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护城河连接的月儿湖停满华船,黄昏的余光投射在湖面上,映出一片金黄的火热。
“什么人这样阔气?一百多条大船!”
“还能是谁,天后亲封的荣归长公主呀。”
“哦哦哦,这是……这是初春游玩?”
“游玩哪有这排场?这是公主府迎来喜事,连带这燕都也一派喜庆。”
“喜事?”
“哈哈,这长公主新得了个面首,为他庆生呢。”
你一句我一句的风生笑谈中,天际染上墨色,一束束烟火绽放,倒映在湖面上似是漫天星辰。
湖水如波,酒滑过垂在船边的素手滴落在湖中,聚在船边的鱼儿似是也被灌醉,东摇西摆起来。
风绱拉起醉倒在船板上的梦秋,推开身边的酒壶,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酒后吐真言,是真的吗?
他眼中含着雾色,似醉非醉迷惑世人,举目望向不远处的链接着的大船,他们身下的小舟如同沧海一粟。
烟花依旧升空绽放,他轻笑一声,自己这个公主府的面首,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侧头落下一个吻,梦秋似乎感到一阵痒意,微微呻吟起来,她想要摆手推开他,却醉的抬不起手来,烟花声响在耳边,都是模糊的。
“小姐,喜不喜欢我?”
模糊的烟花炸裂声中,隐隐约约响起男声,声色带着几分诱惑,她想不来这声音的主人,却很熟悉很熟悉。
她低低的呢喃起来,风绱贴近她,听了一会儿,又落下一吻。
小舟渐渐行远,大船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他抱着她进入帷帐中,微风吹起纱帐,燕都的春风并不料峭,与梁国相差甚远。
风绱带着梦秋回到大船,才将她安置好,一五便要求见。
他走出内间,见一五端着描金托盘立在门前,便知道这是天后的密函。
一五见他出来,也不废话,直接将托盘递给他,悄声道:“天后新下的密旨。”
见他眉眼有些瑟缩,风绱挑眉,他接过托盘,转身回到内间。
酒香在内间弥漫,床上的人睡的很沉,风绱思索片刻,还是走到在书桌前落座,裁开密函,打开密信一目十行。
船窗半开,窗外的喧闹之声不绝于耳,风绱看完最后一个字,不由得转头看向窗外,他的生辰被梦秋办出了十里红妆的架势,热闹非凡。
这样人尽皆知的风流韵事、离经叛道,居然还有人要明媒正娶他的梦秋。
他不由得笑起来,梦秋办这个招摇的生辰宴意欲何为?
对世人昭告天下他的身份?还是自己的离经叛道?
但现下看来,无论是哪一条,公主就是公主,只要有权势地位,觊觎的人,就永远不会少。
他提笔,写下一篇回函,最后一笔落成,他凝视着那白纸黑字,满篇的拒绝之语,是床上人的字迹,却绝非她的意愿。
挥手燃尽手中的回函,火光忽明忽暗,灰烬落在地上,无人知晓其中的具体内容,一如他那心底掩埋住的心意。
他转身上了床,抱紧怀中的人,酒香缠绕过来,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忽然一声轻笑。
怀中人是他的镜中花水中月,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该奢求的,不该期待的。
毕竟梦秋是野心家、是上位者,感情?婚姻?都是工具罢了。
包括他。
*
十年后,天后仙去,荣归长公主携幼子登基,垂帘听政。
五年后,幼子退位让贤,荣归长公主坐上龙椅,赦天下,改国号。
宫中官吏记载公主的上位因果中规中矩,无有谈资,然而野史详情却是精彩纷呈,有说是因长公主其人擅弄权,蛊惑人心之术大盛,幼子难以抵挡;
也有说长公主其人贪图美色,上位因果皆在身边男宠之上;
也有说长公主命运多舛,看多民生多艰,哀痛异常,所以自幼立誓登顶……
然而最后的史书也好、野史也罢,不过都是薄薄几页纸张而已,长公主在位、在世期间对其都没有过多理会,她终生未嫁,也无有所出,身边陪伴之人也始终未变。
长公主离世那日,举国哀悼,从宗亲中选出的新帝尤为哀痛,想要加封长公主身边的人,他却始终不见踪影。
后长公主陵墓建成,多了一无名守墓人,众人问不出其来处,但能看得出他的归途——逝者身旁,兮守吾独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