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江都尉识字也有些时日了,柳鸣鸾非常勤奋,但是也学的非常吃力。一开始笔画简单的还好些,能当日学了第二日就能认识,奈何学的时间长了,慢慢的都是笔画多的字,柳鸣鸾总是前日学后日忘,非常艰难。江都尉虽然嘴上没明说,但是脸色和神态所传达出来的意思,柳鸣鸾不傻,明白的很。
倒是秉钦对柳鸣鸾的态度一如既往,只要柳鸣鸾来学,就备好糕点茶食。
“唉,你说,我们小姐和秉钦,有没有可能……”问雁看到秉钦送柳鸣鸾回来的时候,秉钦一脸微笑。
“唉,绝对不可能。”丘录事一口否定掉了。
“怎么就绝对不可能了?你没见那个秉钦每次和我们小姐在一起的时候,脸上堆得那个笑哦。”
“就算秉钦真动心了,也不可能,起码,眼下不可能。”
“为什么?”
“秉钦他是江都尉,也就是安郡王的贴身侍从,现在安郡王尚未成亲分府,秉钦眼下就是公主府的家仆。家仆要想婚配,必定要经过安郡王,更要经过大长公主的首肯。”
“那,那就算要经过大长公主的同意,怎么的,我们鸣鸾小姐不好吗?大长公主还能看不上我们小姐?”
“哎哟,我的问雁唉,鸣鸾小姐是好,在你眼里好,在我眼里好,但是在人家大长公主眼里,只有能换来权势和利益的才叫好。有多少男人像我这样,只会选择自己心爱的女人,不看什么门第什么家世的,就比如问雁姑娘你……”
“哼”问雁矫情扭捏的说:“我有什么好的……没家世也不是美人……”
“我就中意你这样的,不是第一眼美人但越看越有味道。”
柳鸣鸾进屋后本来是想出来让问雁打个水给她洗一下手的,今天手上沾上了墨汁,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两人的这番言论。
“哟,什么时候就你的问雁了?”柳鸣鸾大声调侃了一句,把这两人下了一跳:“问雁,人家说中意你呢,你怎么回啊?”
问雁立刻红了脸,羞涩的打了丘录事一个小拳拳;“都是他乱说的。”
丘录事被打了也喜滋滋的,嘿嘿嘿的直笑。
“嗯呢,都是他乱说的,你也没拒绝他叫呀。”柳鸣鸾捏着嗓子调侃了问雁一句,然后做出一脸正色道:“你们别背后瞎议论人家,前些日子说人家冷月姑娘,现在又说我,这得亏是我心大啊,不计较。这要是人家冷月姑娘听了,还不知怎么不高兴呢。”
一说这话,问雁顿时眼睛都亮了:“她早就不高兴了,哪还用我们议论才不高兴?你没见每次秉钦来找你的时候,冷月姑娘的脸上,都能拧下冰水了。”
这,柳鸣鸾还真没注意。“她和秉钦现在都在长公主府上侍奉,真对秉钦有意,直接让大长公主做主不就行了?”
丘录事轻轻摇头笑笑:“你们这些姑娘家啊,哪里懂得京城皇室贵族的那些规矩。冷月就算有心给秉钦做妻,那也得秉钦愿意不是。”
“秉钦能娶她为正妻?她都能,那你刚才还说大长公主会看不上我们小姐,难道我们小姐不比她强?她是个奴仆,我们小姐好歹是武官之女呢。”
丘录事补充道:“戍边、七品、武官、之女。”
“嗯?”柳鸣鸾和问雁被丘录事这一字一顿的说话疑惑住了。
“七品,在大长公主和安郡王的眼里,那就是低级官吏,更遑论‘戍边武官’通常被视为苦寒之地职务,对大长公主和安郡王来说,政治资本薄弱。”
“政治资本?”柳鸣鸾都没有听过这四个字。
“这样说吧,柳妹妹,在我朝的‘士农工商’体系中,咱们这里的七八品官职,在他们皇室人员眼中就属于‘士’的末流,实际地位与皇室阶层隔若云泥。郡王以后必定还是生活在京城,所以他身边的秉钦只是郡王府或者公主府的仆人,秉钦的妻子要和他本人一样,为郡王府服务,所以,秉钦要娶妻,这妻子必须得助力郡王府的政治价值和社交价值。这两项,柳姑娘你皆无。”
此话一出,问雁瞬间怒了:“你怎么说话呢,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小姐,以后你不要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柳鸣鸾倒是没怒,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清醒”的意味在,本来她也不会选择家仆出身的男子,更何况是做妾?于自己将来的志愿无益的事,不可能去做的。
不过,丘录事的话,算是进一步点透了她,这不就是说自己对将来会生活在京城的秉钦来说,毫无利用价值吗?换句话说,是不是说,她柳鸣鸾在以后的婚配中,可以利用“政治价值”这点,实现一点小小的飞跃?
