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平日再怎么冷静的沈时穆，此刻也溃不成军。抱着沈时璟冲司机怒吼道：“愣着干什么！快点打120！给我联系最好的医生！我不允许时璟出任何事情！！！”

    陆淮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呆滞住，愣愣地看着阖上双眼的沈时璟。

    摩托车上的人因遭受巨大撞击力，摔倒在地。此时也缓了过来，不顾身上的擦伤，挣扎着站起身来，摘下头盔，跌跌撞撞朝沈时璟走来。

    驾驶者正是唐允盛。

    “时璟、时璟、我想撞的人不是你呀、”唐允盛晃着脑袋，语无伦次道，甚至想要伸出手去碰沈时璟。

    还没等沈时穆阻止，唐允盛便被陆淮一拳狠狠打倒在地。

    陆淮这一拳几乎是下了死手，唐允盛闷哼了一声，直喇喇地躺倒在地上，嘴角洇出血迹，看着暴怒的陆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呵，有能耐打死我啊。”

    陆淮的拳再欲挥出之际，被沈时穆及时喊停，“住手！！”

    沈时穆把一切情绪强压下去，平静道：“医生和警察在来的路上了，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应该是你来执行，你明白吗，陆淮。”

    沈时穆看似很平静，实际只有一旁的司机清楚，沈时穆已经处在盛怒的边缘，如若不是顾忌沈时璟和陆淮，沈时穆可能会直接把唐允盛当场打个半死。

    陆淮没说话，浑身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唐允盛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懦夫，真是懦夫，我不明白时璟为什么可以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明明我可以为她付出一切，扫除身边所有的障碍。你陆淮到底做了什么？除了逃跑还会什么哈哈哈哈哈！”

    “沈时璟躺在这里，也是拜你所赐。你知道吗？我明明是想撞死你的，我恨不得你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偏偏为什么最后躺在那里的却是时璟，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时璟替你受伤，时璟、我的时璟、好时璟、”唐允盛像是精神分裂般，又开始哭。

    沈时穆给司机甩了个眼神，司机立马心领神会，上前牢牢控制住唐允盛。

    被钳制的唐允盛没有丝毫挣扎，就像一株枯败的花萎掉，直至警察到来将银色的手铐套在手上。

    陆淮从始至终都没再说话，保持着沉默的姿态，想跟着一起上救护车时却被沈时穆拦下了。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先回去吧。时璟后面有什么情况我会和你说的。”

    陆淮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去了没有任何用处，只会添乱。

    他点点头，茫然地看着救护车离开。

    陆淮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在回家的路上，可他不知道还有一件近乎毁灭性的事情在等着他。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陆淮根本没发现家门又被撬开了，推门走进去，里面的场景几乎令他崩溃。

    姑姑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手虚虚地拿着手机，一手捂着被捅的地方，微弱地喊着救命。

    旁边的地上扔着一把沾血的刀，陆父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胡言乱语地叫着，“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想动手的、别抓我！别抓我！！！”

    陆淮跑到姑姑身边，颤抖着扶起姑姑，“姑姑！姑姑！你怎么了？这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姑姑得知陆父出来以后，不仅没有改过自新，还来找陆淮的麻烦。在知道陆父又跑到陆淮的家里去闹，便想找陆父谈谈。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多少应该会听一点劝。

    只是姑姑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人心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看着陆父的无赖和胡搅蛮缠，哪里还有当年半点的样子，姑姑痛心疾首道：“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了？！你还记得当年娶嫂子时候说的那些话吗？你还记得小淮满月喜宴上自己又说了什么吗？”

    不知是哪一句话戳痛了陆父的心，他怒吼着，“是我不想好好过日子的吗？还不是那些人逼我。妹妹，你帮帮哥哥，好不好，再帮帮哥哥这最后一次。哥哥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两人争执中，陆父动了手。

    姑姑看见陆淮，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尽管很勉强，“别哭、小淮、我、我没事、救护车和、和警察、很快、很快就来、来了、”

    一句很短的话，姑姑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陆淮眼底满是绝望，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待他，为什么所有他想保护的人最后都会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他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伤害，因他而起，那后果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就够了。为什么偏偏到最后，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唯有他还平安无事的在这里。

    陆淮就像一个绝望的狂徒，没有丝毫希望，就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被折断。

    陆淮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他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想到这，陆淮便想伸手去够那把沾了血的刀。

    却被姑姑拉住了，姑姑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颤抖着双唇，“不、不要、小淮、离开这、这里、你、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断断续续地说完最后这一句话，姑姑终于坚持不住，抓着陆淮的手松了下来。陆淮终于绷不住了，抱着姑姑放声崩溃大哭。

    短短的几小时之内，两个对他几乎是最重要的人先后受到致命伤害。他真恨不得那些都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倒在自己面前。

    ......

