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军训纪念

    陈放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终于适应了暖黄的夕照。他看了看四周，似乎还是在男生宿舍，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淡黄色的厚重窗帘布遮掩住窗外林立的居民楼，走道上的行李箱乱糟糟地摆放着。

    是现实，还是虚幻？

    不要奇怪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毕竟之前被数据链包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是真的怕了，怕自己会被传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又或者他其实已经变成一段数据，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躯体。

    陈放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突然握拳砸向墙面。好痛！一阵剧烈的痛感迅速游走传回大脑，他龇牙咧嘴地捂住受伤的手，0503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传过来。

    【宿主，你在干嘛？自/残啊？】

    0503无语地抬起头，它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陈放的笔记本电脑，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动画片。这是它近来偶然发现的一部动画片，剧情挺可乐的，人物也画的很可爱，尤其是灰太狼和沸羊羊，非常对它的胃口。

    陈放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也很无语，感情他在独自emo，对方在加倍快乐？还有没有一点公德心？！

    “我问你，我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我，又是不是在真实的宿舍？”

    【真，比真金还真！】

    0503点了点暂停键，停下动画片，回过头，露出哄小孩子般的笑容：【宿主大大，我现在确定你是老头系了，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陈放：呵，这是嫌弃他啰嗦了？

    “可是……”

    【可是你等级不够，还要在现实世界多练级啊。】

    见陈放还是不肯相信，0503只得道：【这样吧，我再给你出一道题，如果系统评定你还是高级舔狗，那就说明你的资质不变，你就一定是本尊。】

    “为什么？”

    【生物啊宝，就算是同卵双胞胎，神经元连结方式也会因为各种后天原因不完全一样，所以思维习惯、侧重点也就可能不同。】

    “据说很多同卵双胞胎都有心电感应效应。”

    0503：……

    【那就麻烦把你兄弟介绍给我，统统我不介意再培养一个备胎。】

    0503麻溜转过头，暗自啐了一句：【怎么疑心病这么重。】

    陈放：……

    总之，他应该还活着，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先解决生存问题吧，肚子饿了，好想吃饭，要是有人能投喂就更好了。

    目光缓缓看向某系统扁平的后脑勺，越看越觉得像是压缩饼干，银色的金属外壳还闪烁着锡纸包装袋的色泽。他懒洋洋喊了一句：“53。”

    【干嘛？】

    “我饿了。”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陈放只好又喊：“53。”

    0503暂停播放，一脸无语地看向某人，它眉毛皱成了一条波浪线，神情满是不耐，【饿了就去买饭，喊我干嘛？】

    “你之前不是打个响指就能召唤空间，你再打个响指给我弄一桌饭呗。”

    0503：……

    【本系统不是保姆，请宿主自力更生。】

    “我是懒蛋，你说的。”

    【……】

    “而且我刚才卧推拉伤了，你至少要负一点责任。”

    0503想了想，随手一指，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刨出一包小师傅泡面，飞到陈放手上。陈放看了一眼生产日期，问：“干嚼啊？”

    0503有点恼火：【自己去打水！】

    “你这服务……”

    【闭嘴，别打扰我追剧！】

    陈放叹了口气，在去锅炉房打水和用冷水泡面之间选择了干嚼。他撕开包装袋，用力压碎面饼，撒上调料包，然后均匀揉搓，开始进食。

    天色渐黑，除了还在发亮的电脑屏幕，整个宿舍陷入一片昏暗。就在这时，吃饱喝足的两位舍友终于回来了。0503听到门锁拧动的声音，手指动了动，屏幕忽地熄灭。

    于是，等舍友们打开门正想开灯时，听到的就是一阵嘎吱嘎吱的脆响。两人一拍脑门，心想：坏了，宿舍进老鼠了！

    “嘘。”一个舍友对着另一个咬耳朵：“别出声，我去拿扫把，你开手电筒，我们包抄过去，干死丫的！”

    两人行动迅速，很快往窗台附近摸去。而此时正坐在阳台角落放风的陈放看着一点灯光下、他的两位室友如午夜幽灵般四处游荡，有点困惑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嚼着泡面。

