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剥龙筋给我的刺激过大,即便是梦,那也是身临其境,尤其他最后望过来的视线,我实在没法将他和小莲花联系起来。
小莲花与哪吒是不同的。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阿虞,昨晚睡得好吗?”
小莲花轻快的声音响起。瞧,小莲花多么乖巧。
我很想说睡得一点也不好,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很好。”好吧,我只是比较从心罢了。
小莲花的花瓣又落下了一朵,一只蜻蜓停在花瓣尖角上,我故意哗啦啦跃出水面,蜻蜓被我吓了一跳非得老远老远,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
“吓蜻蜓好玩吗?”小莲花问。
“好玩啊。”我摆摆尾巴钻入池中,天气越来越热,还是池底凉快。只是在烈日下,池水的温度也高了几度。咱也不知道仙人居住的乾元山为啥不能四季如春。
想到昨晚的梦,我就很想和小莲花唠嗑唠嗑。只是我怕说多了小莲花会想起生前的事。两个人性格如此不同,除了失忆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来。
“对了,小莲花,问你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哦。”
小莲花很有耐心地说:“是想吃莲子吗?”
“我真的可以吃莲子吗——不对不对,不是莲子的事!难道在你眼里,我的脑子里就只有吃吗?”
小莲花保持沉默。
我猛然想起了自己先前说出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鲤鱼,记性不好的。”
小莲花没在这事上多计较,问道:“那你说的是什么问题?”
我稍微靠近了点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鲤鱼跃龙门?”
小莲花道:“从未。你说说,怎么个说法?”
我绕着莲茎继续说:“我听说鲤鱼跃过龙门就能化龙。”
话音刚落,一瞬间暴涨的杀气将我震出了莲池,我再一次体会到了空中飞鱼的感觉,心脏剧烈的起伏还未平复,莲茎便激射而来,将我牢牢捆住,就像捆龙一样,带到开了两瓣的莲花面前。
“你要化龙?”
小莲花漫不经心地道。杀气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那会儿是我的错觉,但我确定不是。除非你跟我说空中飞鱼也是错觉。
哪怕失忆了,小莲花对龙这个字眼仍旧有着相当大的敌意。说不清是不是故意,但就是想试探一下。
果不其然。
我眨眨眼,即将忽略面前的压迫感,“倒也不是,只是想知道有没有这种说法,如果没有就算了。”
小莲花没将我放下来,如果它有表情,此刻大概一定在凝视着我,甚至眼神还有点冷。
“闻所未闻。”小莲花的语气变得又冷又淡,这和梦中的红衣银甲的少年似乎有了些许的重合。
我不适地扭了扭,说:“能不能放我下来?我有点不舒服。”
下一秒,莲茎便将我送到了莲叶上,获得自由的感觉真的太棒了。我安心地待在莲叶中,一点也没为刚才说的那番差点引起小莲花杀意这事儿后悔。
“小莲花,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小莲花:“怎么说?”
我:“我一说龙,你反应那么大。你是不是和龙有仇?”
勇猛如我,居然直面屠龙的当事人。
小莲花倒是没有像方才那样杀气暴涨,它似乎冷静下来了,只是语气间还是脱离了小莲花的设定,冷清中带了几分傲慢。
“妖龙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一条鲤鱼精自在。”
它这话实在有失偏跛。如果鲤鱼能化龙,那就是进化啊,就像鲤鱼王进化成暴鲤龙……等等,鲤鱼王?暴鲤龙?
我忽然陷入沉思。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小莲花用莲茎戳了戳我,打断了我思考的进化成暴鲤龙的愿望。
“如果你真想化龙,倒也不是不可以。”
小莲花突然说道,我睁大了眼睛,正在感动它为我着想,没想到它的下一句话将我雷了个外焦里嫩。
“待我将四海龙王杀了个干净,你便坐上那龙王之位,行云降雨,消灾降福。我的朋友,自然比那些个孽龙要做得更好!”
着想得太过了啊我的朋友!
虽然我很想将小莲花和梦中的哪吒分开,但小莲花此刻表现出来的情绪又总是令我事与愿违。我甚至怀疑它并不是失忆。
哪吒的性格究竟如何?不同的版本都有着些许的差距。而我此刻面对的还未盛开的它,又是怎样的性格?
虽然我时常认为不能将任何影视作品作品的哪吒形象带入,但是真正思考的时候,其他版本的哪吒就又成了参考对象。
小莲花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半晌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催促,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烦恼。
其实在发现小莲花对龙仍旧怀着巨大的恨意的时候,我就知道假以时日它会成为哪吒。在那之后,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吗?