    手术中的红色牌子始终亮了多久，陆淮就在手术外跪了多久。

    “啪——”

    女孩急匆匆走到低着头的陆淮面前，十分清脆的一巴掌响亮地落在陆淮的脸上，力道之大，让陆淮几乎身形不稳，欲栽倒在地。

    “又是你！！陆淮！！我妈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女孩还想再扇，被身后的男人及时拉住。

    “对不起、对不起、”

    陆淮嘴里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我早就说了，让她不要再管你！你和你那个赌鬼父亲一模一样，简直无药可救！我妈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你送进重点高中，怕你在学校被人欺负，怕你吃不好穿不暖，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女孩劈头盖脸的斥责，夹杂着哭腔，一股脑的发泄着，似乎在诉说一直以来的怨恨。

    “陆淮，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陆淮没有任何反驳，只弯腰重重地磕着头，嘴里仍喃喃道：“对不起......”

    女孩身后的男人心有不忍，转过身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再转回身把跪在地上的陆淮拉了起来，“别自责了孩子，起来吧。”

    “对不起、姑父、”陆淮红着眼睛。

    男人拍掉陆淮膝盖上的灰尘，“别自责了，小淮，你姑姑总是跟我们念叨，你一定要天天开心，平安长大。”

    陆淮的泪水伴随着这句话，再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他欠姑姑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出来了，“手术做完了，一切顺利。家属不必太担心了，刀没有捅到要害部位，病人已经初步脱离生命危险了。”

    听到医生说没事后，女孩哇的一下又哭了，继续拉着医生询问详细情况。

    陆淮浑身松了劲，几乎要瘫倒在地。男人拉过陆淮，“茵茵现在情绪不太好，我怕你俩再起什么冲突，我和她在这里照顾你姑姑。小淮，你先走吧，有什么情况我打电话告诉你。”

    陆淮愣愣地点点头，男人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只剩陆淮一人站在原地。

    他看着医院长长的走廊，只有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可天色已晚，没有任何亮光照进来。如同他的世界一样，暗无天日。

    走？去哪里？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陆淮僵硬地拖着身子，走出医院沿着小路不知疲倦地走着。嘴唇因许久未进食而变得干裂，脸上被打的地方痛到发麻，膝盖因跪的时间太久而生出淤青，隐隐作痛，对于这一切，他却毫不在意，仿佛感知不到。

    直到走到一条河边的小桥旁，陆淮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水面发着呆。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头痛哭。

    姑姑已经脱离了危险，沈时璟却仍旧没有消息。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都要流尽那般。终于情绪平静下来，陆淮一刻都没休息，打车去了郊外有名的寺庙。

    寺庙是公元前建立的，直至今日，年代久远，香火仍络绎不绝。据说只要诚心，大多会得上天垂怜，梦想成真。

    夜色朦胧，阶旁杂草丛生，四周寂静，气温极低。

    九百九十九层台阶，陆淮一步一叩首。

    他从前不信命运，不信神佛，这一刻，他却愿用自己的二十年寿命来换取沈时璟的平安无恙。

    每一步都是在向上天祈求，保佑沈时璟平安无事。

    从极夜到白昼，红日升起，未曾有一刻停歇。

    终于，跪完最后一阶，陆淮站起身时，小腿失去知觉，因寒冷和许久未进食，再加上过度悲伤惊吓，眼前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陆淮晕倒之际，看见有僧人向他慌张跑来。

    同一时刻，医院的手术室里，心电监护仪发出“滴—滴—滴—”的声响，波形开始变得规律，呼吸机与躺在病床上的人呼吸节律变得一致，各项指标逐渐平稳下来。

    “患者已脱离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