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二)

    安德带着惠回到第一教堂时,看到了建筑二次坍塌的痕迹,花了几分钟才找到魏玛他们。

    两个人躲在夹层板下,被碎石块埋住大半。

    魏玛躺在和泉膝盖上紧闭双眼,和泉抱住她的头,整个身体护在她上面。安德喊了他一声,他立刻就抬起头来,但是身体丝毫不敢动。

    魏玛不是晕过去了,她的脖颈上再次插满数据线。

    和泉护着她,在直升机的风压下眼睛里流窜着乱码。他看上去要崩溃了,能看到安德走过来,但被精神压力压得无法开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安德本来以为魏玛已经放弃,没想到她还是折返回去了。

    “人都死了,现在回去还能做什么?”安德问。

    “……那群人一直还没出来,这说明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弹珠’。”

    “什么‘弹珠’?”

    “它就像病原体。记忆核心区域的‘本体’被毁灭后,就能找到这个黑色玻璃球,他们有专业收容设备。”

    “所以你们想当着那么多人面偷走它。”

    似乎和泉也知道这是很可笑的想法。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悬赏必须要这个弹珠才行,谁会想要这种东西?和感冒了非要擦过的纸巾有什么区别?”

    和泉口不择言地乱打比方,指指他们俩脖颈上的插头。

    “悬赏人为此还给了我们很多黑科技来改造工具,本来我们的设备肯定连不上官方机器。”

    “就是你们在里面使用了能力却不会被监测到的技术吗?”安德问。

    和泉老实地点点头:“还有进来文德尔港的渠道,也是他给的。”

    太明显了,即使是和泉应该也能发觉出这就是个做出来的局。

    安德只问了一句:“赏金真的很多?”

    “不,”和泉摇头,“没有赏金。他开出来的,只有一条线索。”

    惠蹲在两个人边上,替他们把身上的碎石掸去。

    和泉一边跟她道谢,一边请她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他的胳膊已经完全僵直了。

    “这是他的头像,”和泉说,“本来那晚大姐只是在论坛上找委托挣零花钱,没想到在同城二手交换的评论区发现了这个头像,他给一个智能马桶圈写了好评。她私信,对方什么都没说,只给她发了这个悬赏的私人链接,价格部分只有两个字‘真相’。”

    安德想起之前魏玛说过她要找一个人:“和你们之前说过的找人有关?”

    惠把纸条拿出来之后,立刻递给了安德。

    她摊开揉皱的纸,只飞快地瞥了一眼,就冷冷地看向和泉,示意他把应该说的话吐干净。

    “大姐的妈妈失踪了。失踪的那一天,她看见了纸条上的画。”

    安德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和泉的脖子。

    “你能把武器一起带进去吗?”安德问。

    和泉意识到救命的机会来了,他拖着身体用尽全力点头:“可以!我知道怎么做,姐姐你……尽管用我。”

    安德在魏玛身边躺下。惠还带着那把枪,她提着小心翼翼站起来,守在了三个人的前面。

    安德闭眼前又看了一眼那张纸条。上面画着神秘悬赏人的头像,金光流溢的三重同心圆。

    .

    安德从地上爬起来,手掌上沾满透明液体。

    并不粘腻,看上去像胶状,但是手指一捻就会化开,闻上去有一股酒精的味道。

    安德飞快熟悉一下环境。

    一个巨大的房间,铺着潮湿的地毯。

    目及之处都贴着毫无区别的壁纸,陈旧地泛着黄色。

    悬在头顶的荧光灯有些昏暗。

    四周寂静,唯有灯管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噪音。

    魏玛就坐在她两步以外的一个角落里,垂着头,一动不动,樱色长发黏在肩膀上。

    身上没有伤口,仿佛只是在睡觉补充体力。安德走到魏玛身边,拍拍她的脸。

    她慢慢睁开眼睛,望见了一张倒挂下来的脸,像一只正在观察鱼是否还有生命体征的小猫。

    魏玛嘴里念念有词:“……真完蛋,我是做梦了?还是安德也下来陪我一起完蛋了?”

    “应该是后者吧。”安德回答她。

    魏玛惊醒,抱住膝盖,一把用手指拨开额发:“你……你怎么也进这个人的‘婴儿房’了?”

