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万事开头难，罗嘉一行人在诡域内探了两天，终于摸到了魔源的大致方向。
而其他几队修道者，通过排除法也摸索出个大概。
这个诡域自从在烨京现世后，御灵司派了三队人去剿灭。
因为品阶不高，负责的官员也没太上心，胡乱招募了些修道者，不想却都杳无音信。
这时已经过去了月余，某天朝会时皇帝问起，这才晓得这个诡域还没清除，责怪了御灵司几句。
司使这才上了心，正要好好处理，太子却说，不如由他来办。
皇帝应允了。
但太子毕竟是国本，千钧之躯，不容有失。
圣上便说，不若让大盛年轻一辈的修道者都参与进来，当作一次试炼。
这样，太子在诡域里有个照应，还能看出大盛这一代年轻人的修炼成果。
御灵司评估了一下，认为风险不大，于是这事就定下来了。
随着这件事声势越发壮大，皇室、王族、世家的年轻一辈都参加了这次试炼。
且因为是圣上亲口允下的，所以各族都格外重视。
世家名流、清贵之后都等着自家的后辈夺了魁首，大显一番实力。
而有了这些贵族加入，一些劫道者也动了歪心思。
诡域难除，朝廷的悬赏不好拿，但是趁火打劫一番，那一定大有收获。
毕竟加入这次试炼的小姐少爷们，不说为了夺得魁首而带的丹药法器，就是身上玉佩珠宝这等凡物，就够她们下半生无忧了。
所以这个小小的人阶诡域，后来竟招来十几队人。
说巧不巧，罗嘉在前两天一队其她人都没遇到，而在遇上萧明睿这波人之后，又连着碰上好几队人。
不过所幸没遇上趁火打劫的，都是熟知的烨京少年。
几波人虽然也是竞争的关系，但是打个照面后，互相也通个气，交换了信息。有几队还结了伴一道走，不在话下。
又行半日，罗嘉再次停下脚步，确认位置。
她们行进的方向没错。
魔源辐射出的灵能那么强大，罗嘉隔着几十里都能感受到那强烈的波动。
但是在强大的魔源之外，她感受到另一种气息，活人的气息。
已经有人找到魔源附近了。
“二小姐，咱们是不是快到了呀……”
“你说，咱们会不会是第一个捷足先登的？”
“一定的！二小姐可是天阶的灵识，还有谁能比咱们更快找到魔源！”
“等咱们打碎魔源，消灭诡域，回到烨京时肯定能狠狠出一把风头！说不定圣上都要亲自嘉奖我们呢！”
……
几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那得意的姿态就好像她们已经夺得魁首，回到烨京，在街道上志得意满的享受着众人的欢呼。
“魔源确实是在这附近。但是，这里还有一队人。”罗嘉开口说。
众人一愣。
罗宛喃喃道：“会是谁呢……”
罗嘉脸上浮现出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嗯……冤家路窄。”
*
“太子殿下，看来咱们是第一个了！”
萧明睿看着眼前略显诡异的存在。
那东西像个跳动的心脏，呈灰黑色，散发着黯紫的光芒。越靠近他，越是能感受到强大的灵能。
这就是诡域的魔源了。
毁掉他，就解决了整个诡域。
说不激动是假的，萧明睿一向清冷的面容上露了个破绽，而后转作了笑意。
他想到自己刚刚遇上的罗嘉。
他比罗嘉先找到魔源，他是第一个。
罗嘉已经过气了，已经不是京中第一人了。
他才是。
罗嘉先前很厉害，但是那有什么用呢？就算觉醒了天阶上品的灵根，那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光系的废灵根！
他才是烨京少年中的魁首。
他会让父皇看到，他是多么优秀的皇储。
也会让朝野上下的人看到，他是多么合格的继承人。
当然，还有……
还有罗嘉。
让这个昔日飞扬跋扈的死对头看看，自己终于压过了她。
这实在是快事一件。
萧明睿想到此处，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乐。
他结起法印，使出涌泉诀。
清澈的水流源源不断自掌心流出，缠绕上跳动心脏一般的魔源。
罗嘉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她看着正准备注入法力、摧毁魔源的萧明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顽劣。
