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部的前身是一家健身俱乐部,经改造后被分为了两个部分:训练室和办公室。前者用于大楼成员的日常健身训练,从来就没有冷清过;后者则是乔的办公场地,附带一间用于考核的空房间。
训练室和办公室并不相接,中间隔了一条走廊,傅纪宁站在办公室这头都还能听见训练室里热闹的声音。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好风气,她一路上来见到了不少站岗或巡逻的安全员,就没有几个身材瘦弱的。
也是,在怪物横行的末世里,已经吃穿不愁了,那第一要务就只有把体能拉满了。
敲了两下门后,办公室里仍是寂静一片,傅纪宁等了好一会,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她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上锁了。
乔不在?
就在她打算离开时,突然有人在她旁边说话了:“欸?你找乔吗?”
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灰绿色体能服、佩戴着野外手套的大眼男子,不用看胸牌就知道这人一定是工程部的,因为只有工程部的人才会戴各式各样的手套,已经成为工程部的显眼标志了。
“是的,请问他不在?”傅纪宁问。
“他不在啊,你不知道吗,他昨天半夜就出去巡逻了……”说着,男子打量了傅纪宁一眼,看见傅纪宁的胸牌,瞬间恍然大悟。
“噢噢,你是安全部来的新成员是吧?难怪不知道。是杭部长叫你来找乔部长考核的吧?乔部长他今早上出去了。”
“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男子思索了一会,摇摇头:“这个说不准,他的行程只有他和他的队员知道,连安全部长都不一定知道的,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乔部长巡逻队里的罗德,他是个伤员,没跟去一起执勤,也许知道乔部长什么时候回来。”
“哪里可以找到他?”
“他平常就爱泡在健身房里,你可以去找找。”
男子指了指隔壁的训练室。
“好,谢谢。”
训练室的大门没有关,傅纪宁直接走了进去,随便找个人问了下,那人观察了一阵后,指向训练室一角。
“浅黑衣服的那个,就是罗德。”
傅纪宁看过去,罗德正坐在一个卧推架上,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另一名男子,后者背对着傅纪宁,好像正在对罗德说些什么。
罗德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傅纪宁正打算过去,指路的人下一句话却让她留在了原地:“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吧。”
傅纪宁不解:“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尤里他正在找罗德的麻烦啊。”
尤里?是那个站在罗德旁边和他说话的?
傅纪宁点头深思,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指路人只看了傅纪宁一眼,仍然在操持自己的健身器械,继续说道:“你是新来的吧,看你面生,不认识尤里,正好我给你提个醒,少和这人接触,最好见到他就绕着走。”
“为什么?”傅纪宁看向角落。
罗德已经躺在卧推架上了,而他身旁的尤里正在调弄着器材,不知为什么,罗德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还能是为什么,仗着自己是富兰克林的儿子呗。”
富兰克林的儿子?
所以?
“富兰克林不管?”傅纪宁有点不信,能把规章制度定得那么详彻的富兰克林,居然会放任自己的儿子?
“管他?”指路的冷笑了一声,“都管了多少回了,管不下来呗,难不成还指望我们整他?总之你听我的,别过去多管闲事就是了。”
他说完,看一眼思索状的傅纪宁,有点诧异:“你想管啊?”
沉思三秒后,傅纪宁问男子:“你有没有一本书?”
“哈?”
角落里,罗德这时已经开始卧推杠铃了,杠铃看起来并不重,但他推得很吃力,额头和脖颈上已经开始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周围训练的人多多少少看出了点不对劲,却碍于尤里,始终没有出面。
就在这时,附近一个并不健壮的身影放下器材,走到尤里旁边,用提意见一样的语气对尤里说道:“他好像坚持不了,你不要这么对他吧。”
尤里疑惑地“哦”了一声:“你谁啊。”
“我是安全部的艾雨路。”来人说。
尤里不可置信地歪了歪嘴,有点震惊这人真的老实回答了,他瞟了一眼艾雨路的胸牌,露出不屑的神情:“一个刚来的守门员也敢来管我的闲事,你不知道我是谁?”
