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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灯亮，小宴。
霍意和沈寻澈就坐在正堂内。
她对这里也不熟，一直溜着狐狸眼睛四处转看，有些好奇，但还显得安分，而沈寻澈也正喝着茶，眼神余光还在观察她，才发觉她好似不大懂。
她真的是人吗？他还表示怀疑呐。
沈寻澈随手再放下了茶杯，见着沈安昭和沈寻梧走了来也赶紧起了身，“姑姑。”他向长辈行了礼，沈安昭也转过了眼来瞧，倒是也更在乎这位瞧着清丽可人的女郎，她已经听说这回事了，也是心生好奇。
霍意见着他站了起来也机灵的跟着他学，她的狐狸眼睛也还滴溜溜的在转，还直视着眼前之人，一时有些疑惑。
“都坐吧。”
“别客气。”
沈安昭先坐了下来，再多瞧了两眼这也才真的看清楚了她的样子，的确也是令人惊艳，足够脱俗。
霍意左眼眼尾处的那颗红痣很是招眼，恰似画中的点睛之笔，而她生的端庄，人也高高瘦瘦的，青丝披散，又着一身紫衣，气质很是出尘，却似月神仙子。她还站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沈寻澈转头来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直接坐下就可以了，不用格外拘礼。
霍意犹豫的挪了挪，稍稍的歪了歪头，心里还琢磨着自己应该没有做错吧？因为凡人很是守礼的，她之前听说过。沈安昭也仔细的再打量了她一番，只觉不说话的时候这人看着倒是有些娴静。
“姑姑，这位是霍意霍姑娘。”
沈寻澈给沈安昭介绍了一番，想着她应该也听说过了之前的事，但也怕她误会，还以为他现在带着她进府来就是要她做自己的王妃了，不过这也仅仅是待客之道，他不是不懂礼数的。
沈安昭听罢轻轻的点了点头，暗自又念了念她的名字，还在猜着她是哪家的孩子，想必也是出身不凡，因为这等容貌气质非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不过他们都还没多说两句，下人已经上来布了菜。
晚膳清淡简单，只是几碗豆粥，还有蒸饼，乳饼，鲈鱼羹，胡瓜，紫苏鱼，竹笋干，萝卜菜，还有一些兔肉，样式不多，但也能待客。沈家主人也就三人，在饭桌上往日里也就他们三个，是显得有些冷清了，而如今是又多了一个了，好似这份饭菜都变得更香了些。
凡人是会饿的，可神仙不会。
霍意看着他们端上来的一道一道的吃食也是没多少胃口，她本就不饿，也是更喜欢吃果子，更喜欢那新鲜清甜的果香。她没有动筷的欲望，举止安分，的确看着可爱。
“霍姑娘是从何处来的？”沈安昭想定后也还是张口问了问，她这个长辈必须要多一点戒心，打探清楚也是必需的。
“呃，”
“我是……我是从，”
霍意的话里还有些停顿，并不爽快，她也还在努力回想之前自己说的是什么呢，她都快忘记了，可她还没回话，沈寻澈已经先帮她回答了，“姑姑，霍姑娘是蜀郡霍家人。”他帮她圆了话，这一解释说完了后她也自觉有些惊诧，转头来又看向了他，眼神狐疑，她也在质疑，自己之前是这么跟他说的吗？
某人倒是一脸淡定，丝毫不显慌张，说着谎话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呃，是，是，我是从蜀地来的。”
“殿下讲的不错。”
霍意反应了来，也配合着他的话对沈安昭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没错。
“就是蜀地。”
“哦。”
她也听明白了。
“从蜀地来到洛阳城还是挺远的。”想想这路径，这蜀地都已经是挨近了国朝边界了。
“哦？是吗？”
霍意其实也不太清楚，她对人间如今的地域布局也不太清晰。
“那确实是蛮远的。”
她还笑，但笑的颇为勉强。
这局稍显尴尬，沈寻澈给姑姑夹了菜，又示意她可以动筷的，别拘束。
“不知这些东西合不合霍姑娘的口味？若是喜欢什么就直说，厨房可以另做的。”
王府还是有待客之道的，并非无理之地，但霍意瞧着了这一桌饭食还是不太想吃，只是私心里也不想暴露身份，多少还是要伪装一下，不过她不大会用这个筷子，以往作为狐狸的时候吃东西哪里有这么讲究啊？她都直接上手的。
她还没拾起桌上的筷子来，沈寻澈见她好半晌都不动手还以为她是不喜欢这里的吃食，也可能是吃不惯。
“霍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些吃食那可以直接说，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再给你做。”他只是觉得她太奇怪了，就好像是没有正常生活过一般，举手投足之间丝毫不像世家贵女，却也有些不像人。
