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还是个张扬肆意的少年,在设计兵器与锻造技术上,有着傲人的天赋,父亲以他为傲。
母亲给了他世界上最温柔最细心的呵护,总是追着他甜甜叫着哥哥的妹妹……神兵山庄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的欢声笑语,幽州的每一条街道,都记录着他快乐的过去。
隔三差五就有来求取神兵利器的武林中人,父亲忙碌的身影带领神兵山庄屹立在武林之中,他受众人尊敬,为神兵山庄,甚至为整个幽州,遮风挡雨。
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外出,可当他再回来的时候,整个幽州已沦为地狱,瘟疫席卷了所有,他不顾劝阻执意进了幽州,他想回家,哪怕是与家人死在一起。
满目疮痍,他疯了似的跑回神兵山庄,得到的不过是冰冷和绝望。瘟疫起于山庄,知府下令,烧毁一切阻止瘟疫蔓延,可满山庄的灰烬并没有换来幽州的安宁,最终天医谷神医救下了侥幸坚持到最后的人,他便是其中一个。
魏年是他父亲的朋友,收留他,养育他,像父亲一样教导他……魏年说,他要把神兵山庄发扬光大,让楚家锻造神兵的技艺流传下去,方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为了家族传承,为了告慰亡者,为了魏年的再造之恩,他努力,往前看,向前走。
他怎么能想到,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沾满了鲜血与阴暗。
梦里,父母满脸是血地看着他,而妹妹趴在地上,哭着喊哥哥……
楚九歌从梦中惊醒,满身的冷汗,他还未来得及回神,就听到恶魔的声音响在耳边:“做噩梦了?一直叫妹妹呢,你想妹妹了?她还活着,只要你听话,我让你见她。”
恶魔魏年,做事总留有后手,善于算计人心,不给人背叛的机会。
对十三妾,他有姜离,对沈千宁,他有小安,而对楚九歌,他亦有藏着的底牌。
另一边,千千四人在通州修养了两日,伤重的沐松和小麦身体已无大碍,几人决定将各自的消息分享,推敲真相。
首先是千千,她说了自己当年跳崖后被魏年所救,魏年传授她偷盗之技,她替魏年偷了很多东西,敛财无数。像她这样为魏年所用之人很多。她说了小安的事,亦说出了毒王的月半断魂,和小安所需的最后一味药回魂尖。
接着是顾明初,白县令给他的信上,写着顾怀远当年发现通州北面的山中有人练兵,已成规模,私自练兵等同谋逆,顾怀远决议调查真相。他知道此行凶险,曾隐晦向父亲和好友提过,但未明说。结果便是顾府一夜之间被灭门,顾府和白县令深知背后之人权势滔天,为了顾明初性命,他们只得装聋作哑。
沐松听二人说了一切,神情凝重。多年前,一支足以引起一州知府忌惮的私兵已然出现在通州山中,顾怀远不可能单枪匹马,必然需要上级支援,可那位他足够信任的上级卖了他,导致他全府被灭。结合魏年所为,可以确定,那些兵力,是由以前的神兵山庄提供兵器,如今,只怕是楚九歌继续做着这些。
顾明初想得更远一些:“神兵山庄之所以被灭口,恐怕是因为当年魏年瞒着兵器的真正用途,楚庄主知道了与谋逆有关,所以招来举家之祸,魏年深知神兵利器的重要,留下楚九歌并掌控他代替父亲为其做事。”
“师父的本事深不可测,连夜罗殿都听他之命,他背后的人,绝不简单。”
沐松道:“敢养私兵,又有身份谋逆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除了几位异性王,便是皇室的王爷皇子。”
顾明初紧接着说:“别忘了,在山洞里和楚九歌一起的那个男人,或许我们都见过他。”
如果他们都见过,那只可能是……京城里的贵人。
“不可能是陆佑。”千千下意识道。
“当然,虽然夜罗殿曾护送陆佑回京,但魏年也曾派夜罗殿刺杀陆佑。”
“也不可能是二皇子,魏年送陆佑安全回京,就是为了给姜坤定罪,拉二皇子下马。”
如今,成年的皇子就有六位,当今皇帝在世的兄弟还有三人,封在外面的几位异性王暂且不论。
沐松有些头大:“事关重大,我必须立刻回去向陛下禀明一切。”
千千的事,当然不能说,但顾怀远的事是一切的开端,不能隐瞒。
“你们去吧,我要回天医谷,看看小安。”
“一路小心。”他们背负得太多,连短暂的相聚都做不得,只得祈祷,惟愿平安。
沐松看看二人,笑道:“很快会再见的。”
千千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在去天医谷的路上,她不禁在想,回魂尖的下落,真的只有魏年知道吗?如果魏年以此相胁,她该如何选择?
楚九歌呢?他纵然聪明,可魏年对他们了解甚深,他能安全脱身吗?
到了天医谷,她径直去看小安,棠如见她回来十分高兴:“姐姐,小安最近很好。”
“嗯,你学医怎么样?闻谷主可还尽心?”
“师父对我很好,夸我天赋好,又勤奋。姐姐,我们一定可以治好小安。”
千千一愣,摸了摸棠如的头微笑道:“好。”
“姐姐,李师兄说等你回来,让你去找他呢。”
天医谷里掌管医书管理的李师兄!千千心里骤然激动起来,难道拜托他的事有着落了?李师兄得到了回魂尖的消息?
