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今兮住进这个小区已经三个月了，传闻中的“中产下沉聚居区。”
说得文艺，实际上就是老破小聚集地，年轻打工人奋斗的第一站，网线容易断、电梯有点抖，楼下便利店门口永远摆着半价泡面和快过期的雪糕。
除此以外，别的没啥毛病。
这三个月，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位“省吃俭用、靠热爱生活撑起梦想”的小博主形象，对外宣称靠拍美食视频勉强糊口。
热衷节约，出门永远一身基础款，提着一个五十块的帆布包——当然，那是她让品牌方特意做旧，染黄伪装送来的限量款，市面价七万八。
今天的她，又在直播拍摄一段新的美食视频。她摆好相机，整理了桌面上简简单单的食材。
橄榄油、蔬菜、鸡肉，简单而健康。
这是她本周要分享的菜肴，蔬菜烩鸡胸肉。尽管它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也不复杂，但她总是尽力将每一份食材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Hello，大家好我是今兮，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
姜今兮正在镜头面前大展身手，突然画面变成黑屏，卡蹦一下，网又断了。
她拿出手机，刷新失败，连Wi-Fi都搜不到一个。
“无可用网络。”
“连接失败。
“无服务。”
手机界面上“今兮的小窝”直接消失，她咬着牙重启了三次路由器，最后路由器干脆发出一声“嗡嗡”惨叫，彻底熄灯。
姜今兮：“……”
犹豫片刻，她出现在了对门802的门口。
她轻轻敲了敲门，一边做深呼吸一边想借口。
很快门开了，邢景彻穿着简约衬衫和看上去洗了很多次的休闲裤，头发微乱，打量了她三秒：“你是……来蹭网的？”
姜今兮：“……”
好吧，那些乱七八糟的措辞都没用上。
邢景彻身材高挑，身高一八七，接近一米九，皮肤白皙，五官深邃且有棱有角，此刻低着头看向她。
“对……我在直播呢，想借你的网用用…成不？”
“行，但先说好，只借你一小时，我上次买的流量套餐，冲五十送一百兆。”邢景彻靠在门框上，懒洋洋道。
“或者你可以和我拼单共享WiFi，月付更划算。“
姜今兮当机立断：“我请你吃饭！”
他挑眉：“哪种饭？”
“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那种！”她一脸诚恳，“今天的晚饭分你一半！你想啊，总比你吃拼好饭强，借一天网，还附带一顿饭，划不划算你自己说！”
邢景彻看了她两秒，嘴角一扬。
“成交。”
姜今兮第一次见邢景彻，是在楼下生鲜超市的特价区。
两人同时伸手去拿最后一包打折鸡腿，塑料包装袋“啪”地一声被拉扯变形。
四目相对，空气沉默了三秒。
姜今兮：“你也抢鸡腿？”
邢景彻看她一眼：“我看上面写着今天过期。”
她看到对方身上那件泛黄点白T恤，以及拎着的满满一袋“特价专区限定款”，土豆、胡萝卜、还有那种快塌了的豆腐，妥妥特价三巨头。
姜今兮瞬间懂了，这也是同行。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要不咱俩一人一半？”
邢景彻爽快同意。
于是当天晚上姜今兮用仅存的两个鸡腿做了一顿大餐。
两人饱餐一顿，姜今兮上传了视频，还美其名曰“穷人晚宴·Volg Three，两个鸡腿撑起的尊严。”
她还加了一条说明：“即使生活再艰难，我们也能凭借一顿晚餐，过得有滋有味。”
“那就这么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管网，我管饭。”
邢景彻站在门口，眼里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那我现在告诉你密码。”
他说着转身回屋，过了两秒，探出头来，“拿手机，连‘KongQiongNet’，别连错了，下面还有个‘KongQiongGuest’，那个限速。”
姜今兮一边掏手机一边狐疑：“你取名这么文艺？”
“是空穷。”邢景彻笑得很欠揍，“空空如也的穷。”
她低头输密码：“K、Q、Net……”
“密码是：EatBeforeSleep520。”
姜今兮一顿，仰头看他：“你设这密码多久了？”
“以前晚上半夜饿醒的时候。”
她失笑：“你也太……有生活哲学了，还加个五二零。”
姜今兮连上网，手机叮咚一通弹出通知，WiFi恢复那一刻，她眼泪都快感动出来了。
她飞奔回到家里，重新打开了直播。
不到几分钟，弹幕齐刷刷飘过来。
【主播回来啦！刚才还以为你被鸡胸肉呛到了】
【刚才网络掉了吧，笑死我了】
【我要举报主播家网速，简直太真实了哈哈哈哈】
姜今兮咳了一声，对着镜头笑得无辜：“抱歉啦各位，刚才网不好。”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我家路由器刚刚壮烈牺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生活流了】
【你不如开个新系列：穷人厨房＋穷人网络】
姜今兮无奈地笑，决定把话题带回食物上：“我们继续，刚才做到哪了来着，哦，对，鸡胸肉已经腌好，现在下锅。”
她拿起锅铲认真翻炒，窗外微风拂过，空气里飘着橄榄油混合香料的味道。
找来一撮迷迭香放在上面，“香料不用贵，只要摆盘像小资，穷也有仪式感！”
评论清一色的笑死我了，各种搞笑评论。
没过多久，姜今兮结束了直播。眼看着到了晚餐时间，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鸡胸肉摆好，撒上最后一撮黑胡椒，满意地点了点头。
盘子边还小心翼翼地放了两片柠檬，装饰用的毕竟“摆盘像小资”已经成了她的新座右铭。