闻言听罢，霍意还犹豫了一刻，但还是缓缓的伸了手试图拾起桌上放着的筷子，她有些不太熟练，这手指似乎也突然不大灵活，她直接就握住了这双筷子，还没将它们分开。
沈寻澈忽而见着了她这样也有些暗自吃惊，没想到她人看着虽挺正常的但居然不会用筷子，那之前是怎么吃饭的？用手？一旁的沈安昭见她这般刻意摆弄的样子却也没说话，只是沈寻梧倒是忍不住的直接便笑出了声，有心戏谑她虽看着很美，但原来脑袋空空？只是一个毫无见识的空皮囊？呵，就这个样子还妄想做什么王妃？简直可笑。
她的笑声有些明显，连在旁边伺候的侍女见着了此种情景也都忍着在笑，不太规矩。
这样有些过分，沈寻澈直接转头来盯了沈寻梧一眼，眼神威慑，她见了也识趣，也多收敛了些。觉着气氛不对，他又吩咐了其他人都下去，正堂内只再剩下了他们几人。
沈安昭拿帕子接着捂了捂口，又轻咳了两声，是在提醒她这样的手法不对，虽然是不会，虽然是没规矩，但也可以教。
“霍姑娘，是这样的。”
沈寻澈再给她示范了一遍该怎么拿筷子，这倒不是难事，但人总该有些规矩礼仪的。
霍意听声儿也瞧了过去，也当真在学，只是她之前也不是要吃饭的，她又不觉得饿，而且也自由自在随性散漫惯了，哪里需要这样的东西？她是神仙，神仙可不用吃东西的。
她一时纠正不了自己这狐狸爪，见她始终摆正不了他也还是上了手去教她该怎么拿筷子。
“霍姑娘往日里在蜀地待着是随心自由惯了，不过在洛阳，霍姑娘还是要学会入乡随俗的。”沈寻澈还在给她寻着借口开脱，沈安昭也只是看看没说话。
他一教了，她也学会了，只是还不大习惯罢了。
“我都会的，都会的。”
她也顺着了他的话答，使人自然也明白，蜀地那边远离皇城，这规矩或是也没那么讲究，这人也就是看着散漫了些。
霍意低头放眼再瞅了几样菜式，也在找自己能吃的，还好有饼子吃。
沈安昭小喝了口粥，想了想又开口问了一句，“霍姑娘之前对阿巡说过是想做王妃？可否告诉我是为什么呢？”她有心表示怀疑，也不清楚她是怎么认识沈寻澈的。
这话一问出了口，正堂内的气氛忽然也变得有了些尴尬，某人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不过他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呃，这个，”
她又开始编借口了。
“呃，我是对殿下……是一见钟情，嗯，就是一见钟情。”
霍意也是心不跳脸不红的陈述了原因，但沈寻澈听了却也还不相信。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自觉他的样貌也没达到让她一眼见着就难以忘掉的地步吧？要是反过来的话倒是还有些可能性。
“一见钟情？”
“对阿巡？”
沈安昭听了后也不是完全的相信，这理由看似是有些正经但好似又存有一份质疑，她怀疑霍意是居心不良，这怕真的只是幌子。沈寻梧听懂后也转头来看向了她，又笑着道，“哼，霍姑娘，你可知这洛阳城内有多少女郎对我家哥哥都魂牵梦萦心有所许？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来当这个沈王妃？”
她虽貌美，但想要做王妃怕是也不够格，霍意的家世和见识完全都赶不上洛阳城内的诸多世家贵女，沈寻梧是觉得她很不合适，简直痴人说梦。
“我？”
凭什么？
霍意其实也不清楚这个理由，但自己却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才不管谁还喜欢他呢，反正我喜欢他，我就想做他的王妃。”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双眼还一直盯着对面的人在看，但沈寻澈只是低头吃饭，反应不大，也不太感兴趣。
她说自己只在乎现在，也不想管其他人是不是也喜欢他。
“殿下现在不是也还没娶妻呢吗？”
“那现在娶我正合适啊！”
反正位置还空着，那娶谁不是娶啊！
话毕，霍意抬头来再看了看他，沈寻澈才刚咽下了一口粥，听了后也是差点没被噎死，旁边的沈寻梧也是被她这番话给哽住了，心想她果然是心直口快啊，丝毫都无顾忌，哪里还有矜持的模样啊？
“霍姑娘，”
沈安昭见势还想再补充一句什么，想要明言这事也不是就能被这么简单的给说定了啊，婚姻大事不能太过草率了。
“霍姑娘，你可知殿下之前已经娶过一回妻了？”
“殿下他不是没有成过亲的。”
她还是将这个事直接就说给了她听，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也不想刻意隐瞒。
霍意听罢又稍稍的偏了偏头来看他，没想到沈寻澈看着年纪还不大却原来已经娶过妻了，但城隍庙门口那个摆摊算命的老头也跟她说过的啊，沈王殿下如今无妻，他之前的那个妻子已经去世了。
