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

    隔日晴好,秋风虽浸山,但寒意却未侵体。

    “皇上今日还是没有上朝?”

    沈寻澈进了宫直接问了在皇帝身边服侍的人。

    内侍只答皇帝今早的确没来,朝会很快就散了,也没另外宣见哪位臣子,直到他进了宫皇帝才有意要宣见,内侍还提着皇上这几日是好了许多,精神恢复了不少。

    沈寻澈一大早便去了城外红枫山军场练兵,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了午时。才至殿外,听见了声儿,皇帝先喊了一声阿巡,他也进了殿去。

    皇帝用过了饭后本还是要午睡的,但帝师前段时日给了一些书目让他阅览,这都过了好几日了,他都还没看完呢。从前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时还要时时担心会不会被人给加害了,使得他这神经变得更是敏感了些,如今着眼于这些书本却也不能多静心,他其实看不进去。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沈寻澈先屈身行了礼,皇帝见着了他立刻便也丢开了自己手中看的书,他实在也是不大都能看懂。

    “阿巡,你今晨是去军场了吗?”

    他多问了一句,猜着是为此,身前的人听了也点了头。

    “回皇上,是。”

    沈巡澈还站着在说话,皇帝见势又示意内侍给他搬凳子,让他坐着再说。

    “臣有几件事想跟皇上言明,臣想请示下皇上的意思。”

    他还记挂着几件要事,当然是要问过皇帝的,虽然不过也是走个形式。

    “你直接说就是。”

    皇帝转眼来看了他,内侍也给他上了新茶,沈寻澈还没顾着喝,先开了口,“之前蜀地郡王上书来说请求朝廷能赐予他郡地铸币权,不知道皇上对于这个事是作何考虑的?”

    沈寻澈还在观察他的神色,只觉皇帝不仅是眼神涣散,估计如今还是脑袋空空吧,歇息了两日倒是把脑子都丢了,问了却也是白问。

    “呃,这个事,”

    皇帝闻言轻咳了两声,又说之前他已经看过了那郡王呈递上来的折子了,中书令将缘故也已经跟他说过了,但他还是更相信沈寻澈的判断,所以到现在也还没给一个决断出来。

    他这个皇帝对于国朝全境的局势掌控没有他熟悉,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决断才好。

    皇帝相信自己的这个臣子,但沈寻澈有时候也只是将皇帝当做一个摆设,有时候就拿着他出来做个幌子罢了,要是他沈家再有更多的钱财和兵力,几年前四王混乱时那他也可以自己翻身做皇帝了,但也或许就还是差点运气,这天下如今还是他司马家的。

    “阿巡,那你觉得这个事该不该答应他呢?”

    司马宇倒是直接将这个问题还是抛给了沈寻澈,他也当然知道皇帝是想不好的。

    “其实,臣倒是觉得这蜀地郡王或许是在隐瞒一些东西。”他没有想先跟他探讨到底给不给这个铸币权的问题,他还想到了其他的。

    “什么?”

    “什么意思?”

    司马宇听了后还瞪大了眼睛,还等着他的话。

    “皇上应该也看过了他递上来的折子,其中他是怎么陈述怎么解释的,皇上应该也明白。”沈寻澈耐着心在给他解释,司马宇也点了点头,他是看过的。

    “所以阿巡是觉得哪里有不妥的吗?”他就是想郡王若要这个东西那就给他好了,反正他说的也是为了恢复蜀地的民生,这也是好事啊。

    可是……

    “皇上,郡王这封折子早不递晚不递,却在蜀地发生了灾患之后就顺势递了上来,臣却觉得他是在打着灾患的幌子在谋划其他的事啊,其心可疑。”

    “而且,他要的可是铸币权。”这并非小事,须得慎重。

    国朝以郡国并行为制,再分封郡王,他们本是没有实际权力的,但司马宇即位后就将几位郡王打发去了封地,那个时候朝廷还是用人之际,也没顾虑太多。郡王去了封地也只有管理郡地事务的权力,手中不可握有重兵,现在蜀地郡王递上来了这封折子倒是让沈寻澈在重新考虑他们的归属了。

    “朕知道啊。”

    司马宇再点了点头,他知道郡王要的是铸币权。

    “那……”

    “皇上,臣猜测郡王一定是在蜀地发现了新的矿脉所以才会借着灾患的名义来向皇上要铸币权。”他要了铸币权,朝廷就会给派钱派人去的,那他这一封折子可就要了三样东西,还真是好划算呐!

    这算盘打的,他也要说一句好了!

    “啊?”

    司马宇听了沈寻澈的话也有些不敢相信,他略微张大了些嘴,是很惊愕,但又想着他的话从来都是准确的,要不然自己怎么能坐稳这个皇位?

