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小子

    直到第二天,小条依然保持着不认识季节的模样,让季节怀疑这一段际遇不过是自己的癔症发作了。难道秘密花园里的那些夜晚,实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下午班结束后,她跟阿歆道了别,但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站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他迟迟没有出现。

    季节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洗过澡后,随便吃了两个馒头。跟瓶子等人打了几轮游戏,才想起今天的垃圾忘了倒,只得拎着垃圾下楼了。季节疲惫地想,这下回来又要重新洗澡了。

    这一次,她终于在大门口看见了小条。他瘦高的身形像水杉一样优美笔直,即使隔着重重人影,也能一眼看见他。他匆匆走向装有小蓝衣和蓝手套的箱子,似乎又因为加班而迟到了。

    季节扔了垃圾回来,小条站在主干道的路边,和其余几个志愿者说着什么,几人都面色严峻,仿佛接下来几天又有若干箱物资要运来。趁着他们谈话的空隙,季节来到小条身边,抬头问道:“条总,晚上需要帮忙吗?”

    小条转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愣了一下。这次他没有再问你是谁,而是淡淡地说:“哦,没什么需要你做的,现在不缺人。”

    季节点了点头,抬腿就走了。走到一号楼附近,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阵风刮来,回头一看,小条骑着一辆摩托车从她身后追了上来。

    见她转头,小条伸出一条长腿点地,停住了摩托车。大型坐骑与他的身高相得益彰,在微凉的夜风里,他骄矜地坐在车座上,以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口吻问道:“所以你们楼解封了?”

    “……”季节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她脑海中灵光乍现,是不是小条突然遗失了过去一段时间的记忆?毕竟一号楼解封已经是两周前的事了。

    他大概也觉得这句问话不太合适,于是又说:“你……这会儿有空的话,来大门口把你们楼的快递带回去吧。”

    “这倒是可以。”季节觉得顺手带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就返身跟着他往回走。见他骑着庞大沉重的摩托慢速跟在旁边,季节忍不住问道:“这摩托哪来的啊?”

    他说:“今天找来送货用的。”季节哦了一声,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带轮的都能骑两下。

    大门口的货架已经堆满,地上又延伸出几路纵队。“门口的”不停地来回小跑,把新接到的快递放到纵队中恰当的位置,以保证包裹按楼号排序。季节找了货架,又看了地上的一长排,发现没有一号楼的包裹。她直起腰,对小条说:“好像没有我们楼的,要不我带几件隔壁楼的吧。”

    小条抱着膀子靠坐在摩托上,懒洋洋地说:“也行啊。”

    由于物资紧俏,现在的快递包装千奇百怪。有的是用泡沫箱子装着,边角已经漏洞,外边捆了几道绳子。有的是用破旧不堪的纸壳箱装着,竟然敞着口,没有盖。在这些随意而简陋的快递中间,季节仔细地辨认包装上的手写代码。这时货架那边传来一阵惊呼,季节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送货师傅送了一条活鱼过来。

    那条大鲤鱼装在灌水的塑料袋里,不停地扑腾。考虑到氧气供给问题,塑料袋没有扎起来,完全大敞四开,需要始终由人提着两个拎手,才不会委顿于地。鱼一打挺,水花溅到了志愿者的手上。季节怎么都想不通,送货师傅是如何携带这兜水驰骋而来的。就连梦游般送货的金链哥,也以脚刹的方式停住了自行车,远远观察着水中的鱼。

    接鱼的正是雨披姐,她勉强哈哈笑了几声:“有人能送一下这个鱼吗,我怕活的。”说着,鱼又扑腾一下,吓得她原地立正。

    季节说:“我来!”她接过这兜水中鱼,雨披姐告诉她这上面没写地址,送货师傅口授是991弄二号楼,楼下会有人接应,去了便知。季节一听很高兴,这恰好就是自己的隔壁楼。于是她拎着扑腾的鱼,大步走向目的地。

    经过小条时,她发现他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于是说:“要不然我还是留下来帮忙?”

    “你的头发都没梳,怎么帮忙。”他看着季节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不屑地说,“送鱼去吧。”

    季节面无表情地走了。到二号楼门口,果然有人恭候多时。那人从季节手里接过新鲜活鱼,一个劲地说谢谢,季节觉得多少帮到了人家,心情明显好转。

    不等她回到自己的一号楼,小条又骑着摩托从后面追了上来。这次他的后座和把手上都配载了大包小裹。他低声问道:“你回楼了?”

    “你不是不认识我吗。”季节心平气和地说道。

    “不认识。”他调转了车的方向,“我送完货还要去小花园玩,不跟你多说了,拜拜。”

    季节看着他远去的背景,只觉得晚上吃的两个馒头似乎噎在嗓子了,半天都上不来气。

    这时是晚八点,志愿者应该快要收工了。虽然很想一甩头就回家,但不知怎地,季节还是踟蹰着踱到了小花园中。当然,她没有忘记走一条树丛掩映的路。树丛外,两个“派送的”拖着板车擦肩而过,彼此打招呼,都没有看见季节。

    小条迈着迅捷的步伐走进花园时,季节荡着秋千,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哼了一声,坐在另一架秋千上。见他不开口,好像真的不认识自己了,季节只好主动问:“你是不是撞到头了?”