    安德看向她,没有回答。

    “你现在知道第一层‘医院’和第二层‘工厂’了,这里是‘婴儿房’,也就是第三层。”魏玛在震惊之余没忘记先跟安德解释了一下。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安德蹲下来,用手指抹过地毯,只摸到一堆水汪汪的纤维,别无他物。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怎么从意识空间出去吗?”魏玛问。

    “由担任神经中转站的那个部分切断连接,不论是人还是机器。”安德回答。

    “答对了,但是不够全面。”魏玛说,“第一,意识空间很危险,变数很大。第二,人不可全信任,就算是纯机器都有坏了的时候。所以还有一条路,是身处空间的人自己可把握的。”

    安德看着魏玛,听她继续讲下去。

    “那就是去第三层,在第三层正确的地方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也就是说,在‘婴儿房’吓自己一下,必须是真的吓到。”

    安德很快理解了,她想到了一部暑假在家看的电影:“比如,从高处跳下去?”

    人易在梦中坠楼场景里醒来,是因生理反应、心理压力等多种因素刺激大脑,激活了自我保护机制。同时进化本能、身体感知与潜意识同时产生了协同作用,促使做梦的人意识从危险梦境中抽离。

    “很聪明,跳下去,或者冷不丁砍自己一刀什么的。”

    魏玛很满意对方的反应速度,但是声音很快低下去:“不过你一定要记得只有第三层才可以。如果不小心在浅层做了这些事情,很可能会死的。”

    “所以你去过第三层?”

    “……不仅去过,还在里面停留了过长时间。那次设备坏了,没有人帮我断联,只能铤而走险,下到了第三层。我当时几乎用了半条命才出去。”

    “你知道世界上最难闻的味道是什么吗?是没有任何味道。同理,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是什么?是一片死寂。就像回到了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没有尽头的房间,没有人的身影,一切都是那么抽象和模糊。”

    “时间久了,你就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我始终记得这种让人想吐的味道,这种绝望的安静,我甚至愿意多听几声灯泡接触不良的声音,或者死在一股酒精味的毛毯里。”

    魏玛扯扯嘴角,举起手指向上:“这种情况,一般还伴随着失联。在第三层中,即使是最专业的执行员,都听不见中转站的声音。和泉现在也被屏蔽了。”

    确实没有听见和泉的声音。

    “问题是我们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婴儿房’!”魏玛说。

    “再怎么说,都不会有专业人员错把位置定到第三层来的。他们有专业设备,接入和断开都不用靠人,应该更专业,怎么会用到第三层这种下下策?”

    “所以你最后选择睡觉?”安德问。

    魏玛嘴唇发白,精神看上去很不好:“对,实不相瞒,我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就非要找死?”

    安德确实一直没有听见和泉说话。这里只有断断续续的荧光灯噪音,听久了耳朵发麻。

    魏玛怔住了,她突然直起身体,捂住了脑袋。

    她的情绪起伏太大了,一会儿处在焦虑与急迫中,一会儿又处在绝望和痛苦中。如果说这些感情就像海浪,她的理智已经被淹没了大半。

    为什么会这样呢?魏玛有些诧异。

    如果说她的PI值一直处在健康的区间,那么一定有一瞬间是爆发性偏移的。

    魏玛不是生性那么莽的人,一直都明白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从不争冒进的的蝇头小利。

    她有些愣愣地回忆起进来之前,本来一直在小心地等安德回来,突然就盯着破旧的仪器鬼迷心窍了,看见插孔处旋转着一个小小的、诡异的黑洞。

    她仿佛看见自己在某个傍晚迷失街头,抱着娃娃。

    那天,四周飘着红色雾海,什么也看不清楚,雨滴打在街上大大小小的车窗上。楼宇间飞过了成群结队的鸟。

    就是这样一轮黑色的月亮隐在高楼大厦后面,爬上天空而后渐渐分裂,重叠成三个。它们在流血,血向四面八方流散。

    魏玛想要钻进来,回到那天。她受到了这个空间的引诱。

    “你先站起来。”安德说。

    “我没在跟你撒娇。我花了很多钱才治好这段记忆。现在虽然忘记了,但身体还有很强的应激反应,”魏玛把手放在自己腿上,“我现在特别恶心,腿也麻了。”

    话是这么说,但能看出来她在努力尝试站立了。

    安德一边往前走,想到魏玛所说的“治好”,应该就是黑诊所采取了类似手段,进入意识表层进行删除。

    怪不得表层要叫“医院”。

    这个世界里的人真的很依赖在所谓的“意识”上动手脚。精神上的不适就像算法出错,花钱删掉就好。

    即使用不起正版的,也会想办法用盗版。这就是他们的生存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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