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还在宿舍呢，等摄制组那两位老师从东郊出发，我再出门。”

    “冰冰姐，怎么啦？”

    十个月前，周相宜刚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正坐在宿舍的椅子上，等待那档国民选秀音综摄制组的老师来跟拍的时候，接到了她经纪人任语冰的来电。

    “你再问问我妈，她真的不在琴房出个镜吗？作为你的本科导师。”任语冰自己也问过两次，但是妈妈都把她拒绝了。

    “我昨天晚上碰到她和任老师在操场散步，又问了一次……”周相宜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苏老师说，我这是要去唱流行歌，她没有通俗作品，还是不来了。”

    “那行吧，那就这样吧。待会儿你去接人，路上给人家老师买点儿水，大热天儿的。”交代完买水之后，任语冰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我妈这么说就是没事儿了，不生气了应该已经。”

    原来，她是要安慰周相宜一下。

    “我知道的，要是苏老师生气，肯定要阴阳怪气的，就要说‘我可没什么通俗作品和成绩，哪能去镜头里指导流行歌’了。”

    最后这两句话，周相宜学着苏芸在北川生活了三十多年也没改掉的南方口音。

    苏芸的脾气，可真的是被自己女儿和这个最小的学生拿捏得准准的。

    “姐，那我是买矿泉水或者纯净水就行吗？毕竟，咱们也不知道人家喜好。”周相宜不确定买水到底是买水还是买饮料，又向任语冰确认到。

    “对，矿泉水或者纯净水就行，但是你看看都有什么牌子的，有三块、五块的就别拿两块的，回来支付记录给我，公司给你报销。”

    任语冰给周相宜补充完“娱乐圈职场人情世故之买水”注意事项后，又最后交待了一句：“我现在已经到公司楼下了，但不确定今天还能不能过去你那边。”

    “那要是公司那边有事，过不来，我是不是最好晚饭时间邀请人家一起去吃个晚饭啊？”

    “对喽！到时候去的话，记得要发票。”任语冰真是觉得孺子可教也，突然想考一考自己这个新员工加小妹妹，又问她：“那要是老师拒绝你怎么办？”

    “那我就表达一下遗憾，然后约下次呗。”很常规的操作，倒也不出错。

    周相宜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任语冰刮目相看。

    她接着说：“冰冰姐，说实话，我感觉，人家节目组老师今天估计是不会让我请吃饭的。我一个新人初来乍到，人家估计会觉得我要请吃食堂，不一定想吃食堂；而且，这个节目好几年了，每年的选手们什么人没有啊，人家要是怕我不知轻重，提什么剪辑要求，肯定也不好意思提要求去吃什么。所以，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还得是后面补拍镜头的时候，你有空过来了，或者接触两次，人家对我放心了，才会给我请吃饭、请吃宵夜这种打好关系的机会吧。”

    “是这样的，但是也不好说，你到时候随机应变。”任语冰现在对周相宜挺放心的。

    “那我到时候看着办吧，冰冰姐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周相宜简单收拾了一下，对着宿舍里的落地穿衣镜，涂上搭配淡妆的口红，就换鞋出门了。

    初夏将尽，盛夏将至，小草茂盛，大树葱郁，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几乎种满了北川艺术大学的小黄花，也在路边对着来往的人们，随风摇摇笑脸。

    拍毕业照的学生，有人采了来戴，黄色的花儿和粉色的领子，跳跃在黑色袍子上，很是青春活泼，和黑色帽子下的笑脸一样。

    周相宜看到摄制组来的一女一男两位老师时，摄像机的取景器里正是这样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个小黄花几乎种满了我们学校，可以说是北川艺术大学的校花了。”

    她上前去和两位老师搭话，这句话被麦克风清楚地收录进去，后来成为了她的VCR的片头。

    后面，两位老师又指导周相宜着站位、走位，拍了几个有她出镜的空镜头。

    “我以为，北川艺术大学的‘校花’是你哦~”摄制组那位女老师看她还蛮有意思，也爱笑爱说话，也愿意主动和她开玩笑。

    “哪儿有~我们音乐学院美女可多了！表演、播音和舞蹈那些她们美女更多！再说了，谁家大学真的有什么校花啊，都是各花入各眼。”

    周相宜这话说得真不假，大学里，尤其是艺术院校，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姑娘。

    所谓“校花”，除了漂亮又人缘好的女孩子，会被身边一些人在生活中、社交媒体上开玩笑叫成校花、系花，还有在那个全国校花评选网站被投票的，其他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主动营销的成分在。

    娱乐圈和传媒圈，可是最清楚不过，这些个套路。

    这下，女老师更是连确认接下来的安排都是开着玩笑的：“那咱们现在是先去你们导师组的琴房，然后去看更多的漂亮姑娘吗？”