然后，她端起盘子，走出家门，在隔壁802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咚咚咚。”
门很快打开，邢景彻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穿着宽松衬衫和休闲裤，头发没怎么整理，眼神一扫，落在她手里的盘子上。
姜今兮长得非常甜美，眼睛大而有神，笑容很温暖，现在穿着一条面料一般但极为素雅的连衣裙，肩上背着牛仔帆布包，对他笑着。
“鸡胸肉？”邢景彻挑了下眉。
姜今兮把盘子一举，笑得乖巧：“没错，WiFi租金，请笑纳。”
邢景彻笑出声，侧身让她进门：“请进，租客小姐。”
她大方落座，把盘子放下，还从帆布包里掏出两双一次性筷子，动作流畅得像是常住用户。
“鸡胸肉特价日最后两块，被我用生命抢到。”她说着，骄傲地点点头，“这年头，便宜鸡肉比高考分数线都难抢，筷子还是我从老板娘那顺的呢。”
邢景彻一边吃一边点头：“技术不错，鸡肉腌得刚好，嫩得像刚毕业的小白领。”
姜今兮正咬着一口香喷喷的鸡腿，听见这话差点没被呛到，艰难咽下后，斜他一眼：“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内涵人家打工人不耐炖？”
邢景彻笑起来；“没，我只是觉得租客小姐的手艺实在高超，不去米其林可惜了。”
她忍不住笑：“那雇主先生，今天靠什么撑过一整天？”
“康师傅红烧牛肉味泡面，半桶。”
邢景彻语气淡定，“你不是还说过‘美食不分贵贱，只要吃得出感情’？”
“我说的是红烧牛腩，不是五块钱三桶的粉丝汤。”
他耸耸肩：“那还请租客小姐教教我怎么吃出感情。”
姜今兮一口鸡胸肉下去，认真道：“吃之前先心疼自己三秒，吃的时候默念‘再苦也不能苦胃’，吃完记得夸自己一句‘我真会过日子’。”
邢景彻配合地举筷敬她：“姜老师，干饭不苦。”
她一愣，随后笑弯了眼，和他轻轻碰了下筷子：“干饭有光。”
……
第二天傍晚，姜今兮刚从楼下便利店回来，背着帆布包，低头看着今天的收获。
一捆打折蔫掉的小青菜和一瓶半价黄豆酱，刚进楼道，就看到邢锦彻从另一侧走来，手上也拎着个网兜，隐约露出几颗马铃薯。
“你也去特价区了？”姜今兮先开口。
邢景彻点点头，把袋子晃了晃：“今天土豆三块五一斤，还能再战三天。”
“而且我和收银员大姐聊了十分钟，她主动给我打了个七折。”
姜今兮笑起来，“行啊，那今晚我做个穷鬼版尊贵二人火锅。”
她从他的手上把马铃薯拿过来，“晚上七点，准时开锅，你在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食材，都带过来。”
“收到，租客小姐。”
姜今兮回到自己的小窝，开始忙碌地整理食材。她把青菜洗净，黄豆酱拿出来，准备开始切土豆。
她拿起一把锅铲，认真地在锅里加了些橄榄油，炒香了料包，自言自语道：“好了，先把底料炒出香味，再加水，火锅才有味。”
晚上七点整，邢景彻准时敲响801的房门。
门开了，邢景彻手里拿着一包年糕和几颗丸子。
“欢迎来到今兮小厨房，品尝本店限定套餐。”
姜今兮一边拿菜，一边点评：“今晚菜单，叶菜拼盘，土豆双拼，外加神秘蛋液一份。”
“还有我刚煮好的宽粉，泡了十分钟，筋道得像我上个月的银行卡余额。”
餐桌上很快升起热气，两人围坐在小餐桌边，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锅里的土豆翻滚得比股市还刺激。
将年糕丸子放进去，她又调制了一份秘制蘸料，“尝尝，今兮特调。”
邢景彻看着她，笑起来：“感谢租客小姐的热情款待。”
“谬赞谬赞，谁叫我们都是苦命社畜的牛马去打工，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邢景彻笑了笑，夹起一块年糕，沉吟片刻，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个苦命社畜的生活方式，倒是有点意思。”
“谁说不是呢。”
刚说完，房间突然黑了。
“啪——”
天花板上的灯应声熄灭，火锅还咕嘟咕嘟冒着泡，但整间屋子陷入了黑暗，只有锅底微弱的红光在桌面下跳动。
“……你是不是忘交电费了？”邢景彻停下筷子，语气极为平静。
姜今兮沉默三秒，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我前天刚交的……”
邢景彻打开手电筒，皱眉：“我回去看看。”
姜今兮点头，随后他出了门，过了一会，他才重新折返回来。
“我猜可能是小区总电量限额了，所以跳闸了。”
“你家也停电了？”
邢景彻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姜今兮发问。
邢景彻有些无所谓，淡然道：“凑合吧。”
“也行，还好食物都煮熟了，我家有夜光桌布。”
“？”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阳台中间的小桌子前，一边吃着穷鬼火锅，一边靠着颜色诡异的夜光桌布发光和几个小蜡烛，勉强算一顿“有仪式的烛光晚餐——穷鬼停电版。”
姜今兮咬着丸子感慨：“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惨了？”
邢景彻低头：“但挺香的。”
她看他一眼，突然笑了：“那以后要不要搞个‘贫穷搭子’计划？一起拼饭、拼网、拼单、拼生活。”
邢景彻抬头：“拼命搞笑，也拼命活着？”
“对。”姜今兮点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他笑了笑，伸出手：“搭子一号，邢景彻。”
她愣了一下，也伸手握住：“搭子二号，姜今兮。”
外头风很轻，指尖却不知为何有点烫。
谁也没说出口，其实自己的银行卡余额都能够轻松买下这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