我的朋友小莲花,是有大志向的。
……
淅淅沥沥。
雨夜的总兵府笼罩在潮湿的雨雾中,府中点着灯,如幽火明明灭灭。
我知道我这是又做了梦。
似乎从那次开始,我就开始频繁做梦,这一定不是我的原因,以我现在这小小的脑袋,我实在想不出来能做什么梦。
“三公子又惹事了,大人发了好的火,夫人整日垂泪……”
不远处垂首的侍女窃窃私语,而后在一声咳嗽声下仓惶离去。
我看向发出咳嗽声的人,看样子应当是管家之类的人。他抬头望向西南角的方向,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哪吒杀了龙三太子后,四海龙王连降大雨,逼迫李靖交出哪吒,否则水淹陈塘关。
李靖将哪吒圈在西南角的独院中,禁止他再次出门。
我仗着没人能看见我,慢悠悠地朝着西南方向走去,途中遇到巡逻的士兵和来往的侍女,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真奇怪,还以为府中会乱呢。
我对哪吒的印象还停留在红肚兜和两个小揪揪上。如果是面对这模样的哪吒,我恐怕还不会发怵。小孩子模样的人,总会获得几分优待。
但少年模样的哪吒,却多了几分戾气。即便是个美少年,也依旧令人怵得慌。
童年的滤镜,不太准。
我踮起脚尖,静悄悄地走进了小院,做贼似的偷感十足。我也不想这样,但这样最稳妥。当然更稳妥的是不要进去。
小院的寝居里同样点着灯,窗面上映出了少年的影子,我驻足没再往前。蹲在檐下,放空大脑。
为何会做梦?
又为何会梦到陈塘关?
而且,这真的只是梦吗?
太真实的梦境,实在让人心生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寝居的灯晃了晃,吱呀一声,一道清冷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提着灯的少年,站在廊檐下,视线紧紧地锁定了我。
他真的看得见我。
感觉现在的气氛有点不妙啊。我站起身来,迎上他的目光。到底是先问“你为什么能看到我”还是表达一下“我不是小偷”,亦或是直接跪地求饶?结果在三个选项上我选择了第四个。
我指着脸颊,问:“脸,还疼吗?”
当日的龙血淋在他的脸颊上,烫出了缕缕的白烟,跟硫酸滴在皮肤上似的。但此刻少年的面颊在灯笼的映照下,依旧白皙光滑。
好得也太快了吧!
少年抬起步子向我走来,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却又轻柔地弹开了。
“当日,便是你在那?”瞧了我半晌,少年才问道。
我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向我伸过来,然后穿透。
“鬼?”
我:……
“不是鬼。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请别将我当做妖魔给灭了。”
“跟我谈条件?”他有些漫不经心道。
这语气,真令人火大!
“只是建议。”我真的很从心了。
跟小莲花一点也不一样。
少年眉目紧锁,没再说话,半晌之后他转过身,道:“进来吧。”
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我跟在少年的身后,走进他的寝居,寝居里的灯再次被点燃。
少年的寝居素雅简洁,我在欣赏时,冷不丁地听到他问道:
“你说,我做错了吗?”
这突然的提问,实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问我这个问题?我觉得有点不太妥当。”
少年抬眼:“怎么说?”
我:”首先我既不是陈塘关的百姓,也不是东海的虾兵蟹将。其次,我觉得你不该去内耗自己。”
哪吒和内耗,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联系在一起的。
“想做什么便做了,倘若我决定去行善,还要考虑行善后的后果,那这善还要去行吗?我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不行善了。那我不行善的后果我要考虑吗?不管这善行不行,结果总是会与我想象的差之千里。但那又如何?至少在我行善的那刻,我爽快极了!”
少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让我极为不自在。
“你屠龙,是因为龙作孽,这是善。而龙的职责便是行云布雨,既受了人间供奉,却不行分内之事,这是恶。行了恶事却无人管,这叫有冤无处申。无人为我申冤,那我只能破坏规则。”
我伸了伸懒腰,“妖龙作孽是因为无人管,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正确的,神仙受凡人供奉理所当然,但人间灾难却并没有减,那供神仙又何用?”
“人牲呐,怎么滴,猪牛羊还不够吗?这是嫌人口太多吗?我寻思着女娲娘娘造人也不是为了改善伙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