几乎是跑着到了李师兄这里,李师兄大老远看到她便招手:“千千,找到回魂尖的记载了!”
她激动地说不出话:“……哪,哪里……”
“回魂尖,在几十年前,曾落入前朝皇室手中。”
“前朝皇室?”
“对,但随着前朝覆灭,皇室留下的东西被提前转移,若能找到前朝的人,或许可以打探出来。”
前朝的人?她还真认识!钱无规已死,赵稗和霍铜还活得好好的。
沐松知道赵稗和霍铜的身份,他假装是钱无规死前在审讯中出卖了两人。陛下得知后,派了人去捉拿,但听说他们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如今他们破罐破摔,集结了一批前朝余孽,逃入揽环山。
如今的赵稗和霍铜可是千千的希望,她在天医谷陪了小安一晚,便向棠如告别离开。
在即将达到揽环山时,乌方突然出现,说魏年想见她,千千拒绝了,说自己另有要事去做。她这样也算彻底和魏年摊牌,她并不怕魏年去揭露她的身份,如今的她,除了小安,已没有可以失去的,况且她亦知晓魏年那么多秘密,她猜魏年不会想两败俱伤。
在她知道魏年和毒王勾结,害了幽州那么多人之后,她已经不可能再信任他,而且……小安的毒,也与毒王有关,当年那毒是如何出现在皇宫里?她起初不明白,如今也已想通,魏年背后之人自是能做到这一切。
乌方看她神色,皱眉严肃道:“楚九歌已经无碍,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你们依然是师父最看中的弟子,他会告诉你回魂尖的下落。这么多年,你想要的已在眼前,你确定要这个时候放弃?”
千千面露苦笑:“我从没有了解过师父,他救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如果他只是单纯的利用我,我可以接受,但若因为我,要去害别人,恕我再无法认同。”
“师父是瞒了你很多,可这些事,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呵,他凭什么认为,她还会乖乖等着?这趟揽环山之行,她必须找到回魂尖,不再给魏年利用小安威胁她的机会。
口舌之争千千向来不在意,只是心里未免焦虑,乌方在此时此地找到她,让千千有一种一切尽在魏年掌控中的感觉:他知道千千的目的,更知道揽环山聚集的前朝后人,能告诉她回魂尖的消息。
他派乌方来阻止她,是因为她这样做会打乱他的计划,而他,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意外。
可对她来说!这是摆脱魏年为她设定好的命运的唯一机会!她不能妥协!
她眼里的决然神色告诉了乌方答案,乌方没有片刻犹豫,朝她出手,千千接招!
乌方是少有的高手,否则也不会得到姜坤的信任,成为他的贴身护卫,更糟糕的是,乌方清楚千千武功的特点。
千千只得放弃了魏年教她的。卢凌之的本领,不会比任何人差,她教出来的沈千宁,也是如此!
两人正打得激烈,揽环山方向奔来一队人马,千千尚分不清敌友,可乌方却似乎清楚,他寻了个空隙收手离开。
千千目标清晰,因此站在原地等着,来人是个熟人,曾在金宝山庄见过的,霍铜。
她在一路上想了许多,如果赵稗和霍铜真的有回魂尖下落,她能拿什么交换?去替他们盗取想要之物?还是帮他们逃离朝廷追捕。该怎么巴结两人,套近乎要从何处入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在金宝山庄曾有过几面之缘的霍铜,一见面竟然会对她如此热情?
“……姑娘,请随我上山吧。”外表粗旷高大的霍铜,对她说话竟带着几分激动和小心翼翼。
她和他……不太认识啊,没交集吧?她还“杀”了他们的同盟钱无规啊?
千千带着满腹疑惑,跟着他们这群人上了山,这揽环山地势奇异,易守难攻,一路走来,千千也察觉出了这里的妙处。
真正让朝廷忌惮的,是他们的武器,霍铜这些年来声望盖过神兵山庄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研制出的新型弓弩,轻便易携带,射程长,能一连四发。占据高处围山而环,从下面上来的人全是活靶子。
朝廷除非牺牲大量将士以身开道,否则还真不好打。
霍铜一路上顶着一脸想开口和千千说话,但又纠结万分的脸,千千摸不准情况更是保持沉默,只是暗自观察着山上情况。
直到眼前出现一排木屋,她满脸的惊讶终于让霍铜找到机会开口:“这是早些年就陆续建好的,如今人越来越多,还在扩建。”
千千点了头,跟着霍铜进了中间的屋子,这里面的人不出千千所料,正是赵稗。
楚九歌曾说过,赵稗此人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聪明善谋略。他和霍铜一文一武,带领着这些前朝旧人。
赵稗挥手,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千千看着他们二人朝着她走近,赵稗还好,霍铜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激动!
她总觉得要发生预料不到的大事,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暗器,蓄势待发。
哪料面前的两人却是突然跪下,齐声对着她道:“公主!”
千千被吓得倒退两步:“公什么?”
霍铜认真回答:“公主!你是我们的公主!”
千千被这消息炸得头晕,但还保有理智:“我很确定,我是我爹娘亲生的。”
她刚说完,突然记起这两人是实打实的前朝“余孽”,瞬间,一股凉意直冲头顶尖。
赵稗看她神色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便解释了句:“您是长公主,的女儿的女儿。”
懂了,她的外婆,是前朝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