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米娅陷入昏迷已经过去整整一夜。
昨天的那场决战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戛然而止——米娅突然昏迷倒下后,他们果断让雾雨投掷了石化武器。荆棘还妄想跳船躲避,在伯劳和雾雨两大最强战力的反水之下,自然毫无胜算。随后制作出复活液救回了岛上被石化的所有人,索育兹也成为了岛上的新首领。
宝岛之战终于落下帷幕,这个游戏到此似乎算是胜利了,但结局一点也不完美,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担忧冲淡。
清晨。
晨光透过林间薄雾,为这个僻静的小屋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少女安静地躺在小屋里的木床上,银紫色的长发如月光般铺散开来,在晨光中流转着细碎的光晕。
米娅苍白的脸颊被阳光染上些许血色,长睫投下的阴影却纹丝不动。那只总是灵活转动的手腕此刻安静地搭在被褥上,手链的晶珠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浅雾幻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米娅酱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吗?”
昨天的一派乱局结束后大家各自整修,最后只有千空留在了米娅这里。
千空正坐在床沿,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手中的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皱着眉,不知道在写写画画记录什么,笔尖不时停顿,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床上沉睡的少女。
窗外鸟鸣声清脆悦耳,屋内只有笔划过纸面的声音,和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片刻,门外又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西瓜蹦蹦跳跳地小跑进屋,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沾满晨露的野花。
“看!这是西瓜一大早给米娅姐姐摘的花!”西瓜踮着脚,将还带着泥土芬芳的花束高高举起,笑得灿烂。
果然是新鲜的花束,茉莉花,小雏菊……晶莹的露珠在花瓣间要落不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晕。
千空看着这些花就想起米娅给他编过的花环,不自觉轻笑一声,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西瓜的头,“西瓜又帮大忙了。”
接过西瓜递过来的那束略显凌乱的花,千空仔细挑选了几支开的最好的,又细致地擦掉了花瓣上的露珠和泥点,轻柔地别在了米娅耳畔。
千空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女孩被鲜花点缀的睡颜,快醒来吧,闭着眼睛怎么能看到这么漂亮的自己。
不久后,阿玛莉莉丝也跟着走了进来,手上提着带来的早餐,“西瓜跑的太快了,刚想跟你说顺便把千空的早餐一起带过来呢。”
西瓜头套上的叶子颤动了两下,小声问道,“米娅姐姐不吃早餐吗?”
浅雾幻的目光仍停留在沉睡的少女脸上,闻言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她现在还睡着呢……”
比起昨天那骇人的惨白,米娅的脸色似乎稍稍恢复了些血色。虽然依然带着病态的苍白,但总好过昨天那副明显不正常的模样,偏偏她本人还浑然不觉,一个劲地说自己“状态很好”。想到这里,浅雾幻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还有,那双眼睛…记忆中的画面再度浮现,海蓝色眼眸中诡异扩散的金芒。他眸色一沉,那究竟是错觉,还是……
千空的目光终于从记了一堆数据的本子上移开,偏头注视着床上安静的女孩。
米娅的昏迷来得毫无预兆,一开始像是单纯的疲惫过头,累倒了才陷入沉睡。后来怎么叫也叫不醒就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这里没有现代的身体监测仪器,他凭着简单的医学知识,记录了脉搏、呼吸频率、各个部位体温等简单的数据,每项数据后都标注了精确的时间。
然而这些数字只能告诉他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米娅的生命体征起伏实在过于剧烈,甚至时不时呼吸变得相当微弱,几次吓得他心脏骤停。
但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也不知道米娅本人意识还清不清醒,秉持着不试白不试的道理,他俯身凑近沉睡的女孩,开始嘴欠。
“听见没?你再不起来的话——”他故意拖长声调,“好吃的就什么都不剩了。”没关系,我可以把自己的都留给你。
见女孩睫毛都没颤一下,他又压低声音,“大家还准备了庆祝大餐,你不醒的话就该错过了……”你不醒的话,就没有什么好庆祝的了。
床上沉睡的女孩依然呼吸平稳,纹丝不动。
千空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睫。想也是,他什么时候还会考虑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浅雾幻:……
想刺激米娅醒过来也不是这么用的啊,难怪追了这么久还是毫无进展。他正摩拳擦掌准备亲自示范“正确的话疗方式”,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龙水带着羽京、琥珀、克罗姆等人吵吵嚷嚷地挤进小屋,瞬间把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浅雾幻酝酿到一半的“施法”被打断,他淡淡地扫过去一眼,“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龙水翻了个白眼,“这女人刚刚竟然说米娅是睡美人,需要王子来吻醒。”
羽京干笑两声,龙水一句话概括得太简略了点。实际上琥珀刚才在外面讲的那个“睡美人”故事,活像糅杂了好几个其他故事的版本,人物、背景和剧情被改编得五花八门。
“米娅就是很像穿越时空的公主啊。”琥珀不满地撇撇嘴,说着掰着手指数起来,“你看——美丽的容貌,纯洁无瑕的心灵,还能与小动物对话……”她突然卡壳,心虚地瞥了一眼米娅腕间的手链,“呃…如果那个会说话的手链能算的话?”随即理直气壮地重重点头,“总之就是公主呀!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说完还寻求同盟般转头看向克罗姆,“克罗姆你也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吧。”
“听是听过…”克罗姆挠着头,露出智慧的眼神,“但故事里踏着彩虹桥降临的王子我们这也没有啊,这招对米娅肯定没用。”
浅雾幻听得哑口无言,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们这个睡美人故事的描述怎么跟他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穿越时空的公主?不会糅杂了魔法奇缘里的公主吉赛尔的设定吧。
踏着彩虹桥降临的王子?北欧神话?王子有点多,具体哪个?
