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一簇烟花猝然绽放在这小小的四方镇城门前,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中。

    不多时,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从宣文晟来时的方向响起,杂乱却不混乱。

    比不得军队马匹的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但也比寻常人家的马群来得有序,听着就十分灵性。

    若仔细辨别,还能听见车轮滚在地上的“轱辘轱辘”声,被淹没在杂乱的马蹄声中。

    “宣家三哥这是带了多少匹马过来?”苏琯武好奇地问,“竟还有好几辆马车。”

    宣文晟还没回答,方沅沅已经惊讶得眼睛微微睁大,“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出来?”

    她倒是什么也没听见,去看一旁的宣文晟,他只含笑不语。

    苏琯武很是客气地对方沅沅点了下头,回道:“习武之人一般都能听出来。”

    陈阳在后头听见了,嘴巴张了张。

    谁说习武之人一般都能听出来的?不是随便一个习武之人都像你们苏家人一般天赋卓绝的。

    至少随行的这八十多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听得出来的。

    说来惭愧,他也只听得地面隐隐有颤动声,却是什么也没法辨别出来。

    方沅沅对苏琯武笑了笑,又看向妹婿苏琯璋,“我听说妹夫之前也是上过战场的少将军,不知妹夫能否听出来有几匹马、几辆马车?”

    她嫁给宣文晟也才三年,成婚时间只比妹妹宣槿妤早了三个月。还在闺中时她从未去过燕京城,自然也少有听闻苏国公府的事。

    只在成婚之后,和苏家成为姻亲,才有机会来往一二。

    而她多数时间又和宣文晟在外跑商,和这个妹夫也见不了几面,不大了解他的过去。

    只听得夫君说过,妹夫以前是少将军,不过与妹妹成婚后便留在了京城,进了大理寺做了少卿。

    同样地,苏琯璋对这个和妻子宣槿妤十分亲近的娘家三嫂嫂方沅沅也十分陌生。

    见她好奇,便客气地淡淡笑了笑,“马车有五辆,加上套车的马,一共是十匹马。”

    几句话的功夫,马蹄声已经比方才近了不少,此时苏家几位上过战场的将军都听了出来。

    苏玉启闻言,看了自己的父亲苏琯煜一眼,见他颔首,便绷着一张小脸,继续凝神细听着。

    父亲、四叔和小叔叔是怎么听出来的?他什么也没听到。

    苏琯煜摸了摸儿子的头。

    毕竟还是小孩子,启哥儿被父亲摸了头,眉眼间的欢悦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

    方沅沅素来听小姑子宣槿妤抱怨她夫君苏琯璋就是个冷面玉人,是块木头,乍然见他笑了,还愣了下。

    又听得他说得分毫不差,心里更是惊讶,“妹夫说得真准。”

    官道转角处的竹林有一匹马拐出来,很快就是第二匹、第三匹;而后便见空旷的官道上灰尘大片大片被扬起,落在官道两旁的农田上。

    待灰尘稍稍散开,果真见带头五匹马疾驰在官道上,后头五匹马车紧紧跟随。

    马上的几人英姿勃发,瞧着不似寻常商队的护卫,更像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侍卫。

    陈阳和王虎神色一凛。

    他们只听说过宣家大房的三公子不喜读书,当年十八岁中了举子之后就南下经商,这么些年除非逢年过节,否则燕京城中绝不见他的身影。

    他们初初听闻宣家三公子会一路跟着护送他嫡亲的妹妹宣小少夫人,去往流放之地广虚府之时,还以为他会只身跟随,顶多带几名护卫仆役。

    如今看来,他更像是带了一群侍卫。

    队伍组成太繁杂,并不利于他们带队。

    不过眼下这当口,二人不好说什么,只默默观察着。

    “这四方镇太小了,容不下我们这么些人。”宣文晟说,“我在三里外灵峰山脚下有个庄子,今夜我们就住那里罢?”

    他去看明显是带队的陈阳和王虎,视线在二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游移着。

    兵部官兵和皇城禁军,竟是素来不合的两支军队出人“护送”被流放的人,而不是刑部差役。

    盛誉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当了皇帝才三年,政务上不见有什么建树,倒是这帝王心术,是越发纯熟了。

    他心里冷哼。

    陈阳和王虎对视一眼。

    经过昨日爆发的矛盾,和好后他们之间明显是养出了一点默契。

    陈阳答应了。

    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眼下正是好时机。

    “宣三公子,”他语气十分郑重,“您的行为我们无权干涉,但接下来的行程还是由我们来安排。这点还望公子莫让我们难做。”

    他说的是宣文晟跟队的事,这一点尚书大人早已吩咐过他,随人跟着,但不许干涉兵部安排。

    如今多了队禁军牵制,他身为兵部之人,更是不能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宣文晟的贴身侍卫这时带着先行的五匹马上的人过来了,闻言脸色有些不好。

    宣文晟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当然,我不会让你们为难。”

    他将头仍旧埋在他双腿处的儿子抱了起来,“不过,我去哪里也是我的自由,相信你们也不会让我感到不舒服。”

    不待陈阳再说话,他往安安静静的儿子脸上一看,顿时笑了,“妹妹你看你侄儿,他站着就睡着了。”

    宣槿妤心疼地抬手摸了摸秩哥儿的小脸,“三哥哥你是不是没照顾好秩哥儿?怎么站着就睡着了,可是太累了?”

