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沈知确站在门口婉拒了知名收藏家的夜宵邀请，笑着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喧闹了一天的画廊终于安静，落针可闻。

    目送客人的车辆彻底融入夜色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沈知确才抬手粗暴的揉了揉自己早已笑僵的脸颊，就这这个动作环视一圈画廊，不知为何，早上开展前还被沈知确视若珍宝的一幅幅画作，现在打眼看过去，竟是觉得有些厌烦。

    为此，沈知确的大脑给予了她官方的解释，她的宝贝们染上了别人的令她感到不适的气味，既如此，那就没什么继续存在的价值了。

    ‘啪嗒’一声，看着前一秒还灯火通明的画廊被黑暗吞噬，靠在中控台边的沈知确舒心的吐出一口浊气。

    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没有那个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也许她这辈子也不会开设这所谓公开交流，实际恼人又无聊还充满着虚与委蛇与铜臭味的画展，沈知确望着门外的车水马龙，心里闷闷的想。

    万幸，从明天起这些画作陆陆续续的都会被送走，并为她，为他们的小家，带来一笔不菲的钱财。

    想到这，沈知确再次无意识的叹息，算了，这本来就是这场画展举办的初衷，现在目的达成了，她该高兴的，不是吗？

    只是不知为何，她怎么一点，哪怕一点点的开心都没有。

    忽然，远处天边骤然出现的光亮打断了沈知确的思绪，她如梦初醒般的快步走到门边，关门落锁一气呵成，最后离开前，她又看了眼外面忽明忽暗的夜色。

    从上周起天气预报就一直说柏林将经历今年来最强的一次暴雨，居民们为此做足了长时间不出门的准备，终于，这令人恐惧的暴雨即将在今夜降临。

    沈知确三步并做两步迅速往画廊的二楼冲，这是她的私人领域，平日里就是她的助理都不会贸然上来打扰，周叙从下午过来就一直待在楼上没下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这要是平时沈知确肯定早就上去询问了，奈何今日实在抽不开身。

    楼梯尽头的挂钟发出有规律的轻响，沈知确无意的瞥了一眼，挺难得的，比她预计的关展时间还早半小时，感谢这场迟来的暴雨。

    画廊二楼的面积和一楼一样，只不过被她分割成了好几个不同功能的空间，以前最喜欢窝在里面自娱自乐的沈知确现在在这如迷宫般的地方找起人来，也是如同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一般，急急忙忙的不得章法，窗外不停响起的雷声像是某种催促信号，如果他们在短时间内不能离开，那便要在画廊过夜了。

    平心而论，和周叙恋爱三年结婚两年，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知确还是不能接受他在自己的私人领域待如此久的时间，生理与心理双重不接受。

    又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转角，沈知确在心里骂了第一百零三遍脏话后，终于，在即将转弯的刹那，听见了异样的声音。

    这个声音与其说像交谈，倒不如说是……恋爱中的荤话。

    意识到什么后，沈知确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望着近在咫尺的灯光，她如误闯别人世界的可笑小丑般，在自己的私人领域听自己的丈夫与她的专属策展人，调情！

    沈知确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自嘲又凄凉，她与周叙的婚后生活不算合拍，但好歹也说的过去，于她而言，至少不会到如今……

    五分钟后，墙角处凭空多出的黑色镜头消失，沈知确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中多出的录像，两位男士衣衫不整的依偎在一起，被生物最原始的欲望操控，打眼看过去，两位的姿态和某些上不得台面的网站中超级付费栏目也不差什么了，或者更甚。

    沈知确想不了这么多，早在听见异常声音时，她的大脑就如灌了水泥一般。

    此时，窗外又是巨大的一声‘轰隆’，憋闷了一周的天终于爆发，焦躁的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巨响的同时，也勉强把沈知确脑子里的水泥稀释。

    眼看着手机还在循环播放着某些不堪入目的影片，耳边是两人渐入佳境的喘息声，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快点’‘楼下快结束’‘放心，我策划……’，等一系列令人作呕的字眼。

    沈知确想退出界面关闭后台，也许是手指不住颤抖的原因，影片一直在她面前展示，如一种羞辱的酷刑般，将她二十多年的骄傲狠狠的踩在脚底，压碎。

    几次下来，沈知确直接长按电源键，手机息屏的刹那，口腔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于此同时，片段消失的前一刻，周叙无名指上闪亮的婚戒刺痛了她的眼。

    沈知确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边的一切好像都不受控制了，包括她自己的□□。

    浑浑噩噩的下楼，机械的打开门，倾盆大雨砸痛了她的肌肤，此时的沈知确并不在乎。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更不知道自己此时到了哪里，现在的她，只想逃离那如噩梦一般的地方。

    一天内不到二十四小时，她的信仰与感情毁于一旦，到此时此刻，沈知确还能清晰的记得周叙是如何劝慰她变卖画作放弃执念，她的信仰没那么重要，什么欣赏与共鸣，都不如到手的金钱能让他们的家庭过得更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初春，柏林雨夜，浑身湿透的女人发出撕裂的笑声，慢慢的，又变成啜泣。

    暴雨的缘故，路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即使是迫不得已经过，路人也只以为是个神经病罢了。

    直到……

    面前突然出现的镜头让沈知确喉咙中的嘶吼戛然而止，她收起所有的表情，如捕猎中的野兽般犀利的盯着眼前对她举着摄像机的男人，与此同时，相机后面的人也在看着她，他们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明明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不知为何，沈知确好像在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某些特殊的情绪，她糟糕的情绪竟因此被压制。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在一个汹涌的雨夜，陌生街头，两个怪人凑在一起，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