当然，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以为赶不上了。
罗宛难掩失望：“就差一步……”
一个白皮肤、娃娃脸的少男直跺脚：“可恶！她一定有能定位魔源的法器！不然怎么可能比二小姐找得还快！”
“如果我们再快一点就好了……”
“好可惜！”
罗嘉没说话，伸手去掏身上的弓，搭箭拉弦，弓弯满月。
罗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意识到罗嘉要干什么之后，头皮都炸开了：“二妹，住手！”
罗嘉勾起嘴角，绽出一个张扬的笑：“阿姐，你不会以为我愿甘居人后吧？”
罗宛呆住了。
她知道罗嘉素来张扬跋扈、行事出挑。
但是公然向当朝太子射箭……她从来没想过罗嘉能干到这一步。
仅仅是为了一场试炼？
一时间，罗宛已经在想如何在罗府被扣上“谋害皇储”罪名后生存了。
其他人也呆住了，没人阻止罗嘉。
罗嘉屏了呼吸，闭上一只眼。
百步之外，魔源像心脏一般跳动着，散发着黯紫的光芒。
罗嘉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张扬的、狂妄的，甚至显出几分野兽般的粗鲁，扭曲了张美艳绝俗的芙蓉面。
也就在此时，萧明睿心里一跳，本能的意识到什么一般，下意识往左一看。
接着，两个侍卫目前把她扑开，叫道：“殿下小心！”
萧明睿被拉着退开，踉跄几步，眼前一晃，最后看到的就是——罗嘉。
弓弯如月、英姿飒爽，脸上带着张狂笑容的罗嘉。
等等，罗嘉怎么在这里？
下一刻，弓弦一松，箭矢飞驰而出，带出了破风之声，正中那颗巨大的跳动心脏。
啪！
整个诡域都颤了一下，而后，一直笼罩在四周的灰雾渐渐散去，诡域也开始崩溃。
萧明睿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殿下，你还好吗？”
“太子殿下！”
侍卫扶住她，萧明睿站稳，看着向她走来的罗嘉。
萧明睿失控了：“罗嘉！你这个疯子！你竟然……你竟然对我射箭！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嘉仰着头，给她展示出一个锋锐的下颌线，脸上带着讥讽到发光的笑容。
“殿下，冷静些，有道是当仁不让，我这是为了早点消灭诡域。”罗嘉不带半点歉意的说。
“你怎么敢？你要是射中了我？”
“我从九岁起百步的靶子就百发百中了，失误是不可能的。”
“罗嘉你就是个疯子！你等着回去领罪吧！蓄意谋害皇储，我看你们罗府怎么解释！”
“殿下不要太上纲上线，只是为了摧毁魔源……”
“什么摧毁魔源！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但是显然是我先射中的。”
“你就是故意的，罗嘉！”
两人旁若无人的斗起嘴来，罗府和东宫的人在一旁看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也不知怎么好了，只得沉默的立在一旁，听两人吵架。
东宫里有几个小侍卫忍不住，压低声音交谈起来。
“话说，罗二小姐和殿下是不是小时候就爱这样斗嘴……”
“那是！你是刚入府的新人不知道！这二位大人小时候那才精彩，还会动手……”
“这二位大人时常这样吗？”
“好像……是有阵子没见了。罗二小姐长大后不怎么和太子殿下来往了，今天看来真是怀念。”
“我发现，好像只有罗二小姐才能把太子殿下气成这样。”
“是这样的，你看咱家殿下平时多么庄重……”
“……”
罗府众人看东宫那边聊起来，也低声交谈起来。
还有些好事的与东宫搭上了话，两边一交换信息，都分享起罗二小姐和太子殿下的旧事来。
于是，这两位正主在上面吵，两府的族人侍卫在下面交谈。
上面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下面是津津乐道、眉飞色舞。
两厢都谈得不亦乐乎，直到诡域彻底碎开，四周露出烨京平整干净的官道，这些人还没收声。