    “对的呢，哈哈哈……”

    十个月前的拍摄，周相宜和两位老师从校园外景拍到琴房，几近黄昏，才准备转战最后一个场景。

    罗姐的手机屏幕里播放着的VCR，画面正由白天转向黄昏，视频上方，一条弹幕突然飘过：“这？！跟周相宜打招呼这个男的是不是齐晗老师？！”

    还有弹幕问：“小宜姐姐和齐老师俩人居然认识？！”

    是的，是齐晗。

    是的，周相宜和齐晗认识。或者说，不止是认识而已。

    那天的最后一个拍摄行程，是北川艺术大学一年一度的毕业晚会的彩排。至于晚会那天的正式舞台，就只能后面补拍了。

    一来到学校剧场，周相宜直接带着两位摄制组的老师去了后台的候场处。

    学校的剧院，后台不比外面剧院后台宽敞，去化妆间、休息室的话，今天下午彩排的还有舞蹈节目、合唱节目，人太多了，不方便，影响到其他人总归不太好。

    “干嘛呢在这儿？”

    后场处上下舞台的步梯上，走下来一道长长的黑影，还镶着一圈儿从舞台上漏出的光。

    这人走近了来，他一手拿着杯冰美式，杯壁上还挂着因为温差而凝结的水珠；另一只手伸过来，说话间准备拍一拍面前的女孩子，却被躲开了。

    “来彩排啊。”周相宜躲开齐晗的手，给他解释：“跟摄制组的老师对完时间，找负责统筹的那个学妹把我彩排时间改成今天了。”

    “不早说，给你也带一杯。”齐晗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咖啡。

    “诶，你……”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了看摄像老师和摄像机，跟两位老师寒暄过后，只是问了句：“你们这准备拍到几点啊？”

    “就要结束了。”那位女老师回答完，又转过头向周相宜补充说，“相宜，等会儿我们跟着你上舞台，拍完你上舞台的镜头，再从舞台上拍一下舞台下面，就不等你彩排完了哦，就先回去放设备下班了。”

    听这意思，周相宜就知道了，果然摄制组这两位老师没打算和自己吃饭，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再问一下。

    “不吃个饭再走吗？”话出口，却是齐晗和自己异口同声。

    “你们同学两个还蛮有默契的？”那位慢热的男老师也开起了玩笑。

    周相宜这时才想起刚才三个人的寒暄，齐晗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而自己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居然也没帮寒暄双方互相给对方做介绍，平时明明这都是自己的基本操作来着……

    算了算了，也来不及补充介绍了，台上那边已经在喊人了，摄像机都已经就位了……

    等她从彩排完，从舞台上下来，周相宜就看到那位女老师老师给自己发了消息，两个人现在应该已经从北川艺术大学离开了，她给回复了“路上注意安全”，怕话多惹人烦，也没再说什么。

    视频里，齐晗宽宽大大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自然风干的头发，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儿的样子，和一些晚会、节目里荧幕形象还有舞台形象都不太一样，估计后期老师也是把他当成周相宜认识的同届同学了。

    所以，这条VCR成品中，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人物介绍字幕，仅仅只有一个画面，和周相宜一来一回两句对话。

    弹幕里大家能认出他来，估计还是要归功于去年九月这届音乐戏剧妙音奖播出模式的变更。

    不然，按照以往的惯例，仅仅只是电视台录播，两年一度的妙音奖冠军，长得再符合大众审美，也不一定掀得起这届这么大的水花。

    况且，除了齐晗，这届还有好几个选手也都在网络社交媒体上有点水花。

    不忘初心，做出改变，然后被看见，进而改变现状。

    周相宜再次觉得自己一年前的选择是对的。

    总要有人把大步子迈得更大一点的，总要有人去打开门甚至掀房顶的，那为什么她不呢？可以是她的。

    这条VCR的播放进度条，已经快到结尾了，倒数第二个镜头，是周相宜正迎着舞台上的光，走上去的背影，加了慢门处理的画面里，她的步伐更加坚定、有力。

    接着，镜头拉长焦缓缓推进，对准舞台上方的幕布，一个遮罩转场，来了最后一个镜头——是后来补拍的，周相宜在晚会那天的正式舞台。

    播放完毕，罗姐夸了一句：“这VCR拍得还挺不错的。”

    不过，她显然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一些，没等周相宜接话，她就发问了，“相宜，你跟齐晗，关系挺好的？”

    周相宜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要警告自己什么，还是纯粹好奇？

    她还没有回答，就听到罗姐又问：“他是不是想拍拍你？你们两个后台说话那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