现在自己的右手不能拿起重型兵器了,能不能更好的立战功,还得两说了,但是,婚姻,好像是在眼前的事了,好像是一条可以选择可以走的路了。
丘录事见柳鸣鸾没说话,以为她也生气了,就好声好气的多说了一句:“刚才我的话可能难听了一点,但是,柳姑娘你已经行过及笄礼,这两年肯定是要议亲的,希望你能慎重思考。”
柳鸣鸾回过神,对丘录事说:“我没觉得难听,忠言逆耳,大概也就你能说出这些话,别人还不一定愿意对我说呢。”
这段时间鹿筑这边一直很挺太平,云氏也没再来犯。
江都尉也慢慢融入戍边军营生活,中秋的时候也没有要求回京,日常也和其他将士们一样,该当值当值,该巡逻巡逻,只是他当值和巡逻的时候,身边必定有秉钦的陪伴。
慢慢的入秋了、入冬了。
冬月初的一天,张将军告诉大家,江都尉要休假回京一趟,兵部那边的批文已到。柳鸣鸾有点惊讶,自己天天和江都尉一起学习,从没听江都尉提过一句回京的事情。想来也是,自己和江都尉的原本身份天壤之别,上位者有什么事没必要告知自己。
不过柳鸣鸾也还是感慨了一下,自己和阿爹在达尔这么多年,总共回去三次,第三次还是有了军功得了将军特赏。人江都尉,来了还不到一年,说想回家就能回家,兵部批文都弄好了,到底是皇帝的外甥。要是身份低点儿,还能开口让人家带个口信给大伯一家,可是,身份低呢,又没这说回家就回家的能耐。
第二日,江都尉带着秉钦、冷月和大家辞行,柳鸣鸾没官职,站在柳联的身后,江都尉路过的时候,和柳鸣鸾说了一句:“别忘了每日的练习。”
柳鸣鸾清淡微笑,这单独的一句嘱咐可不会让自己多心,她现在非常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和这些贵族及其家仆之间的差距。
此次回京,江都尉的身份又变回安郡王,虽然没有来时的骑兵护卫,但因为走的是官驿,一路优先通行,所以畅通无比、十分快速。
夜晚宿住驿站的时候,安郡王心情十分愉悦。
秉钦问:“王爷,此次回京突然,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是回去给长公主殿下过生辰?”
安郡王:“那不是给人家送礼孝敬的机会?来了这大半年,小爷我几斤几两心里有点数,大事还没干成一件呢,就先告诉别人我母亲大人要过生辰?”
秉钦:“爷,属下觉得,守住鹿筑能算上大事一件。”
安郡王:“你个马屁精。鹿筑最后那一战,功劳能算我的?柳姑娘挡下那一枪,本王记着呢。”
秉钦赶紧说:“柳姑娘那一枪,算属下欠柳姑娘的,属下自会找机会回报,绝不劳烦王爷费心。”
安郡王轻轻的擂了一下秉钦的肩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殊不知,两人不顾忌主仆身份谈话让一旁伺候茶水的冷月听到后,稍稍变了脸色。
京城还是那么繁华。
大长公主朝曦四十六岁生辰,公主府里热闹非凡,前来祝贺的达官贵族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带着笑意,偏偏寿星本人脸上带着惆怅。
本来不想大操大办的,也不是什么大生日,偏偏皇上说,既然大外甥不能在家陪大长公主过生辰,那他就好好的给自己大姐办个生辰宴。
不提这事还好,提了之后大长公主就越发的想自己的宝贝儿子,二十年来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养在跟前,这突然就说要历练一下,被派去戍边了,听说刚去不到一个月就和北边的云氏大战一场。
大长公主这是天天思念,天天担忧,就连这个生辰,都开心不起来。有人前来祝贺送礼,脸上挤点笑容点头应和,要是来人带着子女一起上前祝贺,大长公主就更触景生情了,甚至时不时的还悄悄抹泪。
“皇上驾到!”
皇上亲临,满面笑容,还带了份大礼,硕大的金色大木盒,八个人抬着进来。
“皇姐,这可是我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惊喜。”
“皇弟,你亲临公主府就已经让公主府蓬荜生辉了,还准备什么礼物,再说了,我公主府不缺什么奇珍异宝,也没地方放你这个大金盒子。”大长公主说话带着点埋怨和阴阳怪气。
皇帝倒也不恼,直接坐上上座:“先看看盒子里是什么金宝贝吧。”
公主矫情的撇撇嘴:“就算都是实心的金子打成的大金砖,又有什么稀罕。”
皇帝听这话忍不住笑:“哎哟,皇姐,这么大的大金砖,别说这八个人抬不动,就算再来八百个人,也抬不动。”
说完皇帝示意下人们准备把盒子打开。
先是上来一群舞姬,赏心悦目的一阵舞蹈之后,走上来一对带着面具的金童玉女,作揖行礼,而后转身示意要去打开金色木盒。
朝曦公主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看这些表演,还是公主身边的容群嬷嬷认真,总觉得这一对金童玉女的身形和动作眼熟,忍不住有小小的猜想,心里一阵激动,赶紧用手轻推公主手臂。
朝曦公主可不耐烦了,见荣群推自己,以为有什么事,疑惑的看向她,只见荣群激动的低声提醒说:“公公公……”
“公什么?”朝曦公主扭回头,只见金色木箱子打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了出来,慢慢走上前来。
“怀、怀庭?啊,怀挺,我的儿啊!”朝曦公主真是一声惊呼,也顾不得什么公主殿下本应有的仪态,立刻起身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