    “没有的事!”他立刻反驳,然后犹犹豫豫地说,“你上周……一直是下午班?”

    “是的,我听说你上周不来,就改到下午了。”季节怕他多心,好言解释道,“我不是因为嫌弃你。”

    “……”小条好像在咬牙微笑,“我上周每天晚上都来了。只是有时候轮到我们楼核酸,来得晚了。”

    “是吗?”季节觉得自己糊涂了,“我第一天跟我cp搭下午班的时候,收工以后,我还等了你一会儿呢,看你没来我才走的。排班表上,好像确实没有你的名字呀?”

    “今天的排班表也没有我的名字,我还不是来了?”小条不悦地看着地上的杂草,“我跟队长说了,以后我有空直接来,不写在排班表里,反正晚班总是缺人。”

    “这么神秘啊?”季节小心地问他,“你连这个微信小号和假名,都不想示众吗?”她简直要怀疑小条真是国民偶像,或者就是情况更麻烦一点,他用这个号从事过非法活动。

    小条却不接话,隔了许久,轻轻说道:“你为了和你的cp搭档,所以调成白班?”

    这一瞬间,季节突然明白了他的愤怒。原来他是觉得季节一声不吭地抛下他,去找别人搭档了,于是别别扭扭地闹脾气,和季节小学四年级时采取的做法一样。她想这也不算什么原则性问题,终于松了一口气:“以后我可以每天值两班呀!反正我没有工作,出来多干几个小时也无所谓。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下午跟我的cp一起,晚上跟你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季节期待地看着他,为自己能想出如此两全的解决方案,而自信到两眼闪闪发光。小条却好像被气到吐血,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下午一个,晚上一个?”

    “是的。”季节点头说,“我精力很充沛的,不用担心我忙不过来!”

    他气到极点,反倒哼笑了一声:“算了吧,专心陪你的本杰明哥哥吧。”

    “陪他吗?”季节迷惑地看着他的侧脸,“为什么?”

    小条转过头来看着季节,那双深邃俊美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难过的神情,就像深色的海洋在黑夜中暗涌起伏。他慢慢地说道:“你的cp,不就是本杰明吗?”

    “什么?”季节彻底迷惑了,“我和他成cp了?”

    “队长把你们排在同一班,每天下午都有你和本杰明。”他转过头去不看季节了。

    “这个,本杰明只是恰好上周出白班,因为他晚上有跨时区的线上会议,要将就北美洲的时间,所以白天就调休了。”季节还是不理解小条的思维逻辑。本杰明的名字都不和她挨在一起,怎么能是cp?

    小条看起来更加不想说话:“你还挺了解。”

    “我的cp,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女生。”季节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他报备,说不上哪里有种微妙的怪异感,“她叫晓歆,她的名字总是和我排在一起……”

    小条缓缓抬头看了过来,眼睛仿佛突然来电的灯泡,重放光明。忽然季节一拍大腿:“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花泽类啊,他每天都把晓歆的名字写错!难怪你看不出来那是同一个人……”

    他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花泽类……?又是谁?长得很好看?”

    “……”

    最后,季节叫了无数声学长,才把小条哄得哼了一声,重新转过头来。季节小心地观察着他,他用一种委屈而责备的眼神看着季节,说:“你怎么都不问我是不是没空?也不找我,就跟你朋友开心。”

    季节向后蓄力,往前荡了几下秋千,看着香樟连绵的树冠,诚实地告诉小条:“我小时候,父母不是很忙嘛,他们经常不理我。有时候到了晚饭时间,我也不知道他们回不回来,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他们出事了,每次都是这样。”

    小条专注的目光,像月色一样笼罩着她的侧脸,但她没有转头,继续说道:“所以我长大以后,真的什么都是自己做。还有……别人忙得没空理我的时候,我就赶紧不说话了,生怕打搅别人。”

    “其实我上周确实很忙的,你别说,还真没空聊微信。”小条突然坐直了身体,“你没找我,其实正好,我刚才是逗你,哈哈哈……”

    “……”季节笑了一下,继续说,“你都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我妈给我送晚饭,倒腾半天,送了一个玉米和一个鸡蛋,怎么跟她说都没用……哦,当然了,这比我爸还强点,他都没给我送过饭……”

    小条轻声问道:“那你怪他们?”

    “还行吧,现在自己长大了,有时候也能明白了。”季节合上眼睛,不赞成地摇头说,“现在我爸对我的期望是,忙的时候每天给他发一个表情,证明我还活着……”

    小条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够了之后,他说:“父母他们,有时候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

    “是的。”季节也不否认父母并不是对自己无爱。

    他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季节的头:“所以,你不想听听我为什么……不喜欢接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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