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frutar,在西语里,本意“享受”,这也本该是今晚的主题。
但陆屿父亲那通权威的电话,如同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划开了林鸥一直选择性忽视的鸿沟:年龄的落差,带来的对“关系”本身截然不同的期许。
她只是没想过他们的矛盾会来得那么快。
她怎么会不明白陆屿的心,他渴望的,是步步推进,是融入彼此的世界。但林鸥珍视的是这份关系的彼此吸引,仅仅关乎两个独立个体之间的欢愉。
“是,我不愿意。”
林鸥的目光骤然锐利,“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有趣,还很刺激,但这种刺激,仅限于我们两人之间,仅限于当下,我不想变得复杂,可你父亲邀约的那顿‘家宴’,会把所有朦胧的、炙热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东西,都摊开在日光灯下,被打量,被评估。在那个世界里,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不是直播间里的‘有趣’或‘好看’,是家世、是背景、是资源置换的价值。”
“陆屿,你觉得,我符合哪一条?”
他独立,是门内长出的异枝,但根系仍在门内的土壤里汲取养分,这是宿命;而她是门外的风,看到的是门后森严的秩序,以及跨入后可能被吞噬的自由。
“可我从来没想过用那个世界来定义你、束缚你。”
陆屿的声音真诚,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抽开,他便抓得用力了些,“我父亲的规则不代表我的,我只是想给他见见我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林鸥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上,那力道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没有立刻抽离,反而任由他握着。
“可一旦我坐上了那张饭桌,我就从‘林鸥’,变成了‘陆屿带回来的女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手指一点点从他温暖的掌心抽离,残留的触感像烙印,“这个身份一旦被确认,无论你我如何想,它就会自动运转。随之而来的好奇、审视、议论……我们避不开的。”
陆屿意味不明得看了她一眼,随后声音响起,“好,那就不去。”
快得让林鸥意外,也平静得过分。
她抬眼看陆屿,有些怔忡。
他脸上那份近乎固执的坚持和热切,仿佛瞬间被抽空,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但那笑意薄得像一层冰,并未真正触及他深邃的眼眸。
陆屿不再看她,身体松弛地靠回椅背,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拈起高脚杯的杯脚,杯底残余的松露酒液随着他轻微的晃动,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餐厅柔和的光线勾勒着他年轻英俊的侧脸轮廓,线条利落,却莫名透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感。
他不再追问,不再试图说服。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林鸥心头那根微妙的弦骤然绷紧。
“既然姐姐认为那顿饭会打破你想要的‘平衡’,”陆屿的目光终于转回来,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恳切,而是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那不如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在你维持的这个‘平衡’里,我,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雪白的桌布上,十指交叉。这个姿态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击碎了两人之间刻意营造的“结束”氛围。
“一个提供‘趣味’和‘新鲜感’的搭档?”陆屿自问自答,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如同在分析一个商业案例,“一个……在特定情境下,能满足姐姐某种‘掌控欲’的对象?”
他每说一句,林鸥搁在桌面的手指就不自觉地蜷紧一分,他精准地剥开了她用“享受当下”这层薄纱包裹的、心照不宣的、甚至带着些自私的愉悦内核。
他把她逼到了一个必须明确表态的角落。
“陆屿,”林鸥的声音沉了下来,刻意维持的轻松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逼到墙角的冷硬,“你非要这样解读我们之间吗?”
“我只是需要明白规则。”陆屿毫不退让,目光锋锐,“你划下的界限如此清晰——搬家不同居,不见家人,不谈责任,不谈未来。那么,在这个界限之内,我的‘位置’究竟是什么?一个随叫随到的‘玩伴’?还是一个不需要负责、也不被要求负责的……床伴?”
最后那个词,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林鸥竭力维持的体面。
空气瞬间凝固,沉重得令人窒息。
“够了。”
林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决绝的意味,她不想、也无法再继续这场令人心力交瘁的角力。
她拿起餐巾,机械地擦了擦唇角,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重新思考这段关系。刚好Clement下午发来信息,学生公寓有空位了,今晚我先住酒店,明天白天会过去拿行李。”
“呵。”陆屿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带着浓重的讽刺,“所以,我现在又成了可以随时被丢弃的玩具,是吗?”