艾雨路和气地说:“请问你是谁呢?”
他也看了尤里的胸牌一眼。
“管理部”
“管理员尤里”
“看清楚了没。”尤里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牌,模样十分倨傲。
管理员……
艾雨路沉默了,被旁边的人扯了一把,硬是给扯回去了。傅纪宁却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罗德?”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罗德咬牙切齿地抬起头,额头上满是汗珠,声音颤巍得不行:“啊,我是……”
“又他妈谁啊……”尤里打断了罗德,不耐烦地转过身来,他手里正拿着一个不小的杠铃片,看见是个陌生女人便抬起了下巴,却仍然只是和傅纪宁平视。
“你谁啊,有什么事吗。”
“路过。”傅纪宁平静地说。
“莫名其妙的……”尤里摆了摆手,“那就快走。”
傅纪宁转身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
“哟。”尤里扬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傅纪宁没理他。
尤里自讨没趣,拨了拨头发,朝整张脸已经充血的罗德呵斥:“继续做!”
罗德已经力竭,他体格并不瘦弱,但似乎是承受了某种痛苦,两条手臂颤得像在振翅,整个脊背也呈现反弓姿态,狼狈至极,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不敢违抗尤里的意思。
这时,突然有个夹杂着不满的洪亮声音传了过来:“尤里,你这么搞就实在有点过分了吧。”
这人是一直在旁边锻炼的大膀子,虽然是个大膀子,但其实是个全身肌肉过分厉害的女人,全身的肌肉流畅而紧实,宛如一匹漂亮的阿拉伯马。
她看见罗德狼狈成这样,想着好歹同是大楼成员一场,帮忙说句话不过分。
只是,尤里完全不给面子:“我给他加练,关你什么屁事?”
他悠哉游哉地掂了掂手上的杠铃片,嘴唇一勾,对罗德说道:“你会喜欢这个的。”
说罢,他就将足足有十公斤的杠铃片加到了罗德推着的杠杆右侧。
罗德本就撑不住了,单侧加上的杠铃片使他瞬间失衡,杠铃整个的向右侧倒下,重重地压在他的胸膛上,他痛苦地哀嚎一声,跟着杠铃一起翻倒在地。
训练室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更多人看到动静便放下器械围了过来。
女人几个箭步上前将罗德要将他扶起来,罗德却只是在她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无论怎么拉也不肯起来。
尤里看到这一幕,却是耸了耸肩。
他像是完成了杰作一样,有些得意地看了傅纪宁一眼,言语中说不清是挑衅还是自满:“怎么样?”
傅纪宁语气冷淡:“不怎么样。”
她根本没看尤里。
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多出了一本翻开的书,单手举在眼前,正在面无表情地认真阅读着。
书的封面恰好不好地对着尤里,尤里越看越觉得熟悉,眯了眯眼,突然神色一变。
这是《百货大楼安全条例》!
他爹写的!
他像吃了过期食物一样,脸色略臭地歪了歪嘴:“你到底什么意思?”
傅纪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书,并且翻了一页。
旁边有人探头看了一眼,摸了摸下巴,非常配合地将傅纪宁手指压着的那一则条例给念出来了:
“喔……《百货大楼安全条例》之训练室使用守则第十二条:不得强行使用或刺激、胁迫他人使用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训练物品。”
“否则,关禁闭。”
尤里的脸黑了黑:“哪有这种条例!”
念条例的人两手一摊:“你看过吗?”
