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半死不活的同事不期而遇,陶初然让小普在原来危险示警的基础上开放了生物检测,并且在地图上标记了相应的点位,也就是说即便不用一口一个“妈妈”的小怪物带路,她其实也能找得到合欢。
三花所在的地点大致在合欢与二哈的中间,但并非在二者相连的直线上。触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小普就提示了偏航,陶初然跟在后面张了张嘴,但莫名其妙的社恐本能阻碍了她发声。
总之最后,第二个被找到的是三花。
猫猫本来就被合欢殴打过,陶初然之前为他处理了伤口,但此时他引以为傲的大尾巴被完全截断,灰色的毛被染成红色,像垃圾似的扔在一边。
它的身上遍布着更为可怖的伤口,活像是和她分别后又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和二哈的遭遇一样,残缺的身体被当做了花盆,里面种上了一株蔷薇花。这里的花苞比陶初然在二哈那里见到的更大一些,花瓣也微微张开了一半,隐约露出其中蠕动的触手。
在见到陶初然以后,这朵花也来到她面前,“啪”地一下完全绽放了。陶初然根本不想再见到一个“妈妈”复读机,无处安放的眼神向下落,花开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了地上的三花抽搐了一下。
她本以为又要被新的触手纠缠一翻,但好在带路的触手不满三花的触手占据了妈妈全部的注意力,很快和它打了起来,两只拳头大小的不明胶体你一吸盘我一头槌,打得难解难分都要融合在一起,反而让陶初然有了喘息的空间,真是可喜可贺。
三花身上的蔷薇也被陶初然用眼神攻击,火速从他身上下来。两条藤蔓蔫蔫巴巴围成一个圈,里面是满身血腥相当狼狈的猫猫狗狗。但陶初然知道,他们俩性命无忧。
小普出具了简易体检报告,上面显示两人身上融合的生物基因已经到达上百种。这其中不乏一些自愈能力非常强势的物种,进化到这种地步,M基因的堆叠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在它的影响下,不要说断掉的尾巴还会再长回来,哪怕只剩下一个器官,都仍有复生的可能。
但这并非进化的顶端。陶初然曾见识过更可怕的怪物,直到现在,她都很难相信自己曾经打造出过那样的战争机器。但与前世情况不同的是,那时她同时研制出了机器的遥控器,不说绝对安全,至少能保证机器不会崩坏。而现在,在完全版的抗狂化药剂制作出来之前,她只能看着事情越变越糟,哪怕勉强自己做些不喜欢的事也无济于事。
陶初然让小普给二哈和三花简单上了药,触手们之间也分出了胜负。后来的触手费劲地嚼嚼,把带路的触手吞食下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妈妈!”
身体膨胀了一圈的触手似乎智商也上涨了许多,体贴地问她:“妈妈累了吗?要休息一下吗?”
这样说着,花瓣凋谢了的光秃秃藤蔓把猫猫狗狗又绑了起来,乖巧地退到一边。进化之后的触手对蔷薇的掌控能力也强了不少,先前蔷薇藤还会趁它不注意靠近陶初然,如今是一点不敢造次了。
陶初然摇了摇头。触手没有眼睛,却还是能精准捕捉她的动作。
“好的!那妈妈跟紧我!”
如果说前一个触手只有两三岁的智商,如今这一只可能有六七岁,至少语言能力要强上不少。
这样下去,她也许能够见到所谓的“本体”?
陶初然这样想着,一边让小普展示环境数据,一边跟着触手往前走。又钻过了几个洞穴,空气越发湿润,矿车滑轨上长满了苔藓,周围也似乎出现了很多植物的影子。
在陶初然因为地面湿滑、周围光线又太暗而摔倒时,一条藤蔓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条则勒住了她的腰,为她提供支点稳住了身形。
“小心。”
有声音从前方传来,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成年版的触手本体在和她说话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因为那个声音很熟悉。
昏暗的环境中,玫红色瞳孔倒映着少女的身影,像被光映射的镜面般亮起了一瞬。紧接着,颓丧的男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缠绕着陶初然的藤蔓就不见了。
“……一一?”他轻轻问道,语气却很笃定。
陶初然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谨慎地没有靠近。在她前方的触手往她的方向移回了一点,有点不安道:“妈妈?”