    舍友：呵，这老鼠还挺嚣张啊！

    “让你吃，让你吃，老子弄……”他碎碎念，刷的一个扫把摆尾扫向一处角落又用力下压，似乎被什么东西按住，他使劲扯了扯，没扯回，顿时恼火非常，“卧槽，老子这暴脾气……”

    陈放抬脚，精准踩住扫把末端，边嚼边出声：“喂，嘎吱嘎吱，你们在干嘛？嘎吱。”

    舍友：？

    身后的另一个室友赶紧举起手机照了照，这不照可不要紧，一照两方人马都吓了一大跳。

    “鬼呀！”一个舍友大喊大跳，胡乱挥舞着胳膊，仿佛眼前有什么脏东西。

    陈放自己也被吓得不轻，毕竟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手电筒和黯淡月光的交相辉映下，是两张青面獠牙、阴气森森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快速且用力地咬下嘴里的泡面，“嘎吱嘎吱”，心情瞬间安定下来。

    一个舍友回过神，心惊胆战地将手机举近，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打量侧前方，哎哟一声惊呼：“眼睛不干净了，我们宿舍怎么会有黑人兄弟！”

    他转过头去问另一个人：“我们这里也住国际部的？”又大着胆子上前问：“Hey bro, you 宿舍 is here？”

    陈放无语片刻，放下方便面，答：“My name is 陈放。”

    “噢，bro，you Chinese name is very good！Next to meet you，my name is 王子和，his name is……”

    他指了指另一个人，刚想开口，陈放先回答了：“毛书洋。”

    “噢，你们之前认识？！”他拍了拍毛书洋的肩膀，“老毛，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老外？”

    毛书洋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转头往回走，“我先去开灯。”

    宿舍灯打开，王子和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男生，他整个人呈现出两种肤色，从脸到脖子是清一色的黝黑，露在外面的胳膊偏黑但也比一般的男生要白，五官目前看不出名堂，但可以肯定是有的。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马扎也坐在阳台，搓了搓手开始套近乎：“bro, how are you？”

    陈放：“I am fine，thank you. And you ？”

    王子和：嗯？好熟悉的回答，这位兄弟可能也是在国内学的英语吧。

    “Good good！”顿了顿，有些尴尬地问：“Can you speak Chinese? My English is not very good.”

    陈放：……

    “我也说中文。”

    “那太好了。”王子和顿时高兴起来，他英语词汇量也就那几句，再往下聊，就只能借助国际通用手势了。

    不过，也不知道这位外国兄弟的中文水平怎么样，怕对方听不懂，他还故意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同、学，你是不是、走、错、宿、舍了？”

    对方斩钉截铁地答：“没有。”

    王子和愣了愣，开始抓耳挠腮：事情有点大条了，他和老毛也没喝酒啊，没道理两个人都走错宿舍！

    “老毛，老毛！”他边喊边跑，抓住自家兄弟的衣领就往外拖，看清宿舍门牌号是‘206’，他更糊涂了。

    “不对啊，兄弟，肯定是你走错了！这里就是206，你怎么会有我们宿舍的钥匙？！”他警惕地盯着陈放，生怕对方突然一个暴起，逃出生天。

    陈放十分无语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往自己的床铺走，拍了拍，“我睡这里，你对铺。我，陈放，你同班同学，计算机2班。”

    毛书洋和王子和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几分惊讶与尴尬。还是毛书洋推了推眼镜，很淡定地说：“我见过。”

    怪不得他还在门口碰见过几回，还以为是国际部领导来视察卫生，就那么抱着个保温杯突然出现，别提有多吓人了，害得他被子都一直叠的豆腐块。

    陈放心道他们这是有多不熟？虽然他确实没什么存在感，也只在宿舍住了一个礼拜，但好歹也在洗漱的时候见过，不至于一点印象也没有吧？真把他当外国友人了？

    他看向另外两人，心底彻底不平衡了：凭什么，不都一样黑吗？！

    气氛一时间凝滞，王子和咳嗽两声，主动破冰：“同学，你刚搬来的吧？也不说一声，兄弟们也好一起帮忙啊。”

    又看向陈放手里提着的包装袋，“哎哟，怎么就吃泡面，今天刚搬来，没时间吃饭？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

