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流年不利，祝尔踢掉鞋子，躺到沙发上好一会，才从刚才几人面面相觑的尴尬中缓了过来。
曾经她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再次遇到陈星夷，会是什么样？
无聊时，她甚至会想到具体的情景，比如在什么场合，以及会说些什么。
只是唯独没想过，会在相亲现场，遇到这个她曾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此刻百感交集，复杂的情绪都可以炒一盘菜了，名叫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眼下的问题是，该怎么跟老妈交代呢？
祝尔捏着手机，在先入为主，主动蒙混和逃避装死，被动过关中反复跳跃。
最后还是决定，事已至此，先卸妆洗漱吧。
挤了一泵卸妆油，正在脸上揉搓时，洗漱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祝尔半眯着眼睛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果然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认命地按下接听键，然后就连忙放的远远的。
“周毅说你有男朋友了，是怎么回事？”祝母的声音愠怒。
祝尔闻言呛咳了一下，“不是，我没有。”
“那就是你找了个人假扮你男朋友？还是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告诉你尔尔，不合适咱也不用勉强，但也不能撒谎骗人不是？”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又想起陈星夷，祝尔莫名的一阵烦躁，“我下次再跟你解释吧。”
“那宋姨家那个呢？她上次跟我见面还提起你，听说她儿子也快回国了，年龄跟你也相仿......”
祝尔伸手打开了水龙头，掬了把水到脸上，突然有些疲倦，“妈，感情的事我自己会考虑，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说完便逃命似地挂断了电话，扶着洗漱台发了会呆。
只是没隔几秒，手机铃声便再度响了起来。
也是，以妈妈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于是祝尔看也没看，便直接按下接听键，不等对方说话，便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妈妈，我真的不想再去相亲了，也不会再去。”
“你在相亲？”
对方声线清冷，如雨落松石，透着冷劲。
祝尔吓了一跳，连忙抓起手机，来电没有显示备注，可这串手机号码，她还是凭借肌肉记忆一秒就认出了是谁。
“和你有关系吗？”祝尔呛了回去，她真没想到，和陈星夷十年不见，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连假惺惺的叙旧都省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祝尔刚准备挂断，声音又再度传来，“你想结婚吗？”
祝尔简直气笑了，同样的话她不想再重复第二次，于是想也没想便直接挂断。
昔日白月光有朝一日滤镜破碎，她竟匀不出半点耐心。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祝尔看清了，可她没管，虽不知道陈星夷发的是什么疯，但她实在没精力去好奇。
她径直走到桌前，开始捣腾起了护肤的瓶瓶罐罐，准备再磨蹭一下就睡觉。
可桌上的手机却一直在震动，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带着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祝尔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胸腔里的烦躁像是濒临瓶颈，一触即发，白天他让她当众下不来台的账还没算呢，现在还敢来骚扰她。
于是她一把抓起手机，言语像利剑一般射了出去，“陈星夷你是不是有病？先不说你算我哪门子的男朋友，当初不是你说就当我们没认识过吗？我还以为是彼此默认我们没谈过的意思，现在又是几个意思？”
“大晚上给前女友打电话，可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男神会有的作风。”最后这句话，祝尔说的很慢，语气充满讥讽的味道。
十倍的爱意浓缩成百倍的恨意，在这些年渐渐被遗忘，却在刚才那一刻，瞬间被连根拔起。
“你觉得我怎么样？”陈星夷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不怎么样。”祝尔想也没想便接了一句，想到自己当初见色起意，费尽心思的追着他跑，可最后得到的确是被对方冷暴力分手，她真是没什么好态度。
“看窗外。”
什么意思？祝尔捏着手机，此刻正靠在二楼玻璃上，闻言狐疑地朝窗外看去。
抬眼便在楼下不远处看到了猩红点点，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没有一丝赘肉，在烟雾萦绕中，像是一件极具氛围感的艺术品，
只是对方的脸隐在暗处，有些看不清。
“下来。”
听筒里夹杂着风声，将陈星夷的话一道送了过来，祝尔突然有些耳热，怔愣在原地。
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只不过这个魔盒开启后，是一个个清晨和傍晚。