“呃，这个我也知道的。”
她轻轻的点了头，示意自己也都听说过，反正都是做戏，这又不重要，那人不是也已经没了吗？没阻碍啊！
这些细节一样很重要，沈寻澈还继续保持着沉默，但一时也不明白沈安昭跟她说这个干什么，难道她听了之后心里会介意，然后就不会缠着他了？他想罢还摇了摇头，只觉这冒失的女郎实在莫名其妙，也不会轻易罢休的。
“霍姑娘，你知晓了这个事后还愿意嫁给他吗？”
“你不介意？”
沈安昭可也有些不解，但她好似是完全不在乎。
“我不介意啊！”
“我愿意啊，我现在来找殿下就是想做他的王妃的。”
霍意只还重复着这句话，她不管其他的，她现在就是要做他的王妃，不做王妃，不入王府，那自己怎么拿回那个东西啊？她没机会了。她心里一直都有分寸，自己一个神仙对付一个凡人那不还是绰绰有余的吗？担心什么。
她一直都肯定的点头，面上伪装的很好，而沈安昭见了也好似没话了，其实她也希望沈寻澈能放下心结，只是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个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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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用过了饭，时辰渐晚，夜渐深，连鸟都不叫了，是该歇息了。
沈安昭做了主，安排了霍意就暂住在王府内，就在西厢房，那里离着沈寻澈的住处最远。她也很乐意，只觉她终于能留在王府内了，终于可以找东西了。
有人在前引路，领着她正要去厢房。
“诶，小姑娘，我有事想问你一句。”
她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霍姑娘请说。”
在前走的梁枝认真的回了她的话，她今日就被吩咐来服侍霍意了。
“呃，”
“殿下之前娶过妻？那他前一个妻子长的是什么样子啊？你知道吗？”她还好奇这个，想多了解一点关于沈寻澈的事，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也不想吃亏。
只是……
“呃，姑娘恕罪，这个……奴婢不知。”
梁枝连连摇了摇头，又明自己没有亲眼见过前王妃，她只是小侍女，哪里有这个福气呢。
听着了她这么一答，霍意还很惊愕，她有些不相信，又反问道，“你不是在王府里待着的吗？怎么会没见过？”这好似也说不过去啊，但她也不知实情。
“回姑娘，奴婢在王府侍奉也就三四年的时日，只是听起旁人说过那位前王妃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王府中也有很多人都没见过前王妃的面容。”
这个沈王府建立也就五六年的时间，这期间也从来都没有过一位王妃，所以她们不太清楚。
“哦。”
“原来是这样啊。”
“那这么多年了殿下都没有考虑再娶妻吗？”是他不想还是别人不愿嫁给他？嫌弃？可他还是人间的王侯，貌似也很有地位，想来桃花也不会差啊。
“回姑娘，这个奴婢也不甚明白。”
“奴婢一向只在内院侍奉，也不在郎主身边服侍，所以也不是很懂。”梁枝回的坦白，除了是她们真的不太清楚外也是不敢去随意打听，郎主一向冷面，素日也少说话，她们都不敢轻易靠近的。
“好吧，算了。”
霍意听了她的话也只感觉自己就得了那么一两句有用的，其他的都是废话，也没什么啊。
“呃，你叫梁枝是吧？”
她还没记清楚她的名字，这段时日里自己这记性当真变差了，仙术失效了，脑子也没跟上了。
“是。”
“按着府中管家安排，之后就由奴婢来服侍姑娘了。”
“霍姑娘若有事，但请吩咐，奴婢会尽心的。”
“哎，你其实不用这样的，你抬起头来跟我说话。”老这么低头弯腰的那能舒服吗？她有些不解。
“呃，霍姑娘，奴婢不敢。”
她现在只当霍意是半个主子，说不得日后还真的是王妃呢，不敢得罪。
“为什么？”
她还是有些不大明白。
“在我们那里人人都一样。”每只狐狸都是独特的个体，都要尊重对方的。
不过那里是青丘仙境，这里却是皇城人间，也总该是不一样的。
梁枝没有继续答复，霍意也做了罢。
“算了，劳烦你带我去厢房吧，我也有些累了。”
她也想安歇了。
“是。”
“姑娘请跟奴婢来。”
此刻，夜色如笼，王府内都安静极了，整个洛阳城内都归于了寂静。
城中河上轻舟慢慢，水波熠熠，没多久后便又有一阵淅沥淅沥的雨点落下，似是神明的光辉，但刹那之间便归入了浓重的夜幕。人来了又走，那里还只是剩下了斑驳步影，不太浓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