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控

    两人脸上同时一僵,默契地选择鸣金休战。

    等桑榆出去擦洗完回来,饭桌上空刚才还弥漫的滚滚硝烟现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满意地回到饭桌,刚坐下,就瞥到旁边仿佛随时能散架的木床,便随口向江一帆打听起村里有没有靠谱木匠。

    江一帆一听桑榆说想订做一张新床,一下子来了兴趣,“你这可是问对人了。”

    在问清楚他们的预算后,果真给推荐了一个人,不过推荐的这人不是木匠,而是个船匠。且还是她认识的。

    “村里除了他,就没有正式的木匠吗?”眼前闪过那张不久前才见过的门神脸,桑榆脱口而出道。

    她目光从江一帆脸上收回,掠过手上还没全消的红印,提醒了她自己还被他的门夹过这件事。

    “也有,不过那人前两年走了,他就一个女儿,很早就出嫁了,这人突发疾病走的,手艺没传下来。”

    江一帆说完见桑榆脸上颇为遗憾的表情,以为她不相信谢舟的技术,忙向她解释,“谢哥虽然是船匠,但是他木工技术也很好的,村里很多人修船、干木活之类的都会找他。这个你尽管放心。”

    接着又跟她解释,要是想找专业的木匠,隔壁村也有一个,不过以她目前的预算可能请不来。

    “其实谢哥干木活的技术是真不错,价钱又公道,村里人谁家要修房子、做家具,就没有不找他的,我们家我大哥娶我大嫂做的新床和柜子桌椅,也是找的他,家具质量是做得不错,价钱也是真实惠。隔壁村那位也不是不行,就是贵,再加上离得远,一年到头特地请他过来做工的,还真没几个。”

    见江一帆这么卖力给她推荐谢舟,桑榆差点以为他收了谢舟什么好处费了。不过听他说起谢舟一脸崇拜的样子,倒开始有些好奇了。

    “害,我要是有谢哥那本事,不知道早跟着哪艘大船漂洋过海上哪去了呢,哪还用得着在沄水村当个小渔民?”

    这话听起来有些酸,还有不小的怨念。

    想不到这江家老二挺有志向的,也就比她大上两岁,就想着飞出沄水村去看看海对岸的广阔天地。

    不过她还是不懂,谢舟有什么好值得他羡慕的,毕竟在常人眼中,江一帆是在海上直接从事生产的一线劳动者,谢舟是个在岸上做活的船匠,现在看来还兼职木匠,照理说江一帆好歹见过大海真正的样子,而谢舟只是在方圆几里的小村庄来来去去转悠,整天不是对着木头就是对着竹排,有什么可羡慕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谢哥他可不止会修我们这些普通的木筏小船,还会造,大,海,船。”

    “造海船?”会造海船怎么还待在这小地方,不去给那些商队船队工作?后者明显赚到的更为可观吧?

    “这你又不知道了吧?”说完老生在在一副“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见他接连吊人胃口,桑榆耐心告罄,心道,废话,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哎告诉你也没什么,”江一帆说着又叹了口气,“他从小水性可好了,是我们村里水性最好的人。跟着他爹学修船学了一手好本领。

    后来不光会修,还会设计。只要他想,整条海船都能给你造出来。以前本来有好几个船老板抢着邀他加入,一起去外海远航,可都被他拒绝了。”

    “拒绝?”这不是好事吗,桑榆不解,“他为什么要拒绝?”

    无论是远洋捕捞还是长途水运,相较江一帆这些每天只在浅海打渔的,历时更长,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几个月半年甚至一年以上,深海出行,风浪和天气原因导致渔船风险大,可也因而要比江一帆他们赚得多。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江一帆忽然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表情略显凝重,惹得桑榆桑泽姐弟俩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唉要不是因为——”

    然而话说到一半,冷不防被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

    “你小子,让你来送个东西,你磨蹭到现在都没回家,你打扫辛辛苦苦烧的菜都凉了,让全家人就等你一个人吃饭,你是大官啊?”

    江一帆正说到兴起,冷不防被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断,刚要反应耳朵已经被揪起来了。

    “……娘,你别拎我耳朵行吗,再拎都快被你拧断了,娘,你轻点,疼——”

    樊阿奶见院子外面门敞开着,便直接进来了,此时冲着桑榆赔笑道,“这浑小子,我还以为他上哪野去了,刚才还上谢舟家找去,没找着,这才又想到上你这儿来看看,没想到果然还真在这里。”

    说完转头对小儿子没好声气道,“快给我回家吃饭。”

    “娘,我吃过了,您别拧了,真的疼。”江一帆斜眼瞥着自家老娘,苦苦哀求道。

    被突然杀进来的樊婆子吓到的桑泽,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忙跑到江一帆跟前帮腔:“阿奶,一帆哥真的在我们这吃过了,您别拧他耳朵了。”

    “是啊,”桑榆看着江一帆的痛苦面具,不觉捻了捻自己耳垂,“阿奶你就饶了他耳朵吧。”

    樊婆子平时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在幼子面前俨然一副严母模样,揍起来完全没有保留实力之说,看着就相当疼。

