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夜

    不周山科技院。

    信息素特别行动处办公室。

    一台电脑上正在播放查不到来源的一则录音,录音的质量很好,女声没有失真,无聊中掺杂一丝兴奋,语速快慢不定,带有明显的思考节奏。

    『……』

    『看你满世界追了我三年,怪有意思的。』

    『正好我也有点腻了。』

    『如果你愿意跟我约会的话,我就去自首。』

    『愿意吗?』

    『赵队长。』

    『郑公岛海桐湾假日酒店,七层,7110号房。』

    『七天之内有效。』

    『现在,计时开始。』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轻男女们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喘气。

    录音已经完整播放三遍了,所有人都知道对面是谁。

    ——张节勍,一个被赵霁满世界追缉三年都没抓获成功的科学界著名逃犯、年轻的顶级天才科学家。

    躲了三年,现在她说她无聊了,便跑出来主动约赵霁调情。

    何其猖狂。

    砰!

    电脑屏幕前的高大男人给了桌面一记重锤,他穿着和同事们同样的黑色制服,巴掌宽的战术腰带勒出他的腰身,往下是结实粗壮蕴藏爆发之力的大长腿,裤子收进短靴里,靴头朝外,肉眼可见在努力地克制自己拔腿走人的冲动。

    他就是录音里被点名的赵队长,赵霁。

    赵霁身高腿长,脸型刚毅,五官硬朗,正气凛然,公认的门面担当。

    长成这样,不能怪逃亡在外三年的犯罪分子宁愿自首也想试试。

    “这简直就是羞辱!是蔑视!是!挑!衅!”他气得眼眶充血,要不是不想赔钱,他早把办公室这台电脑砸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能忍!

    这笔账他记下了,总有一日他要张节勍还回来。

    “这,可是送上门的肥肉。”他旁边站着的衬衫西裤男人,是四十六岁的处长周愚。

    周愚比了个三:“三年了,你不想亲自抓她归案吗?再说,遇到这个级别的通缉犯,可是能保你往后一辈子平步青云的。和你的未来相比,这点节操,不值一提啊。”

    赵霁闷声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主动出击选择掉节操和被迫掉节操完全是两码事,尤其是一个追缉三年未果的通缉犯贴脸跳,把特行处当夜店,在这里点鸭呢!

    这是节操的问题吗?!

    这是对方挑衅和蔑视的问题!是特行处毫无威慑力的大问题!

    而你周愚,作为处长,问题最大!

    赵霁不说话。

    生气中。

    其他人则畏惧队长的威严,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一位栗色短发的姑娘偷偷瞄了眼自己的电脑屏幕,龟速运转的系统终于跳出了那份她需要的通缉令文件。

    黑色A级特别

    通缉令

    张节勍,女,2333年生,进化研究所药剂研究室研究员,2354年(21岁)违规携带10009号海洋信息素催化剂离开保密范围,严重危害国家安全……

    现通缉……

    通缉令照片上是个没有表情的年轻披发女孩,她冷漠地看着镜头,那双黝黑的眼珠像深潭,看久了会担心被卷进去。

    气质上,和音频里的活泼女声不符。

    最初听第一遍录音的时候,也有人怀疑是不是别人在恶搞,但赵霁说这就是她,她是个天性狡猾的人,他曾听过她的声音。

    后来他们又找了张节勍留存的声音文件做对照,确认无误。

    这个嚣张冒昧的女声,就是张节勍。

    笃笃。

    秘书敲门:“周处,有电话。”

    周愚拍了拍赵霁的肩膀,语重心长:“小伙子,是抓捕还是约会,不都由你选啊,听懂没有?”

    赵霁其实很不喜欢领导对他说“听懂没有”这句口头禅,好像他们当领导很有智慧,而自己就是听不懂机锋的智障,需要这种话来提醒才能开悟。

    忍了又忍,赵霁又一次憋了回去。

    周愚走后,一群年轻小伙小姑娘嗖嗖嗖——从各自工位冒出头来。

    “赵队……?”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刺猬头年轻后生说:“忍忍吧,就,就一下,抓到人就行了。我们赵队什么手段,能让区区小女子揩油?是吧赵队?”

    “是个屁啊!”

    “这是人格上的侮辱!”

    “是黑历史!阿斗,你的目光能不能别那么短浅!咱哥凭自己的本事也可以继续往上升啊……”

    刺猬头的文斗偏要狡辩:“谁短浅?美色也是一种天赋!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功勋,是吧赵队!?”

    赵霁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四日后。

    郑公岛的机场航站楼下,湿热的海风和热带的气温熏得赵霁口干舌燥,水泥地面上车辆来往,排放出的废气使得环境更加恶劣。

    五花八门的棕榈树构成了这座岛屿的主要绿化,他看着蓝天白云,和逐渐进入视野的海岸线,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

    海桐湾假日酒店,七层,7110号房间。

    房卡嘀哩哩一声,开了门。

    赵霁走进去,环顾一圈,里面没有人,一面完整的落地窗面朝大海,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他问酒店点了一碗超大份帝王海鲜细粉,洗了澡出来,晚餐正好送到。