让这两波人停下来的，是一道清脆有力的声音。
“叨扰诸君！我等来此处，是为了光明教遴选圣女一事！”
众人这才住了口，看向说话人的方位。
三个人从天上缓缓落下，白金长袍上蚀以日轮、羽翼的图样，与大盛本土的衣冠大不相同。
西洋教士。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警惕的看着这三个高眉深目的洋人。
萧明睿是最先恢复冷静的，正了正衣襟，说道：“原来是神教的贵使，有礼了。”
三个洋人回礼道：“太子殿下。”
刚刚还嚣张跋扈、和萧明睿吵作一团的罗嘉突然噤声了，一言不发的站在萧明睿身后。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光明教是先帝时期入驻大盛的西洋教团，后来与皇室二足并立，共治天下。
不过大盛人，尤其是大盛的贵族对这个外来客向来没好感，多少抱有些敌意。
罗嘉自小在这样的熏陶下，不说对光明教有敌意，起码并无好感。
尤其，大盛的贵族很忌讳和光明教有来往。
有一说是西洋教士会把年轻的贵族抓去，作为祭品献给她们信奉的光明神。
罗嘉想到这个说法，又想到刚刚那个西洋教士说的“遴选圣女”，不妙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从萧明睿身后悄悄看了眼那三个教士，却正撞上一个西洋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心里突的一跳，走到罗府众人身边，拉上罗宛就说：“阿姐，咱们快走。”
“罗二小姐现在就走，鄙教可要痛失一位人才啊。”一个黑发黑眼的西洋少年朗声道。
所有人都看向罗嘉。
罗嘉停下动作，面无表情的看向那洋人少年。
若是平时，成为众人的焦点，她是极受用的。
但是现今，自己却仿佛成了众矢之的，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引人瞩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罗嘉冷冷的说。
黑发少年一笑，转而对萧明睿说：“太子殿下，我们已经有了人选了，我们要罗二小姐做我们光明教的圣女！”
罗嘉说：“我不想做你们的什么圣女，我是罗府的二小姐，你没资格命令我。现在我要回家了。”
西洋少年道：“恐怕……我们是有这个资格的，小姐。当年光明教入驻大盛，大盛的皇室承诺我们，每一代教廷都可以从大盛的贵族里选一个做圣女。这是你们的先帝亲口承诺的。”
罗嘉看向罗宛，罗宛一脸迷茫，显然并不知道此事。
她不知怎么想的，看了萧明睿一眼。
萧明睿接上她的目光，鲜少的没有表现出鄙夷、厌烦等神色，而是轻轻点了下头。
——原来先帝确实承诺过这事。
也就是说，这些洋人可以把罗嘉带走。
罗嘉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三个西洋教士，决绝道：“我不想。”
西洋少年说：“恐怕罗小姐没有拒绝的余地。”
两厢正对峙着，萧明睿突然开口了。
“你们确实不能带她走。”
西洋少年扬起眉毛：“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干涉我们遴选圣女的事宜，你们的先帝……”
萧明睿打断她，又挂上那副冷如雪山孤松、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容。
“先帝承诺过你们，孤自然不会干涉贵教事务。只是，贵教的遴选范围只限在世家之内，却不包含皇室。你们不能带走罗二小姐，因为罗二小姐，下个月就要加封郡主，成为皇室的一员了。”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怔怔的看着萧明睿。
其中最震惊的是罗嘉。
罗嘉猛的抬起头，看着刚刚和自己大吵一架的萧明睿。
他……他会为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