    “阿巡,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宇尚存几分质疑,而沈寻澈仍是神色平淡,又言这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即使今日是司马宇即了位,成了皇帝,难道那几个郡王就没有想将他给拉下马的意思吗?他们也都还有野心在,只是如今势微,自然也不敢明面相抗,但终究还是隐患。

    还有他沈家也都是被攻击的对象,这朝廷上的势力纷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先要铸币权,后再要钱要兵,一步步的招兵买马,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不管在哪个地方都会对朝廷形成威胁的,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放纵呢?灾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臣已经暗中派人去查了,不久后就会有回信,到那时皇上便可知道臣今日所言是否属实了?”

    “好吧。”

    司马宇轻叹了口气,他也确实是没有想这么深,只是得知蜀地百姓民生没有恢复,那朝廷自然是该重视一些的。

    “那阿巡,现在怎么办?”

    蜀地郡王递来折子已经有段时日了,若是朝廷迟迟不给他回信的话也怕他会多说闲话。

    “皇上可以下旨先让朝廷拨五十万两钱财给蜀地,这样既先应付了他,也可以再拖延一段时间好去查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钱财当然是给百姓的,皇上也要派一个可靠的人去监督这项钱财的流向。”

    说到了这里,沈寻澈也是想起了慕容白之前去冀州办的事。

    “皇上选人应该慎重,要不然在冀州发生的事可能就会再发生在蜀地了。”“不知道皇上看过御史中丞慕容白递上来的折子没有?”关于冀州的事也应该早日决断,这样的贪污之吏也该杀。

    “嗯,朕知道这回事。”

    司马宇这下听着他提到了冀州的事那也来劲了。

    “这冀州刺史贪赃枉法,公权私用,当然是该杀。”他已经做了决断,这当然不会给他留生机了。

    “皇上心中主意已定,那臣也明白了。”

    已经说了好长一段的话,这口也有些干了。

    “皇上,臣将运送军辎的事之前派给了齐王去做,皇上不会怪臣吧?”沈寻澈喝了两口茶,放下了茶碗,又看了看司马宇,关于齐王和太后,他多少也应该明白点。

    “朕知道。”

    这口吻稍轻,好似是不在意。

    “只是朕担心这齐王做不好万一路上又出了事,那朕该怎么跟太后交代呢?”他微微蹙眉,只言自己担心的是这个,他也不知道齐王为什么要来掺和,这不是添乱嘛。

    “皇上,臣明白皇上的忧虑是什么,但齐王既然有这个心,那皇上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高兴?”

    “呵呵。”

    司马宇一下还没听明白,他还很担心呢,哪里能高兴。

    “阿巡,你说这话莫不是假意来哄朕的?”听着倒像是孩子语,但他们已经都是大人了。

    “微臣不敢欺骗。”

    “齐王还未及弱冠之龄便有为皇上分担江山社稷重担之心,在臣等看来,齐王也是为了皇上分忧啊。”

    “君主无碍,身为臣子,当然是高兴的。”所以他也应该感到高兴。

    沈寻澈没有将话点的太直白,但齐王该是个什么心思他自己动动脚指头也应该能想到的,他们俩人的年纪差不多,而齐王现下还只有十七岁,都还没成年呢。

    说罢,他稍稍抬眼来再看了看皇帝,果然,他的神色不够自然,但想来也是听懂了。

    “不过皇上也无需过分担忧,毕竟齐王未涉及过朝政要事,所以即使这次办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臣也定会派人好好的保护齐王,不至于要皇上不能给太后一个交代。”

    沈寻澈这不管是说话还是办事都很周全,司马宇也只有这般依赖他。

    “那就好,那就好。”

    他还松了口气,也是过分担心太后会因为此事而怨怼他,她这个人不太好惹,毕竟不是亲生母子,总还要装一装柔顺孝义的。

    -

    殿内的蜜香味还很足,多闻了一阵也足够舒缓,他也不犯头疼了。

    “对了,阿巡,太后说要给朕选皇后的事,朕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绝她呢?”司马宇还为着此事而发愁,上一次她推了谢家女出来,他下了旨意加封了谢云嫣为郡主,这还算是糊弄过去了,但往后他也不可能都只用这一个借口吧?用多了也就无效了。

    “皇上是根本不想立后还是不想立太后所选的女子?”