林鸥感觉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直冲头顶,让她指尖冰凉。
她很想立刻起身离开,将这难堪彻底抛在身后。但这片私密的用餐区域空旷得令人窒息。开放厨房里,厨师们无声地忙碌着;不远处,餐厅经理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这边。
这一切都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座位上,此刻离席,只会将这份狼狈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陆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份极力掩饰的坐立不安。
心口那股尖锐的痛楚和汹涌的不甘几乎要冲破喉咙,灼热的质问在舌尖翻滚。
然而,就在情绪即将失控的瞬间,他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脆弱的狼狈。
陆屿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硬生生咽下了所有即将喷薄而出的尖锐话语,喉结艰难地滚动。
他没有再看她,微微侧过头,抬起手,动作幅度不大,却足以让不远处一直保持着职业性关注的餐厅经理迅速捕捉到信号。
经理立刻快步上前,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询问表情,“陆先生?”
陆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风暴从未席卷过这片空间。他用西语简洁地吩咐,“后面的菜,不用上了。”
经理微微一怔,目光快速扫过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前菜和那杯残余的松露酒,又瞥见林鸥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姿态,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而体贴,“好的,陆先生。需要为二位准备些清口的饮品或者甜品吗?”
“不用了。”陆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谢谢。”
“明白。请二位慢用。”经理再次躬身,悄然退开,同时向远处的服务生递去一个微不可察的眼神。
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厨房的细微声响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刻意营造的、给予他们绝对隐私的安静。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林鸥愣住了。
她预想中的激烈冲突、他的愤怒控诉,甚至是他可能更加冰冷的沉默,都没有发生,他以一种近乎绅士的方式,主动切断了这场让她坐立难安的晚餐?
林鸥愕然地抬眼看向陆屿。
空气里紧绷的弦似乎被这简单的“撤菜”动作悄然剪断了一根。
令人窒息的沉重感被打破了一个缺口,虽然尴尬和未解的纷争依然弥漫,但至少,那迫在眉睫的、让她无处遁形的公开难堪被化解了。
“你说得对,”陆屿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他没有抬头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点残酒上,仿佛在对着杯中的倒影说话,“今晚的主题本该是‘享受’。”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是我搞砸了。”
他的手指停止了摩挲,终于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质问的锋芒,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哀伤的诚恳。
“你需要冷静,需要空间,好。”
他点了点头,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尽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我给你。晚上的巴塞不安全,酒店……我让Lucas送你过去,公寓那边,明天我要出差去圣塞巴斯蒂安,不在家,你随时方便,随时去拿行李。”
他的话语流畅,甚至可以说是体贴周到,为她安排好了离开的所有路径,没有一丝阻拦。
但林鸥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了,他这副样子,这种平静下汹涌的绝望和成全,比她预想中的任何激烈反应都更让她难受。
“那些问题……关于我的位置,关于规则……它们确实存在,但不是现在,等你…真的想清楚的时候。”
陆屿停顿了下,“只是两天后的直播,你打算怎么办,还以陆屿女朋友身份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日程安排。
但那双眼睛,紧紧锁着林鸥,像沉静的深潭,底下却压着翻涌的暗流,无声地追问:你还要这个“身份”吗?在划清界限之后?
