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路知雨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嗯？”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路知雨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我家的后花园里。”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时候？就是你在答题板上写的那个‘花园’吗？”
“你真的不记得了？其实你来过我家，在我七岁生日那天。”
路知雨跟我讲了当年的事情，我才缓缓找回点记忆。
自从我六岁时候在宴会上丢了我爸的面子，他就很少再让我出席那样的场合。
那是我爸逼我去的最后一个宴会。
“路总家的小公子的生日，你必须得去。爸爸总得给路总一个面子，你妈快要接你走了，最后一个忙都不帮爸爸吗？”他说。
我当时才六岁，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
还是被家长接到了路家做客。
但那时的我已经学会了消极抵抗，不想说话就死死闭嘴不吭声。我爸拿我没办法，让我自己一个人去玩，别在他跟前碍他的眼。
想到很快就能和妈妈见面，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就算在陌生人家里也不怕了。
我知道我妈跟我分别的这一年做了很多的努力，她离婚之后重回职场，拼命地工作，努力证明自己的经济实力可以给我良好的生活环境，也重新找来律师打官司争回我的抚养权。
我在路家闲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一片花园里。
没走多远，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男孩低着头被一个女人训话：“你今天要好好表现，大家都是为了你来的，要有主人的风范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小男孩身穿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
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白色的毛绒兔子。
明明应该是很神气的打扮，这会儿却显得莫名委屈。
“药提前吃过了没有？你生病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别人就会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你。想交朋友就得守好自己的秘密。”
女人叹了口气：“我跟你爸爸工作已经够辛苦的了，不想再听到别人说你什么闲话。”
这个女人大概就是叶阿姨了。
小小年纪的路知雨一直不说话。
女人自言自语地说：“要不是生孩子会耽误工作，我就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谁知道我费劲生出来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毛病。”
她说完，似乎是看男孩的神情太难过，心里有些不忍。她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脸，最后却只是隔着衣服拍了拍他的身侧。
走之前，她看了他怀里的毛绒兔子一眼，还是伸手抽走了被的抱得发皱的兔子。
“今天客人那么多，就别抱着这个玩具了，让人看了笑话。”
小男孩本来忍得好好的，怀里突然就空了。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他再也没忍住，眼泪一颗颗从脸颊上滚落。
明明哭得那么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太可怜了。
我走过去问：“你还好吗？”
男孩看到有人来，赶紧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硬生生止住了哭泣。
我说：“她是不是抢走了你的玩具啊，大人真过分。”
男孩说：“她是我妈妈。等生日会结束，她会还给我的。”
我说：“那也不行，怎么能不问你就拿走你的东西。”
小男孩听我这么一说，眼泪又涌出来了。
他拿胳膊肘挡住眼睛啜泣着，我看得心里也酸酸的，都想跟他一块儿哭了。
我也想妈妈了。
我想起妈妈每次安慰我，都是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我后背安抚。
我走上前去，张开手臂，把比我还高一点男孩抱住了。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说：“别难过了。”
小男孩先是愣住，然后猛地推开了我。
我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眼里全是不解。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脖子。过了一会儿，他才确定没有看到令他害怕的事情发生。
于是脸上出现了一个挂着泪的笑容，满脸不可置信。
男孩说：“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事？”
我不解地问：“你能有什么事？”
男孩有些忸怩地问：“你能再抱抱我吗？我好喜欢这种感觉。”
我说：“当然可以。”
又大大方方送上一个拥抱。我能感觉到他这次特别开心。
这个拥抱持续了没多久，我耳边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
“姜可昕——！”
是我妈妈的声音！
我太久没见妈妈了，她一定是来接我的。
喜悦加上委屈，我也哭得很大声：“呜呜呜呜啊啊啊——妈妈！”
我放开了男孩，直奔我妈而去。
我妈抱住我，一边数落我爸：“你怎么能放她一个人去玩，明知道她害怕为什么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孩子我现在就接走……”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22.
路知雨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笑着说：“为什么你见到你妈妈的时候，会突然哭成那样，我都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你要跟你妈妈告状呢。”
“啊，因为……我妈妈是来接我回家的。”
当初是谁哭得那么令人心碎，还说我呢。
“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就认识我了？”我说。
“没错，你对我来说很特别。你是我唯一可以安全接触的人，这件事我记了很久很久。
我一直希望能再见到你，那个给我了一个温暖拥抱的女孩子。”
路知雨说：“直到高中的那个晚会，我在后台看到你工作牌上的名字。我只记得你的名字，但是不确定是哪三个字。所以我试探了一下，让你给我戴领结，还偷偷摸了你的手。”
我说：“你怎么敢冒这种风险！”
路知雨说：“后来我发现，我真的没有过敏。本来叫你去外面，是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但是看你好像不舒服，时机也不合适，就放弃了。”
原来路知雨是在那个时候认出的我。
我却是那个时候才喜欢上的他。
我问：“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再找我了。”
如果早点跟路知雨认识，说不定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
路知雨说：“那个时候你在学校里也很低调。有时候看到我，你是不是还故意绕道走？
我想，你可能不喜欢我。所以就没有去打扰你。
如果仅仅因为你对我而言很特殊，就去厚着脸皮纠缠你，这对你来说不太公平。”
是有这么回事。当年我躲他是因为，他每次都不是一个人，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人，迎面那么多人乌泱泱地走过来，我只想立刻有多远走多远。
何况他在高中那会儿还负责管纪录，抓迟到，确实看到他我就想逃了，就跟看到老师一样害怕。
这可真是误会大了。但是往事已不可追。
幸好我们还有再见的缘分。
我忽然想起来，跟路知雨在咖啡厅见面那天。
我说：“你还记得一开始，咱俩要在家长面前扮男女朋友这件事吗？”
这件事对我来说多少有点荒谬了，我妈不会逼我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但是对路知雨来说却是真实的处境。
我继续说：“如果我不去相亲，你是不是真的要找其他人相亲去了？”
“如果不是听到你的名字，我也不会去的。”路知雨说。
“我已经厌倦了事事都听我爸妈的话。他们让我找个女朋友，也只是想让我在别人眼里更‘正常’一点而已。
“这么多年来，他们希望我变得受人欢迎，我也努力做到了，可是受人欢迎也不过如此，我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快乐。我以后不会再配合他们。
“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感到真正的放松。”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掰过我的脸对着他：“那你呢？你也是因为被妈妈催了才去相亲的吗？”
我笑了笑，说：“这个就当做是我的秘密吧。”
路知雨喜欢我，是因为我对他来说是安全的，而我喜欢他，也未必没有见色起意的成分。
我们两个人都曾互相温暖过对方的过去，又何必去纠结这份喜欢是因何而起。
而当年那个抱着兔子当阿贝贝的小男孩，到在舞台上弹着钢琴曲的冷脸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我坏笑着说：“路知雨，你的兔子还在吗？你不会每天晚上还要抱着小兔子睡觉吧。”
路知雨知道我是故意提这个。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住，还摁着我的脑袋，不让我看他的脸色。
“我现在有你了。”路知雨的声音温柔地落在我耳边。
我探出一个脑袋看他：“你就只想抱我，不想做点别的？”
路知雨愣了一瞬，忽然凑近我的脸，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那天的比赛，我差点就忍不住了。如果不是你想要赢，我可能就亲你了。”他嗓音暗哑。
“现在不用忍了……”我笑得很甜蜜。
路知雨捧住我的脸，毫不犹豫吻了下来。
道路旁，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挨在了一块，不分彼此。
缘分再次给我们相遇的机会，幸好我们都没有错过，而是伸手牢牢抱住了对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