是那些陈星夷等在楼下的身影，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等在之前她家的楼下，只要听到自行车的铃声，祝尔就知道是他来了，接着就会听到那句下来，然后她便会飞奔下楼，同他一块去上学。
有时是带着露水的清晨，有时是路灯拉长的夜晚。
走过一个个冬春日夏，直到最后决绝的分开。
肌肉记忆再一次统治了祝尔的大脑，还没从回忆的片段中抽离，她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到了楼下。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祝尔的理智又逐渐占了上风。
陈星夷掐灭手里的烟，从阴影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还穿着白天那件风衣，夜晚的风扑到他脸上，将他额头的碎发吹得要乱不乱，露出光洁的额头，年少时的稚气褪去，添了几分成熟的硬朗。
时光荏苒，岁月在他脸上加加减减，留下的是更完美的一张脸，而唯独不变的是那双眼睛。
冰冷而锐利，像是审判台上不容出错的测谎仪。
“你跟踪我？”祝尔再度发问。
陈星夷站定在几步之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祝尔。
“你觉得我怎么样？”须臾，他开了口。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你大晚上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寻求我的夸奖吧？”祝尔扭头翻了个白眼，多年不见，怎么还自恋上了，他不是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即使对着这么一张脸她也耐心耗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一个错误她可不会犯两次，祝尔退了几步，转身朝楼上走去。
“你想结婚的话，”陈星夷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他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
“那不如和我结婚。”
祝尔身形晃了晃，如遭雷击，虽然网上总说熬夜会让人记忆力下降，甚至出现幻听，但也不至于幻听到这个程度吧。
十年未见的前男友，一见面就说要和她结婚？
不行不行，她得赶快回家补觉，一定是做梦！
她抬腿又走了几步，身后却再次传来声音，甚至比刚才音量更大了些。
“祝尔，和我结婚吧。”
好了，不是幻觉。
祝尔转身快速下楼，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陈星夷面前，踮起脚尖，一把抓住了陈星夷的衣领，将他带得踉跄了几步，所有的平静全部崩盘，她质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东西我都带来了。”陈星夷一脸平静。
祝尔侧头才看见，他手里一直捏着一个文件夹，见祝尔好奇，便递了过来。
祝尔暂时松开手，拿过文件夹翻了翻，随后拍到了他身上，“你把你的简历给我干嘛。”
陈星夷一时没接住，文件夹顺着他身上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自顾自地介绍：“不是简历，是我的一些资料，里面有我的大学学位证，毕业证书，以及现在公司的一些证明，名下的房产证，还有我的体检报告，只不过是前几天的。”
他边说边紧紧地盯着祝尔，像是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反应，“你可以看看，对现在的我有个了解，或者可以带回家慢慢查阅，有什么问题，我随时可以重新开具证明。”
“你到底想干嘛？”祝尔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陈星夷不是一个冲动任性的人，相反他理性的可怕，什么影响他，他就放弃什么。
“我想和你结婚。”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你该不会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什么？”
算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去玩这种游戏，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在意了，“我拒绝。”
“为什么？”他像是真的急于求教，语气迫切。
“为什么？”祝尔气极反笑，“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以为结婚是上街买菜吗？你知道结婚的基础条件是什么吗？最起码两个人得相爱吧？”
“那你为什么去相亲？你还问他婚礼的事，你想嫁给他？你爱他？”陈星夷像是抓到了什么利器，一连串的发问。
祝尔无语凝噎，她懒得跟他解释，“与你无关。”
天色渐晚，周围的蝉鸣声大得吓人，不知疲倦。
“祝尔，如果和谁结婚不是结，不如和我呢？”说出这句话时，陈星夷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皱起眉头，语气苦涩，“我一定比他更能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