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

    其实息影早就知道了他是谁。

    拥有这样如月似雪的气质,但却眼盲的人只有他,并且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处之地——苍梧山,以及眼前之人姓梅,名谢雪,字遇寒,还有他的生平,不过从澄平十二年后此人便没什么消息了。

    这些消息都已经大致浮现在息影的脑海。

    她看见梅谢雪得意地开口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他故意拖长了音,“婢女了。”

    息影一扬眉,还是低声回应道,“是。”

    “你这一身伤七日后便可行动自如,但若要好全恐怕还得养上个几个月,不过大夫说你身体底子不差,好的速度应该比别人快。”

    息影不自觉地抬眼看他,她早便知道梅谢雪会一点医术,虽不知师承何人,但会医术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于是她略带惊疑地开口,眼神却是淡然的平静,“我的伤是公子治的?”

    “啊哈,当然——不是。”

    你还真是还故弄玄虚,说话总爱带个大喘气。

    “难道你希望是我医的你?不不不,那可不行,虽然我确实会医术,但我如今是个瞎子,要是万一医死了人可不好了,而且公子我洁身自好,也不想坏了别人的清白,所以我特意托人请了个大夫来帮你治伤,还是个女大夫,够贴心吧?”

    梅谢雪自顾自说了一 大段,息影根本无暇插嘴,但从他的嘴里莫名听出了些什么。

    “公子你的眼睛......”

    “瞎了,不明显吗?”

    “可公子你不是会医术吗?”息影低低说道。

    “为何不治?”

    “医者难自医,难道你没听过?”

    息影察觉到他的笑意变得有些冰凉,像是阳光下的坚冰,她立刻明白此人在澄平十二年后的销声匿迹有着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她识趣地闭上嘴,无妨,日后有的是时间弄清楚真相。

    后来的几日,梅谢雪果真毫不含糊地霸占了床,息影也只能表面毫无怨言地睡在床榻上,她一向觉浅,何况身上又带了伤,睡得就更是磕磕绊绊,然后她发现夜里梅谢雪总是睡得不安生,半夜会忽然惊醒,然后极力抑制住大口的喘息,过了好久才又呼吸平缓地睡去。

    息影探身去看他沉睡的面容,那是一种带着痛苦的挣扎,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

    七日后,息影终于可以行动自如。

    然后她走出门去,第一次看见了梅谢雪居住的庭院的全貌——

    周围有稀稀疏疏的篱笆,院内种了几株梅树与梨树,还种了些其他的花,秋天来临之际,花开的倒是多,颜色虽混杂却别有一番绚丽,从他们鲜嫩的叶子可以看出得到过精心的呵护,料理之人实属有心。

    梅谢雪的院子,建在苍梧山山腰,院后有一片竹林,循着小路而上,便入深山,少有人居。

    息影叉着腰环顾了下四周,嘟囔道,“这梅谢雪挺会过日子的嘛。”不过他一个瞎子能将这些花花草草照料的这样好?

    这个问题的答案息影很快便知晓了。

    翌日清晨,鸟鸣阵阵。

    息影被屋外的动静吵醒,她倏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门缝,轻手轻脚地下地,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紧紧攥在手里,她透过门缝去看,几个穿着粗麻布衣的人正麻利地拿起瓢给菜浇水。

    他们是谁?

    “你在干什么?”梅谢雪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浑身一抖,忙将烛台藏在身后,“没...没干什么...”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梅谢雪幽幽道。

    息影有时会怀疑梅谢雪是不是真的能看见,否则他为何总是这样敏锐。息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公子,我...我害怕,我怕我爹发现我在这儿,我怕他要带我走......”息影的眼里渗出了泪水,“我不想回去,我真的...太害怕了...”

    梅谢雪轻叹一声,蹲下身去,语气里带了些莫名的安抚,“你在我这儿会很安全,不用害怕。”

    息影愣了愣,擎着眼泪直直地看着他蒙在眼上的布条,仿佛想透过这层隔膜而望见他原本清澈的眼睛。

    “外面那些人...”梅谢雪顿了顿,“罢了,你先回里屋去吧,不想出来就不要出来了。”

    于是在梅谢雪起身开门的一瞬间,息影飞快地抹了把脸,眼神恢复了镇静,随即快步走进了里屋,还不忘把烛台放回原位。她靠近窗边打开了一丝不易为人所察的缝隙,足以看清外面的情景。

    “李婶王叔,还有赵伯,你们不必听罗叔的话日日来为我浇菜洗衣服的。”

    罗叔?罗叔是谁?

    “那可不成了,公子您身体不好,这些粗活哪能让您动手,还是让我们来吧!”

    “对呀,对呀。”

    “不必,今后会有人替你们做这些的,所以你们今后不必来了,我也能自在些。”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王叔开口,“好吧,公子要是你有什么事,让小壮知会我们一声,反正他们几个小孩儿也时常来山上玩。”几个人质朴地笑笑。

    梅谢雪笑答,“好。”

    三人准备扛着农具离去,梅谢雪突然出声:“等等。”

    “怎么了公子?“

    “劳烦三位帮我给罗叔带个话,下次他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个裁缝。”

    三个人应下后离去,等到他们没了影子,息影才从屋里慢腾腾地出来,轻轻扶住梅谢雪的手,状似不经意间问:“他们都是谁呀?”

    “山下镇子里的人,有时会来帮我干些活。”

    “为什么呀?你花钱雇的他们吗?”

    “不,是他们受了我的恩,或许是想报恩吧。”

    息影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罗叔是谁?他也受了公子的恩吗?”

