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夏注这个人，一直是昌A一中公认独一份的怪咖——一半学渣一半神，占着倒数第一的排名，考着顺数第一的成绩。

    于支扬第一次看见夏注这名字，是在高一月考成绩单上，前边主科整整齐齐三个A，他觉得这人绝壁是天才；后边升华课五个0，他才发现这原来是人才。

    德智体美劳半点不沾边，不是痴呆就是托。

    如果说于支扬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南瓜苗，那夏注就是长在他旁边的碧珠苦瓜。前期水肥充足窜得又快又猛，藤蔓360°无死角疯狂延展，丝毫不知收敛，最后碰着一截被折断的歪脖子树枝，顺着枝干越长越歪。

    南瓜苗藤蔓壮硕，喜欢四面八方攻城掠地，虽然瞧着放肆张扬，尚且还是按部就班、能长出果实的模样。

    通常于支扬主科每考一次全A，齐平的格子里写着夏注名字都时候，总有一中老师会痛心疾首地感慨上一句：小苦瓜怎么就长偏了呢，白瞎了这么好的苗子……

    小苦瓜本人浑然不觉，该安分的时候不太安分，成天叫嚣着要跟南瓜苗一决高下；不该安分的时候又很安分，沉迷于最后一个考场的独家狼人杀，不慌也不忙。

    从高一到高三，两棵苗子鲜少交集，相安无事。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夏注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就开始逮着于支扬穷追不舍，一副暗恋已久、思恋成疾、死了都要爱都疯狗模样。

    只是没有哪种喜欢，是把crush的照片挂老年相亲网站上的。这些操作就纯恶心人，具体原因未知。

    于大佬稳坐一中食物链顶端多年，早已习惯了居高临下，只要舞不到他面前的事，那就全都不算事。所以夏注平日里的口嗨和骚扰于他而言，只能算单方面臆想发癫。直到四天前的电台直播表白，夏注张牙舞爪的闹到他面前，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简直过分大胆，也格外的，难以控制。

    不必怀疑，他就是很讨厌夏注，不仅仅是因为这女的脸比城墙厚，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更是因为她脑回路与正常人不一样。

    那是一种毫无逻辑的、莫名其妙的精神状态，你永远不知道你在她心里究竟算玩具还是乐子。

    毫无疑问，于支扬这样的人，不可能给人当乐子。

    “你听好了夏注，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以前就算了，但从今天开始，回去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发言该删的删、该澄清的澄清。不要胡说八道，不要做出格的小动作，不要在我面前瞎晃悠，别惹我，听懂没？”

    夏注故作震惊，实则没当回事，嘴角一抹暗笑转瞬即逝，“好绝情啊羊sir，这算威胁吗，要不你求求我呗？你不会是没招了吧？”

    “……”

    “我是不是没招，你可以试试。”

    他转身走了几步，见付少校呆愣在原地没跟上，又折返回来一把夺过书包，朝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走啊！还不走？她缺男人，要不你留下来跟她谈？”

    “谢谢，这我Hold不住……”付少校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夏注，见她正摩拳擦掌活动手腕，后者似乎察觉到这股陌生视线，突然抬起头冲他摆摆手……

    付少校狠狠打了个寒颤：女魔头惹不起。

    —

    两人走处一段路，于支扬低着头，一手拉开书包在里面翻翻找找，最后停下脚步，把书包递给付少校，“没有。”

    “怎么会没有？”

    付少校不信，接过书包又是一番检查，最后一屁股坐在路边台阶上，抓了抓头发，“会不会是刚才被偷走了？路上甩掉了？或者被夏注拿走了？对……夏注肯定拉开看过！”

    于支扬冷嗤一声：“你没脑子？她拿那玩意能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

    “来不及了，先把书包还回去……等等，别说话，有人来了。”

    “？！”付少校本能地捂住嘴巴屏住呼吸，一看于支扬冲他翻白眼，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夸张了，于是顺着着他的视线探出脑袋。只见对面小路上过来三人，都是附近这一片早混脸熟的无业混混，年纪不大，听说恐吓勒索小偷小摸的什么都干过，刚才偷书包那黄毛就在其中。

    “苗洪？他怎么在这？不对劲啊，他们好像是冲着夏注那方向去的吧？”

    付少校心道不好：“靠……这女的要惨了，咱要不管管？”

    于支扬眉头紧蹙，盯着那伙人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收回目光，缓缓打了个哈欠：“管个屁啊，走了，去把书包还了，回家睡觉。”

    “真不管？”

    “不管。”

