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火葬场废墟旁。
白星的上司何威绕着火葬场的废墟走了两圈,时不时停下来拨动焦黑的瓦砾。
他眉头紧皱,“你再说一遍,怎么回事来着?”
白星摆出自己早晨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的无辜脸,“我昨天回家的时候,火葬场还好好的,今天来上班,发现这里已经被烧毁了。”
昨天解决掉魔术师之后,白星考虑过一秒钟,要不要上报真相,但是最终决定装傻。
因为她不想让卡特尔集团知道,自己有击杀一名天眷者的能力。
魔术师被火焚烧后剩余的一点焦炭般的尸体,已经被白星搬到了一个旧墓穴当中埋了起来,将永远不见天日。打斗痕迹和其他线索也早被她一一清除。
何威沉思了一会之后开口问道:“重建火葬场……你觉得需要多少钱?”
白星:“……五万块?”
何威:“如果是几个月前,单单考虑雇佣人手、购买建材,五万块也许够用。但是考虑到现在正是矿区人手紧缺的季节,恐怕要双倍预算才能重建火葬场。”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白星做出不解的样子。
下一秒,何威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白星,你觉得,卡特尔集团会怎么对付让他们损失了十万块的你呢?”
白星心里冷笑,果然,何威是要甩一口大锅给她。
“组长,你们雇我收尸,却没雇我守着火葬场。别的收尸工怎么工作,我也怎么工作,从来没有偷懒过。着火是天意,是天灾。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何威冷哼一声,“这些话你拿去给卡特尔集团的收债队狡辩吧。你觉得他们会听这些吗?”
白星:“我会告诉他们‘真相’。”
何威笑了,“集团才不会在意真相是什么,他们只在意有人给他们造成了重大损失。”
白星:“……而你决定让我当这个替罪羊?”
何威没有回答,而是轻蔑地摇摇头:“白星,让我猜猜,你出生在垃圾区的阴沟里,从小活得像老鼠一样,和拾荒者抢吃的,和街头小子打架,以为自己洞悉了一切黑暗。”
“但其实,你年轻又无知,对真正的‘恶’一无所知。你真的见过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吗?”
“很多给卡特尔集团造成了损失的人,被送到了真正邪恶的地方。”
“猜猜看,你能在那种环境中活多少天呢?你个人条件挺不错的,年轻漂亮、个子又高。在那里,大部分人都会喜欢你这样的。等他们玩够了,你的每一分价值都会被榨干。”
他抬起手,手指指向白星的心口,“你的心脏,能卖1000块。”
手指指向腰部,“肾脏,1500块。”
何威每指向一个部位,就说出一个部位在黑市上的价格。
他把白星身上的部位报了个遍,最后说:“统共加起来,远远不够十万块,但也能够弥补一些损失了。”
但是何威不知道的是,这番恐吓并没有起到多少效果。
白星认为,如果何威真想要甩锅,大可直接通知收债队来抓她,而不是在这放狠话。他可能有其他的图谋。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何威?
揣测着何威的动机,白星假装被吓住了,实则试探着道:“我不想被送到那种地方。组长……麻烦你,给我指条活路吧。”
何威见猎物入套,心中一喜,他说:
“我可以提交一份报告,上面写着:‘由于临时工白星的疏忽大意,火葬场被焚毁,建议追究其责任’;
也可以提交另一种报告,上面写着‘由于天气炎热干燥,火葬场发生自燃,临时工白星勇敢救火,抢救出了部分宝贵财产’。
而给总部递交哪种报告,全在我一念之间。”
白星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何威,“那么我要付出点什么,才能让组长您写下第二种报告呢?”
何威图穷匕见,笑得像黄鼠狼一样,“我要你工资的一半。怎么样?一半收入,就能买自己的命,是不是很划算?”
白星:“……”
好黑的心肝!!
她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要不我们三七分吧,你三我七,毕竟这工作,除了我,也很难招到别人了。”
何威一思索,这姑娘说的有道理。
于是他微微退让,“我四你六,这是底线了。你想好了再说话,白星。”
白星深深看了一眼何威,“成交。”
却是在心里冷笑,呵,敢拿我的钱,也要看看你有没有命花。
何威达成了目的,很是满意,“不错,白星,你这些天表现得很好,我决定批准你转正了。”
想到白星的工资里有四成都属于自己,何威很难不露出笑容。
“你可以回去待命了。明天上午9点到总部报道,办理转正手续。”
白星扭头就走,何威在她后边喊,“等等。你今早刚拿了两周的工资,对不对?”