林鸥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布上划了一下,她没立刻回答。
“一码归一码。”片刻后,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清晰,“直播是处理公共事件的延续,它有明确的开始和结束,而‘陆屿女朋友’这个身份,是应对公关危机的策略,也是直播的核心看点。我们的预热已经做足,观众期待值拉满。现在退出,损失流量、前功尽弃,还会引发新一轮无谓的猜测和解读。”
她条理分明地分析着,如同在评估一个项目风险,那场她亲手点燃并引导的风暴,如今成了她无法轻易抽身的现实。
“所以,直播会照常进行,我会以‘陆屿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完成我们既定的内容。”她顿了顿,斟酌字句,“我还是想说明白,我拒绝见家长,不代表我否认我们之间正在发生的一切,只是……我拒绝被定义,被规划,被‘下一步’绑架。”
她试图解释清楚那份“当下”的纯粹性,只关乎彼此吸引、无关外界评判。
但林鸥也清楚,这份纯粹,在渴望更紧密联结的陆屿眼中,或许就是“逃避”和“不确定”。
餐厅柔和的光线落在他年轻却绷紧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了然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直播照常。我会配合。因为这是‘工作’。”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划清某种界限。
刚才激烈的交锋仿佛耗尽了彼此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沉默,直到林鸥回到酒店,躺在床上,这种沉重的平静依然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胛骨之间。
林鸥没开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阅读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更衬得空间空旷。
明明白天两人还在公寓里浓情蜜意,一顿晚餐之后就都变了味。
酒店房间的冷气开得很足,包裹着林鸥单薄的紧身裙。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巴塞罗那璀璨的夜,圣家堂的剪影在远处沉默矗立,提醒着她被搅乱的行程。
“床伴...”林鸥低声重复着陆屿的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手机屏幕。
屏幕亮起,后台私信的提示数字还在疯狂跳动,“林鸥本鸥”和“内娱侦探”两个账号像两头不知餍足的巨兽,吞噬着流量,也吞噬着她原本以为的“掌控”。
这份掌控感,在陆屿那句“工作”的切割下,忽然变得有些讽刺,他划下的线比她更干脆,也更冰冷。她拒绝的是未来的捆绑,而他退回的,是当下的温度。
她点开微信,置顶的陆屿头像一片沉寂。
没有质问,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到了吗”。
这反常的安静像一块巨石压在她胸口,比之前的争执更让她喘不过气。
她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身体陷进松软的床垫。
闭上眼睛,白日里陆屿指尖的温度和他眼底的暗火,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又带着刺人的棱角在揪着她的心腔。
他年轻、炽热,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那份想要将一切拉近、甚至捆绑的渴望,像灼热的岩浆,烫得她本能地后退,可当他真的收回那份热切,用“工作”划清界限时,这空落落的冷寂,竟比灼热更难熬。
“下一步…”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些词。
她厌恶这些枷锁,它们会磨平她赖以生存的棱角和自由,可陆屿呢?他捧出的那份赤诚的冲动,难道就该被她冰冷的“规则”碾碎?她心里清楚,他并非要将她锁进金丝笼,他只是…想把她拉进他的光里,分享他世界的风景。这本身,何错之有?
林鸥知道自己活得太拧巴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她猛地坐起身。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凉透的水,她抓起来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乱麻。
明天。
明天去拿行李。然后呢?直播怎么办?真的要以“工作伙伴”的姿态,去完成那场万众瞩目、名为“陆屿女朋友”的表演?
这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搅,荒谬又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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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阳光毒辣。
林鸥戴着宽檐帽和墨镜,站在陆屿公寓楼下。她没通知Lucas,自己叫了车过来。
既然要划清,那就彻底一点,输入密码,门锁应声而开。
公寓里静悄悄的,空气里残留着他惯用的清冽柑橘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织物的暖意,此刻却像一层无形的薄膜,裹得林鸥有些呼吸不畅。
她知道陆屿不在。
圣塞巴斯蒂安的广告拍摄行程,是她亲手推掉的。当时为了避嫌,也为了保持那点可笑的“独立”,她回绝了导演的邀约。
现在想来,这避嫌避得像个笑话。
她的行李不多,散落在陆屿公寓的各个角落,像她这个人一样,看似融入了,实则泾渭分明。
收拾的动作机械而沉默。
内衣、T恤、牛仔裤……一件件被码放进行李箱,叠得狠厉,仿佛要把心里那团乱麻也一并压平整。
可当指尖触碰到一件柔软的丝质吊带长裙时,动作停滞了。
奶杏色的真丝,触感冰凉柔滑,那天的沙发上,镜前,床边…陆屿的眼神灼/热,指尖滚烫,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一遍遍低唤着“姐姐”,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虔诚,在她颈侧、肩头乃至更隐秘的两团肌肤上留下滚烫的印记。
这条裙子最终被揉得不成样子,肩带断裂,皱巴巴地遗落在地板上,像一场激/烈/情/事的无言证明。
回忆带着不合时宜的温度和画面感猛地撞进来,林鸥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真丝布料在掌心起了皱。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日的放纵与纠缠挤出脑海。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鸥将裙子粗暴地团成一团,准备塞进行李箱最底层,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带着点犹豫的问候,“林小姐?”
林鸥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将手里的裙子藏到身后,才转过身。
是管家Lucas。
他站在门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她略显紧绷的姿势和她脚边敞开的行李箱。
“Lucas?”林鸥迅速调整表情,声音尽量平稳,“你怎么来了?陆屿不是让你去圣塞巴斯蒂安?”