    宣文晟冤枉,“这孩子才病愈,是该多休息,哪里是三哥哥没照顾好他?”

    “怎么会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是这几日才病愈的?”宣槿妤有些急,连连发问。

    问罢她又忍不住抱怨宣文晟,“那三哥哥你还带着他在外面跑。”

    方沅沅暗中拧了宣文晟一把,怎么就说漏嘴了?不是徒惹妹妹担心么?

    宣文晟心虚地将儿子的小脸贴在自己颈侧,这不是他见妹妹责怪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么?

    真是不靠谱!

    方沅沅松开了手,拉着宣槿妤的手安慰,“妹妹别急。秩哥儿只是路上贪吃,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闹了一阵子的肚子,这几日也好全了。”

    话都说到这里,宣文晟便也索性坦诚了。

    “接到家中传信时,我们已经在回京路上。只孩子病了,不敢带他赶路,我便托了商队给母亲带信。”

    “余安府离京城只一日的路程,我也想着你们也会经过余安府,便和母亲约了在那里会合。”宣文晟说,有些歉疚,“委屈你了。”

    他说的是不赶回京城见她的事。

    他还带着妻儿,且孩子才病过一场,刚刚痊愈,他纵使再心急也不敢冒险,所以走得并不快。

    “三哥哥说哪里话?再说下去我们兄妹便要生分了。侄子病了,本就该以他为重。何况还是因为我,才连累三哥哥陪我走这一趟。”

    宣槿妤说着抱歉地去看方沅沅,“倒是委屈三嫂嫂和秩哥儿,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三哥哥都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妹妹这才是说哪里的话?怪客气的,兄妹之间不讲究这个客套。”宣文晟不满地看了宣槿妤一眼。

    方沅沅也开口,“是啊!兄妹之间可不许这般客气。”

    “我和秩哥儿在京城家中有人照顾的。家中孩子们也多,还能给他添几个玩伴。倒是妹妹你,”她怜惜地看着小姑子,“这一路才是苦了你了。”

    大盛建朝百余年,还从未出过流放有孕妇人的先例。龙椅上那位倒好,才稳坐皇位,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也不怕后世之人戳他脊梁骨。

    堂堂一国之君,没有一点仁义心肠,刚登基还需要林太傅帮衬的时候倒是一口一个“师妹”叫得亲热。

    如今做出来的都是什么事!

    宣槿妤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宁愿怀着身子跟着苏家人流放,也不愿意堕胎入宫为妃,这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

    夫子说过,落子无悔,自己做下的决定,再是苦再是痛也要咽下去。

    何况,这一路,她可没受什么苦。倒是苏琯璋,自打她学会了怎么咬人掐人却不见血之后,可没少受她“折磨”。

    就连她唯一动手打人巴掌的两次,也都是让他受了,谁叫他活该。

    她瞥了男人一眼,唇边扬起浅浅的笑。

    她这一瞥一笑,宣文晟方沅沅夫妻俩便都误会了,以为她是觉得和苏琯璋在一起就不苦;或者妹婿将她照顾得很好,她没受太多苦,于是便没再多说什么。

    宣文晟带着妻儿,和苏家人一同登上了马车。

    孩子们雀跃地笑着,由着大人们将他们提上马车,五日来终于不用再靠双腿赶路,他们可开心得很。

    陈阳不用再让人去前头探路,便带着他的手下走到了马车后头。

    五日来,兵部这群官兵们和皇城的禁军们终于不必一头一尾分隔两处,而是走在了一起。

    宣槿妤放下车帘,“他们路上当不会再闹起矛盾吧?”她趴在苏琯璋身上,附耳对他说,眼里带着藏不住的促狭。

    苏琯璋知她还想着昨日的事,又想起二人谈话最后,她负气出走找祖母说话的结局。于是他有些谨慎地回:“你想看他们闹起来?”

    宣槿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等爱看人好戏的坏姑娘吗?

    他又说错话了?可她方才说话的时候眼里不是还带着笑吗?

    “是我说错了,是我想看他们闹起来。”苏琯璋很快改口,声音压得极低。

    “就是你说错了。”

    宣槿妤“哼”了一声,又笑了起来,点点他,“好你个苏家小公子,平日里看你像个清冷贵公子,却不想心里竟藏着这样的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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