    沈寻澈也知皇帝犯难,但这纠结的点究竟困在了哪里也还是要弄清楚的,而司马宇素日里甚是宠爱后妃魏婕妤,他也猜着了他怕是想立她为皇后的。

    “皇上,”

    “天下的女子最想坐的便是皇后之位,但皇上,魏婕妤,她不可以为一国之后。”他也不顾忌的多说了两句,也希望他再慎重考虑。

    魏婕妤的出身有些特殊,家门已落,若是要立她为后恐怕太后是不会乐意的,在这一点上沈寻澈倒是和太后的意见保持一致。他的话说的很清楚,但司马宇闻言后却半晌都没出声,此言也是让他明白了他原来不会支持自己立魏婕妤为后这件事的,甚是失意。

    “皇上,臣希望皇上能够多考虑一番,这不是小事。”

    “就像你一样吗?”

    司马宇这番回神来再转头问了问他,他的妻子也已经不在了,六七年了,他也没有再娶妻,难道也是还在慎重考虑吗?这是他以为的。他就这样平静的凝视着他,沈寻澈也沉默了会儿,张口难言,但他又不是皇帝,又不需要立皇后,这个问题跟他也没实际的关系,沈家妇又如何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阿巡,你是不是也因为崔家女所以也不肯再娶妻?”因为深爱所以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好似这个问题他们都绕不开。

    司马宇这也算寻得了能回怼的话,寻着了几分道理,不过想了会儿,待理清了脑中思绪,沈寻澈再咽了咽喉咙,低声只道,“皇上,臣只是一介卑微臣子,臣妻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女子。”

    “臣的处境和皇上不一样。”

    他就这样回答了他的话,直指他才是皇帝,这个问题他不能来替他决定。

    “皇上,臣也想请求皇上此后不要再为臣赐婚了。”

    说完他便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行了礼又跪在了他的跟前,他这态度是十分诚恳,司马宇却突然也被他这般举动有些给吓住了,急言好好说话就是了,为何行此大礼。

    “为什么?”

    “你还未到而立之龄,又为何要早断情欲?”

    司马宇也站起了身来询问,他本还想在世家女子中再为沈寻澈选定一个合适的女子给他赐婚呢,他是失了发妻,但这往后的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过的啊。

    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臣并没有想再婚娶的意思,臣只想在皇上身边待着,好好辅佐皇上,好好稳固国朝江山,至此也别无他求。”沈寻澈说的恳切,他这不是在开玩笑。

    崔书云骤然离开,他心中伤害甚重,当真也并没有再起情欲的念头。

    司马宇闻之也有些动容,他之前也见过崔书云,两人也确实是郎才女貌,很是相配,只是当时又哪里能知道后来的事呢,人生无常啊。

    “可是,你虽是这样想,但你沈家其他的人会答应吗?”沈将军和沈夫人都已经去世,他可也还真是觉得沈寻澈是不是有些麻木了?形同槁木啊。

    “只要皇上允准,又有谁可以忤逆皇上的旨意呢?”天子一言,谁又敢反驳。

    “那,那且随你吧。”

    愿意娶就娶,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在他眼里也只觉得崔家女好。

    “你起来吧。”

    司马宇又招呼了他起身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阿巡,那万一你以后又遇到了一个很合眼缘的呢?那你今日对朕所说的不就是成了一句空话了吗?”他可真没想他这后半辈子就要独身一人了,毕竟还是好兄弟,见他这般受苦自己也不能光是看着啊,只是动动嘴皮子不行。

    司马宇之前还有意将两个看着清丽可人的宫婢赏赐给他,想着不做王妃那就是做个侍妾也行啊,但沈寻澈却也都找理由一一打发了,在情爱一事上他向来不迷乱,他的沈王府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侍妾奴婢,但只求一位真心实意的妻子就好,他不贪心。

    “呵,就是恰巧遇到了臣也没有再继续的勇气了吧。”

    沈寻澈也没多想,就算是真的遇见了他也没有了那般追爱的勇气了。

    这世道里有太多浮华迷眼的东西了,孰真孰假,他也不能一力分清,到底各自披的是什么画皮,自己也不是神仙,也不能一眼就看破。

    “臣想说的事也差不多说完了,臣告退。”

    提到了往事他的情绪也已经不对了,沈寻澈已经不想留下了,这里有些不够透气,他感觉有些闷。

    司马宇只愣愣的点了点头,等着他出去了,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微明的殿门处才又醒了神来,他转头看向了自己刚刚读的那本书,又忘记了明明还有好些读书道理想问问他呢。沈寻澈是文武双全,且出身大族,家学底蕴深厚,读的书也比他多,他可以为自己解释啊。

    “算了,下次吧。”

    只要一提到了崔家女那沈寻澈的神色也就变了,司马宇多叹了口气,想着除了这件事那别的事上他都不犯倔,看来还是需要时间来疗伤啊,就像这蜜香一样,等散尽了味道闻着也不香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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