Lucas微微欠身,态度无可挑剔,“少爷不放心您一个人过来收拾东西,也担心您东西多不好拿,特意让我留下来等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行李箱上,“需要我帮您整理吗?”
“不必了。”林鸥拒绝得干脆,身体下意识地侧了侧,挡住身后攥着裙子的那只手,“我自己可以,东西不多。”
她不想让任何人碰她的东西,尤其是现在。
那团皱巴巴的真丝布料仿佛还残留着那日荒唐的温度,提醒着她那些被“床伴”这个词轻易抹杀掉的、无法言说的契合与失控,她更不想让陆屿的人看到她此刻的狼狈和失态。
“好的。”Lucas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是要“等”她完成。
这种无声的“监视”感让林鸥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陆屿这是什么意思?划清界限的是他,派管家来“照顾”她的也是他?是体贴?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宣告和掌控?提醒她即便他不在场,他的影响力也无所不在?
她背过身,将那团碍事的真丝狠狠丢进衣柜角落,“砰”地关上柜门。
“他什么时候回来?”林鸥背对着Lucas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少爷的拍摄行程是两天,结束后直接飞回巴塞罗那。”Lucas回答得滴水不漏。
两天,正好是直播的日子。
林鸥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动作利落,“咔哒”一声轻响,像某种宣告的终结。
她直起身,拎起行李箱,环顾客厅一周,郁金香开得正浓,小狗磁贴也在冰箱上眼巴巴在回望着她,林鸥没带走,转身面向Lucas。
“好了。麻烦转告陆屿,行李我拿走了。”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直播的事,我会准时上线,具体细节,让他的团队直接联系我就好。”
她拖着行李箱,越过Lucas,径直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Lucas跟着她下了电梯,“少爷吩咐了,让我送您去新住处。”
林鸥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不用了,我叫了车。”
她拉开公寓单元门,午后的热浪瞬间涌了进来。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没理会,直到坐进出租车,冷气包裹住皮肤,林鸥才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导的名字。
她皱眉接起,电话那头陈导的声音火急火燎,背景音嘈杂,“林老师!谢天谢地你接了!紧急情况!圣塞巴斯蒂安这边,我们的主摄影师刚刚中暑倒下了!拍摄完全停摆!之前你说在巴塞留学,离这最近……看在徐姐的份上,能不能立刻飞过来救场?”
林鸥握着手机,圣塞巴斯蒂安,陆屿在那里,这两个词像两枚烧红的钉子,烫得林鸥几乎要立刻挂断电话。
“陈导,我真不……”她刚开口,陈导的哀嚎立刻拔高,几乎带着哭腔,“林老师!我真不行了!场地、模特、整个团队都在烧钱!就当江湖救急!我派车去机场接你!机票报销!酬劳翻倍!什么都好说!求你了!”
那“天文数字的违约金”和“徐姐”的人情,最终压下了她喉头的抗拒。
徐姐是她入行时的贵人,陈导是圈内与她少有艺术契合的前辈,这浑水,她似乎非趟不可。
“地址发我。”林鸥的声音绷得极紧,“我现在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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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塞巴斯蒂安,片场。
陈导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旁边阴影里沉默伫立的身影,“陆少,她答应了。”
他心底暗暗叫苦,都怪自己早上在休息室刷到陆屿恋情热搜时,看到那个“林鸥”的名字时,一时嘴快,说本来这次品牌大片的掌镜摄影师,恰巧也是位叫“林鸥”的老师,但现阶段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暂时退圈了,真实可惜。
本是随口一提的巧合和惋惜,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心思莫测的少爷,闻言拉伸动作一顿,那双惯于在惊涛骇浪中锁定目标的眼睛,瞬间锐利地扫了过来。
“退圈了?”陆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那就请她‘暂时’回来。陈导,我要她来拍。”
陈导当时就懵了,眼前这位提出要求的陆屿,绝不仅仅是顶着个“新科亚锦赛冲浪冠军”头衔的运动员那么简单——他背后盘根错节的陆家,是跺跺脚能让行业震三震的庞然大物。
陈导清楚,自己这小小的导演,连同整个项目组,在这位少爷和他代表的资本面前,都轻如鸿毛,得罪不起。
阴影中的人影,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陆屿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海浪般的压迫感,“几点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