他伸出手来,意图昭然若揭。
白星嘴角微微抽搐,缓慢地从口袋里拿出还没捂热的工资,数了400块,给何威。
何威心里这个舒服,“小姑娘,好好干,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我走了。”白星骑上多轮摩托,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何威留在原地抽了一只劣质香烟,然后骑上了自己的小电驴,沿着人迹罕至的小路向前走。
当他骑出一段距离之后,在垃圾堆后面,白星微微探出头来。她刚才兜了个圈子,毫无声息地又绕回来了。
白星静悄悄地跟上何威。
何威的小电驴的速度本身就慢,再加上道路崎岖,何威的速度也就只比步行快一点。
白星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途径人迹罕至的荒原,路上慢慢的越来越有人烟,最后渐渐到了人声鼎沸的矿坑入口,白星混入人流,打扮灰扑扑的她,完美融入了人群。
矿坑入口附近,颇为热闹,人们自发的在这里摆摊,兜售着打来的野味、手工制品、垃圾堆里淘来的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这样形成了一个繁荣的小型集市。
这里甚至有一家地穴式的酒吧,在酸雨没来的时候,酒吧外围的地面上摆满了掉色的塑料桌椅,醉酒的旷工在这里嘻嘻哈哈、吵吵嚷嚷。
何威在这里停下小电驴,“两升烈酒。今天有没有烤乌鸦?”
正在吭哧吭哧搬货的年轻人连忙放下货箱,“有,现成的!怎么付账?现金、信用卡、还是用物资支付?”
“记到我账上,名字是‘何威’,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月底给钱吗?”
何威说完了接过食物和酒就要走,年轻人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
“嗯?”何威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年轻人从柜台掏出一个记账本,很快找到了写着何威名字的一页,地说:“已经过了31号了,上个月和上上个月的账单还没付呢?”
何威眯起眼睛,“小子,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年轻人挡在电瓶车面前,“我在和欠账的人说话?”
何威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他连对质都懒得对质,伸手就要打向年轻人,“滚!”
他跟着卡特尔集团的外勤队练过,颇有一些力量,本来以为那年轻人会被打中,然后人仰马翻,结果那年轻人竟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何威条件反射地一脚踹过去,年轻人立刻倒地,在倒地之前,堪堪抓住了小电瓶车的轮子,似乎是想支撑自己。
何威再次踢开年轻人,“滚滚滚,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启动了小电驴。
刚骑了几米远,何威就感觉不对劲,整个电瓶车像疯了一样颠簸,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他丨娘的扎了老子的胎???”
塑料椅子上吹牛喝酒的矿工们听见这动静,纷纷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何威顿时火气冲天,“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卡特尔集团的胎你也敢扎?”
他从裤腰带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打开了保险栓。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年轻人已经大笑着躲到货箱后面去了。
听见他的笑声,何威更加生气。
“给我出来!”
“你不出来是吧!”
“砰”地一声,何威对着货箱开了一枪。
酒客们顿时乱做一团,跑的跑,趴下的趴下,一个个生怕被牵连。
何威持枪步步逼近货箱,“给老丨子出来!”