男人的目光很快落在糯叽叽扭动身子的触手团上:“我记得你之前屡次拒绝和我生孩子的请求,原来是因为已经有孩子了?”
在触手喊出“妈妈”时,陶初然已经后退两步。她实在不愿意和它们产生联系,此时完全是有理说不清,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善言辞。
以合欢对生育的执着程度,陶初然本来以为被她骗了他会生气,但实际上合欢的声音却很平淡,非常丝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你还会和我生孩子吗?我保证我们的孩子比它们更可爱。”
看着陶初然无声抗拒的样子,昏暗中合欢的嘴角依稀翘起了一个弧度。此时的他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孩子?我都能生哦。这种很笨的就算了,摔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一点孝心都没有。不然让我多生一些,你挑着喜欢的养一养好了。”
这种挑选宠物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说到孩子,身为“孩子”的触手正在绕着陶初然满地乱爬。它好像有些纠结,听到合欢提到自己,方才有些不情愿地往那边爬了爬,小声试探道:“……爸爸?”
陶初然不由得看向到处乱认亲的触手。小家伙已经在地上扭成了麻花,乳白透明的身体因为一直蠕动粘上了一些苔藓和碎叶片,有点像在外面玩疯了的孩子,回家看到了正在因为自己吵架的父母。
一副“这个孩子养废了不如丢了再生一个”的“爸爸”终于给了它一个赞许的微笑:“乖孩子。”
就这样正大光明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是你自己的孩子吗你就认!真是小看这些触手了,它们到底有几个爸爸妈妈?而且竟然还有性别意识,能分得清爸爸和妈妈的区别呢?!
陶初然已经无力吐槽。她开始后悔让触手来找合欢——被叫做“爸爸”或者“妈妈”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不如说,突然有了个孩子,他好像还挺高兴?
“好孩子可不能老是缠着妈妈哦,爸爸会生气的。”合欢仍然坐在地上,他的半边脸陷在阴影里,虽然语气轻柔态度和蔼,但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触手似乎也感受到了,吸盘紧紧贴在地面上,如果它身上有毛恐怕早就炸起来了。尽管如此它还是很叛逆:“可是……可是好喜欢妈妈……”
“爸爸也好喜欢妈妈。喜欢得不得了,所以妈妈讨厌的爸爸也讨厌,她不喜欢你靠得太近,也不喜欢没有眼色的孩子。”合欢温和得像一位合格的慈父,完全没了那个懒洋洋的上司模样,好声好气和孩子讲道理,“所以,从妈妈身上下来,好吗?”
他的话音刚落,陶初然就感到一阵微风迎面扑来。在海水密封的洞穴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可能是合欢做了些什么,总之,一段白色的软体动物从她头发上掉了下来,落在了触手身边被碾压成了肉泥。
也许是因为重量过轻,又没有贴上皮肤,之前陶初然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不乖的孩子不是妈妈和爸爸的孩子,所以不要做让妈妈和爸爸生气的事,听明白了吗?”
失去了部分分身,触手缩回到了先前带路时的大小,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了,它嘤嘤两声,下意识想找妈妈撒娇,但在父亲温柔的目光下只能屈辱地小声回道:“……明白了。”
“做错了事要做什么?”
“……妈妈,对不起。”
“乖孩子。”合欢满意了。
“这孩子真是的,就说外面的野孩子没什么教养,连妈妈都照顾不好。你没必要原谅它,还是等我调教好了再给你养。”
陶初然眼睁睁看着合欢在自己面前自导自演了一出家庭伦理大戏。缺位的妈,痴情的爸,无处不在的变态和破碎的娃。她虽然没有参与任何演出,但莫名其妙成为了这场戏的主角。
一般这种情况,这个家庭的小孩子就要奋起反抗了。
陶初然想着前世有些人给自己讲过的小说剧情,有些走神。一声惊雷炸响,她回过神就看到一直没动、仿佛瘫痪在地的合欢突然一蹦三尺高——
“你在做什么!肮脏的东西!离我远点!”
什么温柔似水、和蔼可亲,那些美好的词汇就像面具一样被瞬间剥掉,露出下面泼夫的内在。
一只指甲盖大的、沾着些许苔藓的触手被他从衣摆抖落下来。
“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