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到了天边泛起一点青色时,曲昭盈终于犯起一些困意,握着谢聿珩给的香包昏睡了一会,许是那些安神的药材确实有效果,方才那些可怕的场景竟真的没再找上她来,叫她睡了个简短的安稳觉。

    莲心照例按时进屋给她洗漱。

    曲昭盈一言不发地换了衣裳,坐在镜前叫莲心给她梳妆,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争吵,她又没怎么睡觉,着实没什么心思找话题,倒是莲心看着她绷着脸不说话的模样觉得心底有些犯怵,这才怯生生地开口道:“小姐,我昨日没有那个意思。”

    “我哪里敢怪小姐呢,只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而已,”她一边说一边往地上一跪,低着头道,“请小姐原谅我吧。”

    “您不搭理我,我心里头比刀割还难受!”

    曲昭盈到底是心软,见莲心这模样,自然也不会再和她计较什么,只道:“你起来吧,我不生气了。”

    莲心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慌忙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替曲昭盈梳好发髻又戴好了珠花,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卫沉昨日虽然说的话有些过分……但他也只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要顶撞你的。”

    “昨日我已经骂了他一通,他也已经知道错了,”莲心低着头看她,苦苦劝导道,“小姐还是别和他置气了……您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得。”

    看来她已经被卫沉的观点说服了,也觉得曲昭盈这位小姐做的事情过分出格,让她这个做侍女的左右为难,还以退为进地试图来做曲昭盈与卫沉之间的说客,曲昭盈看着莲心有些局促地脸,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其实她向来都并没有选择不是吗?

    从进入这个游戏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任何选择。

    为了回家,她只能放下一切的自尊与自爱,将自己的位置摆低到尘埃里去,顺着这些男主角的喜好与要求说话行事,卑微地去祈求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能够大发慈悲、给予自己百分之百、全心全意的爱情。

    为此曲昭盈不能够有自己的脾气,也不能够有自己的喜好,她只能做个乖顺的 、没有灵魂的玩偶,随着不同人的喜好去装点自己,在他们面前总要战战兢兢地三思而行,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惹来他们的不高兴、不喜欢,害得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好感度掉下来甚至清零。

    这怎么能算得上是乙女游戏呢?患得患失、辗转反侧、不断讨好他人的明明是她自己啊!哪怕是身为女主角的曲思盈,为了得到这些男主角的喜欢,也得做出“符合角色心意”的行为来不是吗?

    这样卑微祈求来的感情,又怎么能够让人心动呢?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她侧过脸去看了一眼镜子。

    黄色的镜中倒映出了一道身影,尽管那身形瞧起来多少有些迷蒙,却仍旧能叫曲昭盈看清楚自己的脸:她的容貌分明还是娇俏又年轻的,皮肤仍旧似雪般吹弹可破,眉目间却不知何时已经显出一些疲态,仿佛她的眼睛已经先她一步、在这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悄声无息地老去了,它们在白缎子一般的脸上像被烛火烧穿的两只洞,黑黢黢、空落落的,没了半点的神采,点缀在她发间的珠花也成了华贵礼袍下头藏着的虱子,轻轻一抖,就会像柳絮一般纷纷掉落下来。

    她好痛苦。

    她不想一辈子都像一只被画在纸上的鸟一样困在这里,飞也飞不得、叫也叫不出,有朝一日连死都要被钉在这泛黄发旧的纸上,羽毛也暗淡下去,叫蛀虫一日日地将自己吃空了。

    是以就算曲昭盈心里再不乐意又能怎么样?她为了回家,为了那要命的好感度,便是再如何不高兴,她也只能同意莲心的话去“原谅”卫沉的冒犯与无礼,只求那好不容易涨起来的好感度不要为了这一场争吵而跌落下去。

    她前脚才点了头,莲心便高高兴兴地跑到房外去把候在外头的卫沉喊了进来。

    卫沉今日穿着曲昭盈与他初见时送给他的衣裳,低着头走到了曲昭盈的跟前。

    他昨日冷静了一夜,意识到自己确实因为嫉妒冲昏了头,才对着曲昭盈说出那样过分的话来,是以莲心叫他来赔罪,他便迫不及待地走进屋来,二话不说地往曲昭盈的身前一跪,低着头道:“请小姐责罚。”

    曲昭盈却没有在看卫沉。

    她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卫沉脑袋顶上的好感度条——它不知何时又变成了血一样鲜红的颜色,可怖又显眼地挂在半空中,好似有人用刀将空气生生劈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原本显示在上头的50%好感度也被这血色覆盖了,叫曲昭盈根本看不清如今的数字是多少,她打开系统视窗想要查看到底什么情况,但它依旧只会弹出让她支付200两查看好感度的窗口,除了不断地提示她金币不足无法支付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条条、一道道都好像无数张催命的符,催促着她早些去找曲思盈道歉,早些去赚够这二百两银,才能早些完成她的攻略,完成她回家的愿望。