    他一把将手里的凉面塞给陈放，热情道：“不介意的话，你先吃我的，本来是准备当宵夜的，反正晚饭吃得挺饱，估计也吃不下了。”

    陈放低头看向塑料袋，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眉头不自觉皱起，“你在门口买的？”

    “对，小吃街最外面那家，懒得逛了，随便买了一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我今天中午刚吃过，味道还行。”但拉了一下午。

    陈放默默看向四周，没发现0503的身影，他现在很纠结，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吃。不吃嘛，人家好心好意给的；吃嘛，又怕拉肚子；直说嘛，两人才刚认识，总归很尴尬。

    要是0503能帮忙检测就好了，可惜也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陈放在心里默默唾弃某系统的不靠谱，忽然听到脑海里一道回音：【细菌数还是超标，但能吃，你们几个人平摊一下就好了，说不定不严重。】

    陈放：……

    拎起塑料袋，对着王子和笑了笑：“谢谢了，一会儿我把钱转你。”

    “哎不用，都是兄弟，客气啥。”

    几人就算是正式认识了，虽然晚了点。

    陈放慢吞吞地吃着凉面，吃一口要喝三口水，期盼着用水稀释一下细菌总数。另外两人各自玩着手机，王子和偷瞄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递过来一瓶水，有些担忧道：“太咸了就别吃，可能是老板一时手抖，放多了盐。”

    虽然被误解了，但还是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幸福感。陈放低头看向吃了一小半的凉面，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还剩挺多的，太浪费。”

    “这有啥！不好吃就不吃，兄弟你就是太腼腆了。”王子和从抽屉里翻出几包椒盐饼干和一些麻辣毛肚，又喊毛书洋：“老毛，你那里有什么好吃的，赶紧上交组织！”

    毛书洋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早说啊，我本来还想去一趟小卖部，你个孙子非要去逛小吃街。哎，零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剩辣条和五香瓜子了。”

    陈放默默看着吵吵闹闹的舍友，默默从行李箱掏出一大包黑枸杞，问：“我没带什么吃的，只有枸杞茶，你们喝不喝？”

    包装上明晃晃写着‘宁夏黑枸杞’几个大字，他甩了甩袋子，提着保温瓶，看样子是准备出去打热水。

    王子和：？！

    一个没忍住突然笑出声，紧接着是毛书洋，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放无语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可惜李女士实在买了太多保健品，不吃真的会坏掉。

    王子和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可真是太有才了！泡，干嘛不泡，我们这边吃垃圾食品边排毒，一点不耽误！”

    几个人拉过凳子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聊天，陈放忽然淡淡地问：“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老外？”

    毛书洋一听，不动声色地加紧嗑瓜子，王子和嘴角抽了抽，暗叹一声‘这孙子不道义’，也紧赶慢赶地嗑起来，一时间宿舍里全是“咔哒咔哒”的突突声。

    陈放等了等，点开前置摄像头，举到离得最近的王子和面前，镜头里顿时出现两个人的脸，“明明一样黑。”

    王子和眯着眼仔细观察几秒，语气笃定道：“明显不一样，我黑中带黄，你纯黑！”

    陈放：……

    毛书洋一听乐了，也凑个头过来，镜头最上方挤进来半张人脸，“咦？我好像比你们都白！”

    “滚！你那是屎黄色！”

    三人不约而同笑起来，镜头里的三张黑脸同时露出一口白牙，场面莫名滑稽。王子和突然灵光一现，提议：“你们看过非洲兄弟开灯关灯的视频没有？咱们也可以拍一支，就当作军训纪念了。”

    “这提议好，来！真男人怕个毛线黑，那都是勋章！”

    陈放也点头，他从小皮肤白，确实比一般人容易晒黑一点，但那又怎样？都是勋章！

    “谁去关灯？”

    陈放点开桌上的台灯，毛书洋去关大灯，几人摆好姿势，王子和一只脚搭在台灯按钮上，随时准备关灯。

    “三二一，茄——子！”

    咔嚓一声，留下一段恶搞视频，三个寸头凑在一起看回放。

    “老毛，你眼镜反光，拍鬼片啊！”

    “快关闪关灯，曝光太严重，丫的鼻毛都入镜了！”

    “你脚行不行啊？一直笑很累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