等到了货箱跟前,却发现货箱背后的人不见了。
“艹!”何威气得破口大骂,来会扫视周围,死死盯着每一个酒客,就好像年轻人下一秒就会从人堆里钻出来一样。
酒客们一哄而散,独留何威在原地骂街。
这时候,伴随着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辆运输车驶入,司机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正是姗姗来迟的酒馆老板娘,“哎哟喂,何先生,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啊。”
搞清楚原委后,老板娘怒目圆睁:“什么?沈冽这小兔崽子竟然敢划您的胎?等我抓到他,就给您送上门去,任凭您处置。他一个捡垃圾的拾荒小子,我看他可怜,给了他工作,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背刺我。我都说了100次了,卡特尔集团的贵客们,是我们最重要的客人,没想到这小子完全没听进去……”
而在一旁的大树的顶上,沈冽正静悄悄地蹲坐在高高树杈上,毫不在意何威的威胁与咒骂。他正仔细端详着手心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纸片,“刚才把试纸在他身上贴了六秒钟以上,却没有变色,说明……何威,不是天眷者。”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沈冽难以抑制地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像鲨鱼一样的笑容。
就在此时,他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看他,他迅速向那个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奇怪……”沈冽微微皱眉。
而隐蔽角落里的的白星,在沈冽转头的那一刻,立刻转移了看向沈冽的视线。
“这人非常敏锐。”白星在内心评价道。
“而且身手很好。”
她的角度,刚好看到了沈冽如同行云流水一样的闪避动作和逃离路线,他借着几个货箱的遮掩,几步就来到树后面,蹭蹭蹭爬了上去,速度快,动作轻巧,完全避过了何威的耳目。
“这人强壮敏捷,看起来很难对付。好在暂时我们不是敌对状态。”
白星摸着下巴,这样出色的身手,却屈身在小酒馆里当服务生,这并不是很常见。
而酒馆里,老板娘做出了种种承诺:“赔您一辆新电瓶车,一模一样的……”
又拿出几条香烟、几瓶烈酒、稀有的固体食物、中等质量的营养剂,七七八八的东西装了一箱子,“我叫人给您送过去……”
又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沈冽那小子一冒头,我就把他扭送卡特尔集团。”
何威这人喜欢拿卡特尔集团的名头威风作福,经常勒索小商小贩。
他生性贪财,喜欢占便宜,又好面子。而老板娘长袖善舞,又下了血本,顿时把他哄的服服帖帖。
老板娘开着运输车把何威送回家,连带着那些送他的物资。
白星一路跟着,目送何威进了家。
然后当天深夜,白星用黑色头巾蒙着脸,穿着矿区最常见的深棕色矿工装,带着装备、工具,又来到了何威家门口,她将多轮摩托藏在了垃圾山中的隐蔽处。
四下无人。
寂静的深夜,仅有悉悉索索的虫鸣,隔着防酸雨门,白星都能听见地穴里何威如雷的鼾声。
她打开工具箱,掏出钩子、钢丝、铁片、鼓捣了一两分钟,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
这是她当年捡垃圾的时候,跟其他拾荒者学的手艺,还好没忘。但是这么多年了,稍稍有些生疏了。
白星无声地打开大门,里面漆黑一片,只有鼾声传来,白星打开旧手电,照着屋子里。
首先入眼的是桌子上倒着的酒瓶,和烤乌鸦的残骸,白星移动手中的光源,发现这是一间凌乱的客厅,角落里堆着还没扔的垃圾。尽头是空无一人的卫生间。还有一间卧室。
她屏息,轻轻推开半掩的卧室门,嚯,何威这小子睡得正香。屋里并没有别人了。
白星掏出一块破布按在何威鼻子和口唇上,破布上有她从医馆拿的麻醉剂,只会助力何威睡得更香。
五分钟后,听呼吸声,就可以判断出何威陷入了更深度的睡眠之中。
白星嘴角上扬,“何威。勒索他人,是有代价的。”
她带上手套,开始了疯狂的行动。
她要将何威家洗劫一空!
何威皮夹子里面的一叠现金,被白星果断搜刮。摸着厚度,白星一开始估计有两三千,但是展开一看,白星顿时瞳孔微张——这一沓钱除了前面几张是一百一张的,后面的一沓都是千元大钞!也就是说,这一沓钱至少有两三万块!
“知道你有钱,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有钱!”
何威珍藏的五箱好酒、四条香烟,被毫不留情地搬走!这都是垃圾区的硬通货,有时候比现金还收欢迎。白星对酒的价格了解的不多,但是保守估算,这些烟酒的价值,绝对过万了。
何威储藏的固体食物,包括几十件罐头、压缩饼干、真空包装食品,被白星留着口水搬走了。
客厅墙上挂着的老旧电视,也被白星摘下来挂到了多轮摩托上。这在垃圾区可是个新鲜玩意,一般人家里是没有的。
把所有东西都搬上多轮摩托的挂载车斗之后,是时候离开了。
带着丰收般的喜悦,白星最后看了一眼何威,这家伙毫无所觉,还在呼呼大睡呢。
正打算走,她忽然听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