    曲昭盈没有时间去痛苦了。

    不管她心里再如何难过,也只能带着她买好的礼物和谢聿珩的玉佩,走进了曲思盈的院子。

    这次她总算没有被赶出来了。

    曲思盈才吃过早饭,此时正坐在罗汉床上,一边翻着书一边吃侍女端来的糕点。

    今日天气算不得好,昨天夜里起了雾,现下整个天都灰蒙蒙的,即便白日里开着窗,屋里头也依旧泛着迷蒙的灰,有一枝夹竹桃插在窗前的青色宝瓶里,伸出去的枝丫将天空切割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像灰瓷裂开了似的,叫人觉得异常憋闷。

    曲思盈看见曲昭盈进来,却是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仍旧是一动不动倚靠在垫子上,显然不将这个便宜妹妹当成一回事。

    曲昭盈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走到那罗汉床的跟前,将装着耳坠的盒子推到曲思盈的眼前,道:“是我食言了,对不起。”

    曲思盈没想到她还带了礼物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放了手里的书去将那盒子打开了,看见里头躺着的那对小巧又精致的耳坠,没忍住便将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好看,”曲思盈走到梳妆镜前,将那耳坠在耳朵上比了又比,看得心情大好,这才勉为其难似的道,“好吧,我听你解释。”

    曲昭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致和她讲了,又说实在是人命关天,她才会与这位太子扯上干系。

    “那你不管她就好了啊,”曲思盈十分不屑,“她只是这游戏里的NPC而已,死了就死了呗。”

    她回过头来看着曲昭盈,问道:“难道我不比一个NPC重要吗?”

    “我和你是老乡,又合在一起做生意,系统还把咱俩分成了姐妹,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站在我这边不是吗?”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啊……只是生命不分高低贵贱,”曲昭盈道,“不论是谁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见到了都会想帮忙的。”

    “如今你又怎么能单纯地将这里的人当成NPC来看待?他们早就是活生生的人了不是吗?”

    曲思盈撇了撇嘴,对她这样的辩解十分不屑一顾:“我看你是在发癫,游戏就是游戏,NPC就是NPC。”

    说罢她还要冷笑一声,道:“而且就算她不是NPC又怎么样?不是NPC她也就只是个奴才,有什么值得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人去拼命的?”

    曲昭盈只觉得心中有股无名怒火,却也无法直接对着曲思盈发泄出来,她见曲思盈正坐在镜前试戴自己送的耳坠,咽了一口唾液,顺势将怒火咽进肚子里,这才一字一句地道:“但谢聿珩要找与春桃有关的线索。”

    曲思盈这才认真地回过头来看她。

    那对耳坠挂在她的耳朵上,温润的光像躲在云中的星,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倒是极衬她的肤色,曲昭盈看她终于认真看自己,这才道:“所以你来找春桃吧。”

    “我不会再去和谢聿珩接触,你今早去找些消息、找些线索,不论找到什么,都可以去找谢聿珩说。”

    曲思盈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真的?!”

    这样好的与谢聿珩接触的机会,她真的要拱手让给自己?

    “我知道你之前觉得我在骗你,”曲昭盈盯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和你抢男人,更不想留在这里一辈子,我的目的从来只有早点做完任务离开这里,你大可放心。”

    曲昭盈将谢聿珩的玉佩从自己怀中拿了出来,“嗒”地一声放在桌上:“这是谢聿珩的玉佩,你只要找到任何一点有关春桃的消息,就可以拿着它去东宫与他相见。”

    曲思盈再也坐不住,从梳妆台前飞奔而来,如获至宝一般将那玉佩拿起来仔细查看,她之前玩过游戏,自然一眼辨认出这玉佩是货真价实的、谢聿珩的贴身之物,当即喜出望外道:“好!我知道了!我帮你找就是了!”

    见曲昭盈给自己送来这样好的机会,高兴之间曲思盈也忘了要她不再出门、关在家里刷卫沉好感度的要求,曲昭盈看她终于消了火,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还是说了一个谎。

    她自私又卑劣地隐瞒了昨日谢聿珩偷偷来找自己的事,隐瞒了自己在谢聿珩的言语与行为里得到了安慰。她将这一段记忆、这一段感情、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心动糅杂在一起,在心底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将其埋藏了起来,只当做自己疲惫至极时偷偷拿来回味的养分,好叫自己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至少在这个让她四处碰壁、到处受挫的游戏里头,还有人曾经这样不计回报地关心过自己,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鼓舞了。

    这种程度的隐瞒……应该也不算是做了很大的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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