    梅谢雪低声笑笑,“你以后就会知道他是谁了。”他并未透露更多。

    话语间他们已经进了屋,息影扶着他在床上坐下,榻上的被褥已经被息影堆在了一旁。

    息影看着梅谢雪缓缓抬手,绕着耳后松开了缠在眼睛上的布,那是息影第一次看见梅谢雪完整的面庞——果真是惊为天人,甚至于比那些闻名于青国的美男子还要好看。

    布条缓缓揭下,梅谢雪闭着眼,连眼睛闭着的弧度都显得极为完美无瑕,像是精心勾勒描摹出的线条,他缓缓掀起鸦羽般的眼睫,露出睫下一双漆黑的却毫无神采的眼睛。

    仿佛被纯白寒冷的冰雪覆盖的一株凄艳的寒梅——绝美却难有生息。

    息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别再试探我是否真的瞎了。”梅谢雪蓦然道。

    息影一惊,连忙缩回手,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你挡着光了。”

    “你看得见?”

    “不,看不见,但也不算完全瞎。”

    这算什么。

    息影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心知他身上恐怕也藏着许多秘密,否则当年闻名京都的梅家公子为何突然销声匿迹,成了个半瞎不瞎的瞎子,还跑到这苍梧山上来隐居。

    当年梅府的危星暗探也只传回梅家公子于澄平十二年突发恶疾隐于苍梧山的消息。

    息影盯着梅谢雪蒙了层雾的眼睛若有所思,或许不是恶疾呢。

    “别再盯着我眼睛看了。”

    “我没有。”息影立刻否认。

    “你有,我感觉到了。”梅谢雪笃定道。

    “......”息影悻悻别过眼去。

    所幸他也没有过多追究,“帮我去柜子里找条布出来。”

    “柜子?”

    梅谢雪指了指墙角的柜子道:“那里。”

    息影慢腾腾地移过去,伴随着短暂的咯吱声,柜门被打开了,里面的衣物不多,颜色款式也很清简,看上去很干净,在角落里整齐地堆叠着,想必也是山下的镇民帮忙打理的。

    “公子,你要哪一条?”

    “都可。”

    息影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那条是松绿色,扭过头面对墙角里那几条布思忖了一番,最终决定拿一条红的,因为她想看看清冷的雪遇上艳丽的红会是怎样的光景。

    她笑嘻嘻地拿着红布条走到梅谢雪面前,往前一递,脆声道:“给,公子。”

    梅谢雪抬起手在半空中抓空了两下,于是息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红布条轻轻放在了他手上,“在这里。”

    “这是哪一条?”梅谢雪问。

    “跟你手上一样的那条。”息影面不改色地撒谎,满眼期待地看着梅谢雪。

    “哦,那这条你帮我洗了吧。”梅谢雪将从眼睛上卸下来的那一条递给息影,“以后我让李婶王叔他们都不用上来了,洗衣做饭什么的都得你来。”

    “嗯,好。”息影乖乖应下。

    “这样你就不用怕遇见他们了。”梅谢雪说得云淡风轻。

    息影却猝然一惊,沉沉地看着梅谢雪,半晌无言。

    秋风穿过竹林,竹叶簌簌作响,升起的日光驱散了林雾,小溪依旧淙淙奔向远方,溅起跳跃的水珠。

    梅谢雪将红布条在手中摊平,慢慢覆上眼睛,遮住空洞的双眼,双手绕到耳后打了个结,但打了好几次却总是松垮,梅谢雪眉头轻蹙,息影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红布条道,“我帮你。”

    她走上前挨着梅谢雪坐下,他们的体温相接只隔着几层布料,息影不动声色的拉开一些距离,松开先前的结,布条顺着梅谢雪的鼻尖滑落,轻柔的触感仿佛挠过他的心尖,有些痒。

    他的眼睫轻颤,手指不自觉攥住了衣袖,接着布条完全覆盖了他眼中为数不多的光亮,像是漫天飘洒的白雪,淹没了雪地上最后一株凄凄红梅。

    梅谢雪感受到息影的手在他脑后轻柔细致地打了个结,空气中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他的衣裳所散发出来的香味,而他的衣裳此刻正在息影身上。

    在背对息影另一侧,梅谢雪轻轻勾了勾嘴角。

    “好了。”息影拍拍手起身,站在他面前细细打量。

    此刻梅谢雪的薄唇轻抿,唇色泛着微红,苍白的脸色在艳丽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通透病态,像是苍茫雪地里的一株病梅在风中摇摆。

    梅谢雪俊眉微蹙,鼻梁高挺,线条流畅,额间撇下几缕碎发,发簪微斜,息影竟不自觉地伸手替他扶正,“歪了。”

    梅谢雪的脊背蓦地一僵,旋即恢复如常。

    红带配雪,果真相得益彰。

    息影愉悦地端详着面前赏心悦目的人,弯了弯嘴角。

    “你在看我吗?”梅谢雪偏了偏头似有所觉。

    息影一扬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他:“没有啊。”

    梅谢雪毫不留情地插穿她,“骗子。”

    息影嗤嗤一笑,不说话。

    他分明感受到她胶着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竹间清影映照在窗棂上,留下浅淡的痕。

    息影忽然一个跨步,衣袖擦着梅谢雪的手臂而过,去捞他身侧的松绿布条,耳畔掀起一阵轻柔的风,梅谢雪听见一声浅笑,“我先去帮你把这条洗了。”

    息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竹叶簌簌,仿佛在偷偷挠动梅谢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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