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女郎此时的温柔态度简直与上次判若两人,项凌任由她擦拭,眯着眼睛笑道:“我送圣人回宫。”

    她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哦?圣人可是饮多了酒?如此就劳烦大人了。”说着准备收回手。

    项凌唇角略勾,捏住了她那只手腕,叫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劳烦,若不是我送圣人回去,也不会知道娘子有这样娴静温柔的时候。”

    尊胜直勾勾盯着他,另一只手缓缓将项凌的手指一根,一根展开:“大人认识我时日太短,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既然大人这么说,那在大人心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女郎的外表如月华如幽水,但她的眼里是生机勃勃无尽的焰火,项凌稍躬下身子,对上了她的眼神。

    项凌年少入军中,并没有养成冷硬如铁,不苟言笑的性格,相反他很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得诏千里赴京,长安里除了筵席排场,轻歌曼舞外,全是一张张带上面具的脸,哭笑不能,在名为矜贵矜持的谎言里打转,纵然知晓他们迫于实际压力,但依旧觉得无趣。

    可这个女郎初时见面就让他觉得不一样,顶着项拂仁那群人的压力,押注他,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见她,她明明在众人面前也戴着面具,装得柔顺乖巧,可他偏偏觉得她不一样。

    在无意间看到她捉弄赵家女郎,他甚至没有多想,便给她找到了理由,一定是赵家女郎欺负她。有仇不待隔夜报,正该这样。她的狡黠和自鸣得意的小聪明都被他知道。

    这何尝不是一种在偌大长安里找到与自己相似之人的安慰。

    可惜她进宫为妃,但这不影响他看中她,做他的盟友,各取所需。

    皇帝身子不好,时日不久,死后她便孤苦无依,他送一个皇子给她,让她成为大燕的太后,保她一生安危与荣华,帮她切断与吸血娘家的关系,甚好。

    海棠花香萦绕他的鼻尖,女郎额心花钿如火,项凌看在眼里轻声道:“韦娘子柔嘉姝丽,淑德含章,为何进宫?又所求为何?”

    项凌凝神看着她的唇瓣,他在等她说出想做皇后这四个字,倘若她亲口说出,那他便可以顺理成章与她谈好条件,将她捧上皇后的宝座。

    岂料她突然后退半步,抬头看向项凌身后的明月,她的眼神哀婉,像有很多委屈要诉说,却止了口,她的颈子纤细,在身后几点暗淡宫灯映照下,十分脆弱,她叹了口气:“大人...何必提我的伤心事?”

    “你不愿进宫?”

    尊胜轻轻摇头,将吹至脸颊的发丝轻轻绾到耳后:“我愿意,可哪有孩子不想爷娘,不想家的?不瞒大人,我确实是那些贵女传的那样,被阿兄从平康坊接回来的,才刚回去,就要同家人分离,我心如刀割,只是若家里需要我,我亦愿意尽我的绵薄之力,报孝爷娘。”

    项凌想起文书上所写申国公夫妇迫不及待将女儿送进宫的描述,又侧目看了眼她的表情,好不可怜,好不坚韧,他循循善诱:“不要紧,三品以上嫔妃可召娘家人进宫见面,后面有的是机会。既然你现在已经进宫了,你准备往后如何呢?”

    尊胜眼瞳漆黑,如白水银里落了滴墨,她以袖子半掩面孔,像是在擦泪,略带哭腔的嗓音却更加清脆婉转如鹂鸟,袖子扇过,薄纱携着海棠香一并荡到了项凌的脸上。

    半晌只听她道:“侍奉天家,听从爷娘的吩咐是我本分,我自当听话,在宫中安分守己,不给圣人与家里添麻烦。”

    *

    尊胜迎着松风期待的注视回到了撷芳殿。

    但见她回来,松风便知道没能成事,不然不该回来,她担忧道:“娘子去了接近一个时辰,没出什么事吧?奴找人打听了,这时候圣人从绿萼楼回紫宸殿,正巧回经过太液池,娘子没有见到圣人吗?”

    今日一切本是她为了接近皇帝弄出来的,忙前忙后,手都被冻得冰凉,却没见到皇帝半个人影,她接过松风递上的热茶暖手,摇了摇头。

    松风看她面色凝重,宽慰道:“娘子莫忧心,不打紧,这一次见不到还有下一次,那娘子可有撞见其他人吗?”