    —

    夏加林一直没回消息。

    夏注按照来时的记忆原路返回，时不时低头刷新手机，给她那缺心眼的哥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没人接。

    她这心里一着急，脚步也就不自觉加快许多，眼看着附近铁丝围栏不高，轻轻一翻就能抄近路，结果还没靠近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三人埋伏包抄，凭空出现，夏注脚步一顿，在看见那偷包贼黄毛的一瞬间，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结果一转头，发现后面也有人。

    三人前后夹击，缓缓逼近，包围圈逐渐缩小。

    夏注微微眯眼，冲着那偷包贼扬起下巴：“你就这出息？”

    带头的是个穿牛仔外套的高个子，其他两人管叫他洪哥。洪哥头发自来卷，耳钉纹身配香烟，把自己打扮成很有威慑力的模样，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学生脸。

    “就是你拿了书包？”

    “没有。”

    夏注一挑眉，双手摊开，一副老老实实配合的模样：“哪有书包？”

    “藏哪儿了？”

    “没藏，真没有。”

    对方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正说着话就伸手要抓她，夏注不闪不避，在对方即将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突然单手扣住了洪哥的手腕。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不文明。”夏注皮笑肉不笑，微微朝远处扬了扬下巴。

    “喏，找书包的话，你问他啊。”

    月光透过集装箱勾勒出一条狭隘小路，泥泞混着水渍漫延至尽头，一路闪烁着星星点点。

    几个人顺着夏注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小路尽头的铁网上坐着一个人影，黑色卫衣，支起一只腿搭在栏杆上，一边手肘撑着膝盖，正居高临下看向他们。要保持这个姿势，身体平衡力必须极好，这个人坐得四平八稳，不是于支扬又是谁？

    洪哥在看清于支扬的那一刻，脸色微微一变。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疯狗怎么在这”……

    夏注顺着他的话勾起嘴角，眉眼弯弯，大言不惭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书包他拿的，你们可以找他要，哦对了，你们还有事吗？”

    洪哥嘴角一抽，脱口而出：“你放屁！”

    他从来没听说过于支扬私下里交过哪门子女朋友，结果回头看见夏注一副气定神闲笃定安全的模样，感觉又不像在撒谎，于是心里又开始不确定起来……

    趁他这犹豫的功夫，夏注已经远离三人走出一大截，见后者一动不动没跟上来，不禁缓缓松了口气。

    夏注走到围栏下面，停下脚步，背对着月光，她看不清于支扬是个什么表情。又等了一会，于支扬还是没有反应。

    夏注终于忍不住了，直言道：

    “你就这么看着？就不能搭把手？！”

    “……”

    上方隔了好半天，才传来轻轻一声低笑：“我看你根本不需要。”

    “那你回来干什么？”这句话不算质问，而是她真想知道。

    老实说，她看见于支扬去而复返的第一眼，还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结果发现他真就那么一动不动坐着，既不帮忙也不出声，就好像只是一个路过的局外人。

    或许添乱和帮忙都算不上，夏注更偏向于于支扬那么讨厌她，专门跑回来看她笑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正当夏注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嘲讽的笑意：“有好戏不看王八蛋。”

    “那王八蛋，牵我一下呗？我想上来。”

    “不牵，我跟你不熟。”

    “不牵手怎么变熟？”

    “……”

    夏注见他半天不吭声，也没心思去猜他心里正怎么编排，突然一脚踹在围栏上，这一脚发力不小，似乎在刻意发泄怨气。

    大片铁丝网立刻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于支扬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颤动吓一跳，迅速抓紧网杆才稳住身形，险些没掉下来，“你干什么！再踢一脚试试？”

    “好说好说，要么拉我上去，要么你下来。”夏注应他的要求，果然又踹了一脚。

    月光下，夏注仰着头，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朝于支扬伸出右手：“拉一下嘛，拉一下你又不会掉块肉……”

    于支扬沉默了几秒，可能是被说动了，也可能是觉得被夏注摇来摇去的戏弄，很丢面子，最后终于还是伸手牵她。

    “上来。”

    “谢谢one羊羊。”

    “靠，别这么叫我！”

    夏注终于露出笑容，冲他眨了眨眼，借着那只宽大有力的手掌一个箭步登上高处。于支扬本以为她会抓着自己手不放，没想到夏注已经纵身跳下围栏另一端，轻盈落地。

    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身姿敏捷利落，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谢了宝贝儿，周一见！”

    于支扬怔愣在原地，上半身还保持着伸手拉她的动作，手心短暂触碰的余温似乎还未消散，他回头看着夏注离开的方向，眼底逐渐浮现一抹诧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