    听了二人的话,樊婆子这才注意到饭桌上的三副碗筷,脸色变了变,随即想到这混小子,也不知道像谁,脸皮还挺厚,让他帮忙送个东西过来,还直接蹭上饭了。

    不过见桌上盘子海碗干净得像刚洗过,心知桑榆今晚做的菜味道肯定也不差,想到家里那两个小的一上饭桌就脸色恹恹的,心里不由苦笑。改天得跟桑榆讨教讨教厨艺才行。

    她松了揪耳朵的手,对姐弟二人赔笑道,“这小子就是嘴馋,送条鱼还要薅顿饭,给阿榆你们添乱了。”

    “阿奶说的哪里的话,添副筷子的事哪称得上添乱呢,江二哥这也是怕我们今晚多添了菜,吃不完,这才想着留下来帮我们消灭剩菜。”

    “就是,娘,你听听,我可没死乞白赖,完全是为了不浪费吃食才留下用饭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整天就知道吃,讨媳妇都没见你这么殷勤。”

    桑榆听到这同情且纳闷。

    同情的是不管哪个时代,大龄青年们都逃不脱父母催婚的命运。当然前世的自己例外,她的父母压根就不关心她结不结婚,谈没谈恋爱,见她长年加班孤家寡人,也乐见其成。他们更多考虑的是:要是她结婚了,不能继续被他们吸血怎么办?

    而古代不同,这儿的男女有早婚传统。

    原身十五岁便早早订了亲,虽然后来对方上岸先斩意中人,原身也惨遭退婚,到现在十八岁这个年龄没有成亲也算情有可原。不过到江一帆这个年纪,却还没娶亲的青年,属实不多。

    某被催婚的大龄少年瞬间破防,“这能怪我吗,谁让那些来说亲的中人说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还没人上一趟港城在大街上不小心踩到的小娘子来得好看。”

    桑泽秒懂,原来是因为一帆哥哥太挑了。

    桑榆也秒懂,原来这江一帆是颜控。

    樊婆子来气,“你这混小子,港城是什么地方,那能比吗?”

    局势风云变幻,一下子就从棒打爱子变成大龄青年催婚现场,把桑榆两姐弟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看这催婚现场又要变回棒打战场,桑榆赶紧出来插话道,“对了,阿奶,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们这两日又做了些生腌蟟蛁,不介意做工粗陋的话,你们要不带些回去佐餐吃?”

    美食能止戈,是最大的和平使者。

    空气突然安静,母子俩的耳朵动了动。

    樊阿奶方才激昂的战斗力让她的肚子“咕”了一下,刚要升级的战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生腌蟟蛁”四个字浇灭了。

    送走樊婆子母子,桑榆盖上生腌蟟蛁的桶盖,姐弟两人飞快收拾了饭桌。

    两个人一个负责洗碗,一个负责擦干净,很快便从厨房出来。

    桑榆来到院子,处理今天江一帆送来的梅虾,以及一文钱买下的小杂鱼小硬虾。

    将梅虾淘洗干净后,跟上次一样蒸熟,留着明日拿出来院子晒成梅虾干。

    而剩下的小杂鱼小硬虾们,洗过后则倒入前次放置院子里的陶缸内腌制。

    入睡前她躺在腰酸背痛的床上,想到为数不多的预算,为了自己的腰背脊椎考虑,桑榆决定换床一事宜早不宜迟。

    即使接下来好几天都要面对那张讨债门神脸,她也忍了。

    第二日一大早,她又一次步上南面的上山小路,好在她来得巧,对方刚走到门口正打算出门,便跟谢舟简单说起让他帮忙做木床的事。

    一听来新活计,谢舟简单问了桑榆对新床的要求,倒答应得很爽快,两人约好了上她家量床尺寸的时间,谢舟赶着出门上工,二人暂时别过。

    桑榆下山路上也没让自己闲着,她来的时候带了背篓,自然没有让自己空手而归的理。

    一路上摘了不少艾草回去。将昨晚蒸熟的梅虾拿出去晒,之后取来艾草准备做艾草糍粑,只不过这馅料回换成了花生。正好不用另外做早饭吃。

    到了下午,吃过午饭后,桑榆照例带着桑泽像往日一样去了赶海,前几次赶海捡到的海鲜,已在昨晚吃完了最后一点存货。今日又是赶海讨生活的新的一天。

    托今日来了大潮的福,他们捡到了好几条大白虾,差不多一斤的海螺蛳,还在渔船的绳索旁摘到了不少海藻。

    蟟蛁卖得比她原先想的还要好。

    桑榆想趁现在多做些,以防后面季节一过这小东西连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

    他们今日换了个地方刨,蟟蛁量比前两次的都大,一个多时辰过去,他们带来的桶就已经装满了。

    两人今日回去得比平时晚,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带着做活的木箱等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向他走来的姐弟俩。

    还是老样子,山上的门神换了个地方,依旧是门神,

    这男人是个行动派,说今天来量新床尺寸,这就过来了?

    桑榆抬头望了望天色,这个点好像还没到一般人下工的点吧,那他就是提前下工回来,带着方尺等工具上她家来测量了。

    谢舟很快量好木床的尺寸,和桑榆说了这两天他去准备木材,预计后日上她家开工。

    桑榆见他做事条理不错,便试探问了做个浴桶的成本,见价格比她在集市上打听到的公道,便说了自己对浴桶的需求,一并把浴桶的活也交给了他。

    谢舟自然应下。

    只是桑榆没想到刚送走谢舟,樊婆子就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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