    后宫嫔妃这样子被其他人撞见不太好。

    尊胜想起方才种种,另一只垂下的手不禁握紧,见不到皇上不要紧,可她也不能白折腾一趟。在她转身没有看到皇帝,反而是看到项凌的一瞬间,她就马上改变了注意,项凌是天子近臣,如今炙手可热,想来说话很有分量,也很得皇帝信任,皇帝怕是凭借她自己的力量见不上了,但项凌可以。

    没有皇帝,有他也行,只要他愿意在皇帝面前不经意提她几句,不愁面不了圣。况且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也一样,都招架不住美色,柔言软语与凄楚可怜的小白花,她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无非是那一张得了巧的面孔,和惯会扮演的姿态。

    只要项凌被她迷惑上钩就好说了,可当时不管她怎么做,项凌好像都不为所动,京城里不是传言他曾出入春宁楼,而且与丹娘子颇有私交吗。

    尊胜对松风说没有,但心里想的却是,该怎么拿下项凌,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为自己所用了。

    第二日用过晚膳,尊胜带着一群小宫人在院里投壶玩,纵然她百发不中,但宫人们还是很给面子地帮她寻找各种外力借口,正当她将第一百零三支矢掷进壶口中,身边的人纷纷围上来鼓掌叫好时,一整天都在找活做的文武,捏着块布进了殿里。

    松风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尊胜便放下了手中的箭矢,叫其他人玩。

    她和松风也跟着进了殿里。

    文武这两天状态很不对劲,不但魂不守舍,还有点萎靡不振,而且身为撷芳殿总管内侍,还抢其他人活做,弄得秋月冬雪手足无措。尊胜和松风担心他这样是因为他阿姊。

    文武忙着手中活计,一块抹布把殿里,大至抱柱案几,小至花瓶笔洗,都擦得锃光瓦亮。有人进来也没注意到。

    松风轻咳一声,他转身见是尊胜,便急忙行礼,神色有些慌乱。

    松风道:“你怎么不和她们去玩?娘子说了,今日傍晚所有人都可以不用干活。”

    文武讪讪凑出一个笑脸,讪讪摸了摸脑袋:“之前奴在掖庭局做惯了重活,现在突然闲下来,还有点...嘿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去玩,奴多干一会儿。”

    文武虽平时行事稳重,也年长于殿中诸多宫人,但毕竟才十六岁,他在内廷深耕多年的人看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松风:“这些事都有专人做,你若是做了,她们做什么?你也知道内廷的规矩。”

    文武垂下了手,放下抹布,正想告退时,尊胜叫住他:“文武,最近有什么事吗?”

    文武忙摆手说没有,尊胜看他这样子,不直接问估计是不会说的,她便开口道:“你阿姊怎么样了?”

    文武愣了一瞬,呲着大牙笑说:“劳娘子记挂,我阿姊得了娘子的赏,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她叫我好好侍奉娘子,等她病好了给娘子磕头谢恩!”

    他虽咧着嘴,可笑容十分苍白,让人很难信服,松风皱眉道:“文武,出了什么事不要瞒着,娘子最心善不过,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咱们都想法子帮你。”

    文武为难地看了眼尊胜,见她点头,才磕磕绊绊说出缘由:“娘子菩萨心肠,奴和阿姊却辜负了娘子...阿姊她病得更重了,掖庭局的人说要把她挪出宫去....”

    宫人得病在内廷尚且没治好,在宫外就更没有一线生机了,因为在宫里,这个令那个正会顾忌贵人们的健康,不叫这些人的病蔓延,也怕贵人问起,所以还看顾一二,宫外直接没人理睬,席子一卷直接扔去乱葬岗,谁管死活?

    松风知道被挪出宫的下场,她眉头蹙得更深,认真问道:“没有生徒过来瞧病吗?还是没钱买药?”

    文武有些哽咽:“掖庭局那边有几十个人等着看,宋医正的徒弟王勖来瞧过了,也开了方子,奴稍认识几个字,勉强看出那确实是治风寒的药方,便用娘子赏的银钱全买了药,可阿姊,一副副喝下去,毫无起色,奴去求王勖大人再来看一眼,可他嫌那里不干净,不愿意过来。”

    松风叹了口气:“哪里是嫌不干净,就是不愿给奴婢瞧病。”

    尊胜敏锐地捕捉到他言辞里的问题:“几十个人住一间屋子?一共多少人?这些人是怎么住得下的?他们都得的是风寒?还有你说你看见了药方,你可还记得都开了什么药?细细说。”

    文武道:“回娘子,如今那里住了约莫三十二三人,有宫女有内侍,掖庭局分出来的那屋子虽比寻常奴婢住的地方大,但要住下这么多人,还是全靠人摞人才行,大约有十来个人挤在一张炕上,剩下的人都睡在地面的草席上。”

    他回忆了一下接着道:“这些人分成两批,一批是和奴阿姊一道的,多是风寒症状,头疼脑热,四肢酸痛,高烧不退。”他犹豫了一下,“很多时候东西也咽不下去,一吃就吐,另一批是进来才住进来的,人数不多,也就五六个,这几个人不像风寒,虽也发高热,可风寒该有的其余症状一概没有,反倒有点像...”

    “有点像什么?”尊胜盯着他。

新书推荐: 假裝愛上他[西幻] 我在汴京卖茶饮 人偶洋馆 [爱无悔]民国秀色 何以不扬 逢雪燃烬时 圣女难囚 昭华不渡我 攻略对象想杀我很久了 烟锁谲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