    好吃,于是他又点了一碗,不管那四位数的价格,反正回去报销。

    吃热了,赵霁热得脱掉了上衣,把房间的空调又调低了两度,夹一筷子粉,正要往嘴里放,猛然想起张节勍可能随时会来,赶紧放下筷子,飞速把衣服重新穿了回去。

    因为他是来“约会”的,所以不能穿制服。

    不大宽松的无袖衫配上工装裤,还有一副墨镜,一帮子女同事给他搭的,周愚勒令他穿过来。

    这个班上得……真糟糕啊。

    这样想着,他食欲也小了些,丢掉筷子坐在沙发上,今天第十六次打开了手机上的日历。

    还剩两天一夜。

    如果张节勍耍他……赵霁有些郁闷,就是耍了他又怎么样,张节勍来不来他心里都堵。

    看着稍微凉下来的海鲜粉,赵霁有些舍不得,又拿起了筷子,三两口赶下肚。

    第一碗刚吃完,第二碗海鲜粉也送到了,他坐在窗边的桌前,化悲愤为食欲,郁闷地继续嗦粉。

    吃吧,吃吧,来都来了。

    窗外的天空中繁星闪烁,张节勍还没有出现,也没有神出鬼没地再次联系他。

    是在路上吗?

    她到底会以什么方式出现?

    如果是寻常的交通工具,张节勍又是怎么躲过通缉网络的?

    还是真的在耍他们,只为了呈口舌之快?

    赵霁脑子里一下糊上来好多问题,直到把脑子完全糊住,才迷糊地睡了过去。

    恢宏气派的酒店下面,沙滩上各种小型派对刚刚开始,彩灯围出了人们活动的范围。

    深蓝的夜幕下,海浪哗哗拍打着海岸线,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海里延伸到了无人的岩石区,最后消失在椰树林中。

    攀附在椰树脚上的藤蔓是蚂蚁的立体交通网,露珠挂在叶片上,稚嫩的卷曲叶片舒展开来,无数的细小绒毛分享搬运那一颗硕大的水珠,蜗牛爬上来,啃噬草叶,萤火虫在蕨草丛中飞舞,忽明忽暗,啃噬蜗牛肉。

    一双湿漉漉的人类的鞋踏过,众生平等地被踩在脚下,所有的生物信息素爆炸开来。

    *水,来。

    *蚂蚁,好多蚂蚁……

    *死亡——死亡——

    *我的邻居被吃了啊啊啊啊啊!!

    *死亡——死亡——

    *虫咬!虫!锯齿!

    *蜗牛,好吃。

    *死亡——死亡——

    *沙滩,人类,吵,合上叶子。

    *会死……给毒……

    *死亡——死亡——

    *啊啊啊啊被吃了!保护——保护——

    *死亡——死亡——

    张节勍深吸一口气,她很喜欢这种青草死前发出的呐喊信息素的味道,也就是人类口中的青草香。

    椰树林里无声地热闹着,不远处的沙滩上音浪沸腾。

    “我的爱如潮~水~!”唱歌的男人弹着吉他,赤脚踩在海边的沙地上,海水一波一波涌上他的脚背,他围着女友深情且欢快地转圈,“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围观的人群欢呼鼓掌,祝福爱情,赞扬浪漫。

    人群外,是酒店营业的各种小吃摊,有烧烤,有水果,有露天酒吧。

    “阿嚏!”吧台边坐着的卷发女人忽然感道一阵恶寒,她摸了一下自己颈侧的纹身贴,闭眼深深呼吸,那种万物嘶鸣的撕扯感还是没有消失,她有些无心娱乐了。

    头好痛。

    正好身边靠过来一个金发男人搭讪,和她碰了一下酒杯:“美女,屏蔽贴快失效了?我带了屏蔽胶囊,要不要给你一颗?”

    卷发女人皱着眉,摇头拒绝了,她走下了吧椅。

    金发男人跟着她,快走出了沙滩的灯光范围,远离了人群的喧闹:“我不是骗子,那胶囊还没拆呢,你不信可以直接扫码验证真伪。”

    “不了谢谢,我回去重新换个贴就好。”卷发女人越发地急迫,手捂着屏蔽贴不动,又走了两步,便不受控制地朝压力方向看去。

    那边是一片安静的椰树林。

    “你感应到树林里的信息素了?”金发男人看她脸色越来越差,已经到了捂耳朵的程度,表情认真起来,“……算了,你坚持一下啊,酒店有屏蔽仪,进到酒店就没事了的!”

    说着就把杵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女人打横抱起,健步如飞地冲向了酒店。

    就在他们离开后,一个女孩从椰树林走到沙滩上,沙滩派对的大灯发出白光,很亮,照出了她曜白的长发。

    海风已经把她身上的水份吹干,只留下一些盐粒。

    她穿过人群,一头漂亮的白发引人瞩目,她白色的头发、冷白的皮肤,以及靠近后才分辨出来的,不是打光效果的白色眉睫。

    是天生的华丽银白色,有着非人的神圣的美感。

    大家看着她没有为这片沙滩停留的背影,看着她走向了酒店。

    酒店大堂的接待区。

    周围都安静了,可是卷发女人在呕吐,工作人员给她拿了一瓶漱口水来:“女士,漱口水放在您手边了,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

    “我叫救护车了,”她身边的金发男人帮她撩着长而多的卷发,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眼睛扫过桌面那片被随意搁置的纹身屏蔽贴,“这种异形贴被曝出过好多次质量不合格,你反应这么大,怕是还有过敏症状……”

    女人感觉自己的胆汁都要呕出来了,灵魂已经飘到半空中。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就会死掉的时刻,救世主从天而降:“她是信息素应激,闻一闻这个香膏可以缓缓。”

    虚弱的卷发女人抬不起头,只看见了那姑娘弯腰时垂下一瞬的白发,还有一晃而过的彩色手串。

    香膏被涂在了她的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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