尤里脸黑了再黑,因为他还真没看过,不过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没面子。
那边女人将罗德扶起来后,发现罗德的胸口渗了一大片血,沾得满手都是。她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生气地看向尤里:“罗德本来就受了伤,你给他加什么练?你是教练还是什么东西?富兰克林叫你来训练室锻炼锻炼,可没叫你在这欺负人吧!”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尤里被当众这么一说,脸上也挂不住,但女人说得又实在不错,他只好没理也当有理说,强行为自己辩解:“我哪知道他受过伤!不就加了十公斤,这可没有超出承受范围吧,明明是他自己撑不住,你们都看见了?”
没人说话。
“去你的!”女人站起来,“你不知道个屁!”
这位女壮士也是性情激烈,撸起袖子正要左右开弓了,罗德却突然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尤里两手一摊,大言不惭:“我就说吧!”
女人气不打一处来,指了罗德又指着尤里,“你”了半天,竟然气得踢了罗德一脚:“早知道不帮你!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罗德苦笑。
女人更气:“成,我不管你了。”说罢,便作势要走,但在路过傅纪宁时,傅纪宁却突然合上书,从休息椅上站了起来。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罗德身旁,又出乎众人意料地朝罗德伸出了一只手。
“起来。”傅纪宁说。
她仍然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波动,但罗德抬了一下眼,看见她的脸后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在瞥见她左手上拿着的《安全条例》后,他又是微微一怔,虽然仍是摇头拒绝,好歹在喘息一阵后撑着卧推架勉强站了起来。
他整个人弓着背,好像要吐血一样。
傅纪宁说:“你需要去医务室。”
女人立刻指向一侧:“我带他去,医务室就在那边。”
两人一起搀起罗德,但显然女人的力气要比罗德和傅纪宁都要大得多,几乎只是她一人撑起了罗德,罗德显得愧疚无比,连连摇头,要说什么,却被女人喝了回去。
她更像是拎着罗德往外走一样,却在路过尤里时被拦了下来。
“喂,你们是想怎样。”尤里有些恼怒,一个两个都来削他的面子,当他是刀削面呢?
他干脆豁出去了,指着罗德说:“他好着呢!你们把他送去医务室就是要和我作对咯!”
他说这话完全是没有一点底气的,实际上他只是怕罗德去了医务室,医务室的人一定会告诉富兰克林,到时候又是一顿数落,他可讨厌这样。
所以,他得拦下!
然而傅纪宁瞥了他一眼,眼神表明了她完全不在意。
女人也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要给我们‘加练’?算了,你的加练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尤里气炸了。
他指着傅纪宁的背影大声叫道:“安全部的傅纪宁是吧?我记住你了!”
医务室。
女人将罗德推进门,傅纪宁也走了进来,先是打量了一眼医务室。
空间不大,很像校医院或小诊所,有十多架床和椅子,右侧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台玻璃柜子,摆放着药品,但不多。
罗德顺从地被女人按坐在了一架床上,这时值班的女医生也走了过来,看见罗德时表情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女人大声说:“刚刚在训练室,尤里非要他上卧推,给他加了个十斤的单片,他撑不住,杠铃砸身上了。”
罗德讪笑两声。
“人我是送过来了,我就先走了啊。”女人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女医生点点头,然后看向罗德:“衣服脱了。”
罗德服从地脱掉外衣,只见他左侧锁骨下的皮肤红了一片,所幸没有被砸断骨头,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就在距离被杠铃砸中的地方只有几厘米的左侧胸大肌上,赫然出现一片巴掌大的圆形伤口。
整个伤口长得就像淋浴喷头一样,布满十几二十个大小一致的渗血的孔,散发出一股比血更浓烈的铁锈味。
女医生的神情变得凝重:“刚愈合的伤口又裂了,只能先上止血粉了。”
傅纪宁问:“这种伤口是怎么形成的?”
原谅她思索了好一会也想不出这种伤口的形成方式。
“新成员?没出去过吧。”女医生让罗德躺下,擦去了流下来的血,撕开一包止血粉,一边撒药,一边向傅纪宁解释。
“这是怪物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