见了。”岑稚霜不容分说打断他的话,她连敲带诈已经达到目的,小圆子这么慌张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和本宫一同去面见太后,声称你下毒是受了尚功局柳大人的指使,第二,”岑稚霜明丽的面容骤然逼近,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与本官合作,你不是要太后娘娘死么,那本官就成全你。”

    小圆子的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最终他在岑稚霜的注视下,面露凶光,恶狠狠地吐出一句:“第二种,不知岑大人有何高见?”

    岑稚霜满意地抬起下巴。

    两人行至僻静无人处,小圆子把实情和盘托出。

    他在太后药膳中下毒本就冒险,如今有了岑稚霜的助力自然是全心信任,不疑有他。

    “奴才本是京郊农户,后来太后娘娘的侄子户部许琮把家里仅有的几亩地侵占了,还打伤了爹爹,后来爹爹没钱治病死了,那混蛋又强逼姐姐做妾,”小圆子说到伤心处从胸腔里迸发出悲鸣,雌雄莫辨的尖细嗓音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后来只好·····”

    岑稚霜的内心已经冻成坚冰,对这种事已经见得太多了,但让她感兴趣的是许琮,许淳璧的爹,许淳璧是柳雾盈的人,如果能把这件事捅出去,柳雾盈腹背受敌,鹿死谁手就未可知了。

    这局棋,似乎还未落子就已经注定输赢了呢。

    为了方便区分,雾盈一直习惯在衣服的内里缝进不同的香料,一闻便知,上次这种习惯让她识破了明贵妃的阴谋,所以她一直坚持着。

    “大人,”忽然一个名叫桂枝的宫女匆匆赶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二殿下在甘露殿等您。”

    从前骆清宴来找她都是亲自来,雾盈觉得太招摇,没想到他这回换了方式,竟然也没知会她一声。甘露殿虽然是个谈论机密的好去处,未免距离尚功局太远了些,大约小半个时辰才能到,一来一回总得有一个时辰过去。

    雾盈叮嘱了许淳璧两句,便离开了。她特意挑了小路走,唯恐被人跟踪,一路上很是谨慎,到了甘露殿她问值守的姑姑可有人在,姑姑却说这里哪有人,平日里只是供奉着先帝的一位太妃,又热心地问她要找谁。

    雾盈自然是不能说的,她又在甘露殿附近转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这才觉得不大对劲,自己轻易被人诓骗来到此处,该不会是中了圈套吧?

    她心急火燎回到尚食局,见一切如常心里越发不安,忙问道:“桂枝呢?”

    “方才还在这里的呀,”许淳璧也觉得奇怪,“许是有事出去了?”

    “回禀二位大人,刚才岑大人打发她去给太后送礼服了。”旁边一个知情的宫女接话道。

    岑稚霜。

    雾盈在得知她是骆清宴的人后,对她的警惕少了很多,按理说两个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怎么也不至于······

    许是骆清宴有急事没来?

    她制止自己往坏里想,可是思绪却不受控制,情绪也很难平复,这种不安一直延续到了下午,最终化作了一场晴天霹雳。

    中午时分,长信宫里传出消息,太后娘娘中毒性命垂危,太医在宫门口跪了一地,张院判在太后病榻前忙得满头大汗,才算把她老人家从鬼门关里捞回来。

    这毒倒不是很稀罕,但中得很是蹊跷,里里外外搜了半天,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皇帝听闻后震怒,下令一定要将凶手严惩。

    ”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种事!今日是太后,明日怕不是该轮到朕了?“骆邕咬牙切齿道。

    就在宫人都束手无策之时,一道娇小的身影跪在了长信宫门口,泫然欲泣:“奴婢·····自知对不起大人······可她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太后娘娘惨遭毒手······奴婢实在是良心不安哪·····”

    皇上本来要回宫歇息了,可眼见此事有了眉目,不能置之不理,”你且说,这凶手是谁?只要你所言属实,朕重重有赏!“

    “是·····”桂枝低垂着头,声音却不由得颤抖了,“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尚功局柳大人!”

    ”来人!“皇上冷哼一声,”把皇后和柳司制都请来!”