虽然都是西方故事,但是是不是稍微乱了点。
——至今不知道百物语里到底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晨光熹微,窗边跳动着斑驳的树影。
千空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讨论,余光瞥见窗外有什么一闪而过。转头望去,目光落在窗边摇曳的树影处停了一会,什么也没看见,很快收回目光。
*
夜色渐深。
月光如纱般笼罩着小屋,几束银辉透过窗边倾泻,为沉睡的少女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她苍白的肌肤在月色下近乎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幻影。
伯劳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
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少女,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身体不对劲还要逞强,还自说自话让他一直对她感兴趣?现在自己却安静地躺在这里,这是什么道理?
伯劳突然单膝跪地,唇角勾起一贯的戏谑弧度,漫不经心道,“你不快点醒过来……”声音刻意拖长,“我就再反水把那些家伙都杀了。”威胁的语调渐渐低了下去,“反正你不在,约定也是作废吧。”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床上的剪影重叠交融。屋内只剩下一片寂静,和伯劳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
想起白天在外面听到的对话,脑海中闪过那个他从前听过却只觉得荒诞的睡美人故事。月光为女孩没什么血色的唇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泽,像极了故事里等待拯救的公主。
他忽然俯身,缓缓靠近。
睡美人故事里踏着彩虹桥降临的王子,谎言与诡计之神,有时帮助有时恶意,亦正亦邪的狡黠神明,曾是他无趣枯燥的生活里向往过的人。
他不是那个王子,但他竟然妄想拯救公主吗?
伯劳的指尖悬在米娅唇畔,呼吸微微凝滞,自嘲的笑意还未达眼底,身后突然传来冷冽的质问——
“你在干什么?”
伯劳浑身一僵,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缓缓直起身,月光将他骤然僵硬的身影拉得很长。最后瞥一眼沉睡的少女,伯劳慢慢转身看向靠在门边的千空。
月光从窗户斜斜地切进来,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色的分界线。
气氛也变得冷冽,只有躺在床上的米娅仿佛被月光温柔地包裹着,与此刻微妙的寂静格格不入。
*
千空望着伯劳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转身回到床边坐下。
“怎么睡着了还在给我增加竞争对手呢。”他略显无奈地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卷起米娅的一缕发丝。
忽然,他模仿起米娅惯用的上扬语调,“没办法呢,毕竟米娅是个完美的女人。”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少女灵动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你一定会这么说吧。”
千空望着夜空,还是那样多的星星。但最亮的那一颗在哪里?好像突然找不到了。
睡美人啊,无论是哪个版本,故事里的公主都是在等待某个王子拯救。
“但是米娅从来不是什么等待被人拯救的公主。”月光在他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米娅才更像那个执剑的王子,而我——”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米娅握着枪瞄准荆棘的那一幕,用力摇了摇头,指节无意识攥紧了手心的发丝,声音轻得仿佛叹息,“而我说好了会去找你,但好像总是让你等了很久。”
夜色渐凉。
千空俯身将被子边角仔细往里掖了掖,指尖不经意擦过米娅腕间的手链时,微微一滞,刚刚似乎有极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米娅刚陷入昏迷找不到原因的时候,他就尝试过想要询问Emi。但是不知道是因为Emi只能识别出米娅的声音才有反应,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手链毫无反应,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装饰。
但是他绝对没有看错,刚刚是闪过了一点光。
“Emi。”千空压低声音轻唤,屏气凝神注视着那串手链。
屋里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半晌,手链依然安静地缠绕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再无异样,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绷紧了背脊。他揉了揉眉心,干脆滑坐在地,轻轻握住米娅垂在床边的手。
千空最后看了一眼安静沉睡的少女,将额头抵在交握的手上,趴在床沿闭目小憩。
月光偏移,温柔地笼罩着相依的两道身影,银辉在米娅的脸庞上跳跃,又在千空的肩头铺开一层薄纱。
两人的发丝不知何时交缠在一起,千空在浅眠中无意识收拢手指,将那只微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