    雾盈是被人吵醒的。

    她听见门砰然被推开,一股冷风灌进了屋子,一群太监蜂拥而至,要将她捆绑起来,宫女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被推搡着跌倒在地,雾盈大惊失色,她身上只有一件寝衣,只好用被子裹住自己身体,声音里难掩惊慌:“你们退出去!本官自己会走!”

    “那就有请柳大人了,皇上请您去长信宫走一趟。”为首的太监语气阴森森的。

    雾盈利落地换好了衣服,揉着眼睛,步履匆匆地来到了长信宫,”下官柳雾盈,拜见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

    雾盈完全被蒙在鼓里,只见皇后竟然也在,就知道大事不妙,皇后一脸担忧,皇上则是浑身的肃杀之气,让她骤然不寒而栗。

    “柳雾盈,”骆邕眯起细长的眼睛,“你可知罪!”

    ”下官不知所犯何罪。“雾盈反倒镇定下来,”请陛下明示!“

    ”你在太后的礼服夹层里放了断魂香,让她险些丧命!“皇上从檀木桌上抄起一件礼服摔在她身上,”你还有何话说!“

    ”这······“雾盈把礼服拿起来细细闻了闻,面露惊诧,”下官在制作时并没有放断魂香,而是放了安神助眠的青合香啊!“

    ”这宫女亲眼看见你往里边放了断魂香,你还有何话说!“皇上一指一旁的桂枝,雾盈深吸一口气,”你怎敢污蔑本官!就凭你一人之言,恐怕难以断定······“

    ”皇上,娘娘,“张院判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依臣看来,太后娘娘体虚已经并非一日两日,如果单纯的断魂香顶多只是陷入昏迷,并不会如此严重以至于性命垂危······“

    岑稚霜也在长信宫中,作为太后接触过的人被排查。她就是利用这个误区让小圆子以为断魂香会致死,但实际上只有昏迷的效果罢了。

    ”你的意思是······“皇上若有所思。

    ”必定在此前就有人以慢性毒药毒害过太后娘娘。臣半月前给太后娘娘诊脉时,娘娘身体还十分康健。“张院判一席话让本就波涛起伏的水面再度掀起重重浪花,岑稚霜心头一震,目光不由得转向一边的小圆子。

    若是按照时间推算,迟早会怀疑到小圆子头上,那样她虽然能全身而退,但枉费了她苦心算计一番,而今柳雾盈左右难逃一劫,不如让自己有个出头的机会······

    她忽然上前一步:“下官有事要禀。”

    “说。”皇上被这一出搅得身心俱疲,用手支撑着额头。

    “臣女那日给娘娘送凤冠,无意中瞧见尚食局的小圆子来给娘娘送雪梨枇杷膏,下官亲眼瞧见他把一种黄色粉末倒进了碗里,”岑稚霜语气笃定,“下官当时问过他,他说是秘制的滋补方子,不宜外传,但下官却发现······”

    “他偷偷将碗摔成了碎片,想要毁尸灭迹,”岑稚霜从袖子里把碎片递给了张院判,“请张太医验一验,是否有残留的毒药。”

    她说话有条不紊,又拿出了物证,很是让人信服,小圆子目眦欲裂,实在想不到岑稚霜这么快就把自己出卖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

    雾盈的双腿跪到发麻,今日如果不能说出这断魂香的来由自己定然脱不了干系,如果皇上直接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和小圆子杖毙,那自己可真是要含恨而终了。

    ”回禀皇上,正是这种毒药,会慢慢侵蚀人的肌理,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最终致死。“张太医的话无疑是一把火,点燃了皇上心中的愤怒。

    ”来人!把柳雾盈和小圆子拖出去杖毙!”一声暴喝过后,皇后扑通一声跪下来,哀求道:“皇上,雾盈之罪不过是一面之词如何信得······”

    “那你倒是告诉朕,这断魂香从何而来!”皇上拂袖站起身,冷然道,“皇后休要多言!”

    “陛下——”一道难辨悲喜的声音传来,“二殿下和宋侯爷在门外······”

    “他们又来干什么!”皇上更是怫然大怒,“就知道添乱!尤其是宋容暄,未经允许擅自闯进内宫······”

    “他们说,若是不相信柳大人,就是不信任他们。”

    “荒唐!”霎时间桌子上的笔墨都被横扫在地,长信宫更显得狼狈不堪。

    雾盈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高兴。

    如果来的人只有骆清宴,兴许还能缓和局面,为她争取一线生机,但宋容暄是外臣,皇上向来忌讳外臣干预后宫之事,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

    往深处想,宋容暄是如何知道太后中毒的?他必然在后宫有眼线,此举无疑加重了皇帝对他的猜忌。

    雾盈的心骤然紧缩。

    脚步声自她身前传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藏蓝色夔龙纹靴,雾盈知道这是骆清宴,还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后来一双玄色麒麟纹靴停在了她面前,雾盈胸口的委屈骤然如同洪水般奔涌,她身子一颤,朝着一边歪去。

    原本她就身子弱,方才出来得太着急受了风寒,衣衫又穿得单薄,整个人都在抖。

    宋容暄垂眸,注意到她手腕处的擦伤,那是刚才太监们拖拽她时留下的,露出来的手腕白皙纤细,明明已经撑不下去了,却还是咬紧牙关硬挺着。

    这就是柳雾盈啊。

    “陛下,依照东瀛律法,疑罪从无,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柳大人就是无辜之人。”宋容暄向来秉公执法,说话也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你说看见柳大人往衣服里放断魂香,可是凭借一个小小的香包,就能判断是何种香料?”骆清宴从地上捡起装着断魂香的香包,面色阴郁,“据儿臣所知,断魂香的味道极淡,如果不凑近闻很难闻出来,试问柳大人放入香包时会允许你们这些宫女靠近吗?”

    “要知道,污蔑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宋容暄逼视着桂枝,目光有种能把人千刀万剐的威势,果真不负活阎王的盛名。

    桂枝吓得腿都软了,不住地打寒颤,“奴婢······奴婢······”

    骆清宴朝着岑稚霜的方向扫了一眼,顿时心中了然。

    ”父皇,依照儿臣之见,应该将桂枝以污蔑朝廷命官之罪杖毙!“骆清宴拱手跪下,宋容暄也跪在他身侧。

    ”就依你说得办吧。顺便把小圆子也一同······“众人的目光这才转向小圆子,只见他形容疯癫,忽然一把跳起来朝着太后的卧榻奔去,雾盈暗道不好,只见宋容暄反应极快,飞身移动到小圆子身边,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宋容暄从他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众人皆面露恐慌,只有雾盈一如既往地镇定。

    ”若不是太后的侄子侵夺我家田产,打死我爹,逼我姐姐做妾,我何至于沦为······“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癫狂,双目充血,”你们这些狗官!没一个好东西!统统都该死!“

    振聋发聩的声音回荡在长信宫中。

    “你错了,”雾盈面色沉静如水,“善恶自有定论,况且太后娘娘的侄子所犯之错,不应该报在太后娘娘身上,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路走,却偏偏走了这最荒唐的一条。”

    小圆子瞪着她,双目微微睁大,像是在听这世间最难以理解的话。

    侍卫找来布团把小圆子的嘴堵上,桂枝也已经被拖出去,皇上扫了跪着的雾盈一眼,”柳司制受苦了,平身吧。你们俩也回吧。“

    一屋子的人散去了大半,皇帝也摆驾回宫了,雾盈见宋容暄和骆清宴全都站着没动,”怎么了?你们不走吗?“

    她发现自己腿已经跪麻了,根本起不来,而两个人碍于礼数,谁也没有上前扶,骆清宴关心地问:”你怎么不起来?“

    ·······

    宋容暄扫了骆清宴一眼,深觉这人有时候脑子也没那么好用,他叫来旁边一个宫女:”还不把柳大人扶起来。“

    ”多谢侯爷和二殿下出手相救,雾盈感激不尽。“雾盈学了许久的周到礼数,总觉得这一套感谢人的话假惺惺的,但她也着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了,只好合袖拜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必。“宋容暄打断了她的话,骆清宴跟了句:”你没事就好。本王送你回去吧。"

    “多谢殿下。”雾盈话音未落,宋容暄就解下自己的大氅给雾盈披上,雾盈周身霎时一暖,“路上冷,手腕记得擦药。”

    雾盈自己膝盖疼得都要麻木了,根本没感觉出自己手腕受伤了,感慨他还真是细致入微,不愧是擅长破案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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