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因，我们12次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在一轮的治疗结束后，穆棠坐在我面前，“我需要对你做一个评估，以此确定接下来的方案。”

    我点点头，看向她温和笑容的时候不禁感到有些紧张和心虚，因为真相始终没有说出口。

    “好的，朝因，你觉得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之后自己有哪些变化，或者你对这场治疗有什么感受？”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前面那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你非常负责，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帮助。”

    “那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穆棠没有放过我，而是放柔声音继续询问我。

    我有什么变化呢？我觉得必须说些什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可以自然的…提起之前的事情。”当然，这里的之前的事情，是我跟穆棠说过的真假参半的过去。

    穆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我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她依旧是那副带着微笑的温柔样子：“好的，朝因，现在请你回想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禁闭室…院长…档案室…火灾…逃亡。”

    我随着她的话开始回想那天，可是闭上眼时，并没有那些场景，只有沈潮钰，雨夜窗前的他，档案室里的他，鸢尾花丛的他，去湖边赴约的他，背着我从小楼逃出来的他，回到火焰之中的他。我的心脏跳动的越发快，像要随着这些模糊不清的身影跳出我的胸膛。

    “朝因。”

    穆棠的声音把我惊醒，我将情绪略微调整之后睁开眼睛看向她。

    “如果0分是“完全平静”，10分是“所能想象的最极度的痛苦”，你会给它打几分？”

    “0分。”我没有撒谎，对于院长试图侵犯我这件事，我并没有任何的痛苦，因为我是故意把自己当作诱饵，“这件事，现在不会让我感到害怕。”

    穆棠愣了一瞬，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的，对于我们当时建立的积极信念“我现在是安全的”，1分是“完全不相信”，7分是“完全相信”，你觉得自己目前的信任程度是几分？”

    “7分。”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完全相信，“因为我已经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了。”

    “朝因。”穆棠轻轻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她对上我的眼睛，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但她还是选择继续问下去，“你刚刚在回忆时，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放松了身体，摇了摇头，像是故意掩饰似的补充了一句：“没有。”

    “好的，朝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不久写过的量表吗？现在我们再来做一次，跟随自己的感受去写，不用在乎结果。”她站起身递给我量表，“需要我回避吗？”

    我接过那些纸张，摇了摇头：“没关系。”接着马上填起了量表，她坐在我对面沉思。

    她认真计算了量表的结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我瞄了一眼量表的分数，40，13，8。

    她收起量表之后认真的说道：“好的，朝因，我必须告诉你量表的结果显示治疗效果并不是很好。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依旧沉默着摇摇头。我们俩僵持了一会儿，她转移了话题：“最近工作和社交怎么样？我记得孟循的艺考结束了，现在你们的相处怎么样？”

    “工作和社交都算顺利，孟循。”我有些犹豫是否要说出上次争吵的事情，她已经发觉了关于孟循肯定发生了什么，于是我也不想过度的隐瞒，事实上这件事我也需要关系外的视角来告诉我答案，“我们之前有过一场争执，如你所说的那样，他知道了我接受心理治疗的事情，想要了解我过去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他了吗？”

    “只是非常简单的说了一下，我不想影响他的考试。但是，他好像并没有真的相信我，而我却自以为安抚好了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朝因，无论你怎么选择，都没有错。”穆棠摇了摇头，轻声安慰我，但她好像在暗示我，“但是如果只有一个人承担所有，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我和孟循的事情还是我和她的事情，只能装傻点点头：“我会考虑告诉他的。”

    她接着又问了我几个问题，在一一回答之后，认真整合了记录的信息：“朝因，我们需要重新开启一个12次疗程，在此之前，我想说一些事情。”

    “朝因，你会选择来找我，是因为你想要走出过去，能够有自己的新生活，对吗？”

    “是的。”我点点头。

    她认真的看着我：“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的吗？”

    我点点头，动摇了一秒之后，依旧保持之前的选择。

    “好，你为什么选择和孟循成为家人，而不是简单的资助呢？”

    我一瞬间说不出话，但思考之后还是开了口：“因为他失去奶奶的时候很像以前的我。”

    “朝因，我觉得我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点。”穆棠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很像以前的你，你失去了谁呢？我记得你提过一个人，你说会常常想起他——沈潮钰。”

    我一瞬间对上了她看向我的眼睛，紧张和不安充斥了我的大脑，手心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让我被迫用另一只手握住，沉默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很多事情无法完全掩盖：“是的，我失去了他。”

    我以为穆棠打算继续问我，但她只是叹了口气缓和道：“朝因，不用着急，你可以选择在你愿意的时候告诉我，我会等你的。”

    我不想在今天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说出关于沈潮钰的事情，只是点点头：“我先走了，下周见。”

    离开诊所时，冷冽的空气让我能够呼吸一瞬，我看了一眼时间，离孟循下课还早。诊所与学校是相反的方向，先回家吧。

    将车停在路口，我还有一小段路走回去，心不在焉的我走到门口才发现有人往门把手上挂东西。

    “沈朝因女士。”

    我本来已经忘记了这个人，但这种说话的腔调和方式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对方。

    林西恒很自觉的退后一步，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觉得我害怕或者讨厌他。我还没有开始说话，他已经先一步开口：“沈女士，我之前说过落星海始终欢迎您来，但您从来没有来过，让我十分的不安，所以给您送了几个刚研发的新品，很抱歉打扰您。”

    听他说完这一段话我都有点哭笑不得，我的阴郁都被打散了一些：“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好，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林西恒好像听不懂别人话里的客套，直接的点了出来，让我有些不适和尴尬，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抱歉，我说错话了。要不你尝尝甜品吧，吃甜食心情会好一点。”

    我觉得这人真的是太奇怪了：“好的，我会吃的。”

    话刚说完，林西恒已经拆出一个盒子放在我面前，恢复了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吃吧。”

    我实在对他的执行力有些震惊，不管是之前的报。警。还是现在的拆甜品，也好像听不懂话外的意思轴的非常彻底。他举着那盒马卡龙已经等了一会儿，但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还是刚刚的样子。我没有想吃的欲望，但还是捏起一个放进嘴里，与印象里的马卡龙味道有些差别，没有过分的浓郁的甜味，还带着淡淡的柠檬的香气，我发自内心的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很好吃，谢谢你。”

    林西恒有些不好意思，捏着盒子的手指微微回缩，将盒子塞进了我的手中：“喜欢就好，下次欢迎你到店里来尝尝别的，我先走了。”

    他离开之后，我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将马卡龙的盒子塞进他刚拆开的包装盒中，放进冰箱后又拿出一盒小蛋糕，带给孟循路上吃吧。

    车上的空气有些闷，我看了一眼时间，孟循还没有出来，因为有些担心于是走到校门口等他。

    过了十几分钟，我看见他和同学走出来，虽然那个女孩包的严严实实的，但我记得那是孟循的同桌荆忆月。

    她看到我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向我问好，我的目光还停留在后面的孟循身上，直到她对我说话：“朝因姐姐，好久不见。”

    我露出一个笑容，想起了车上带来的蛋糕，我知道小荆帮了孟循很多，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小荆，好久不见啊。我来的路上刚好买了小蛋糕，本来打算让孟循明天带给你的，现在可以直接拿给你了。”

    “我有小蛋糕，啊～，谢谢朝因姐姐。”荆忆月拉着我的手撒娇，我被她可爱到，不自觉的笑出声，先一步带着她去车上取蛋糕。

    当我目送她离开之后才坐上车，孟循已经坐在副驾驶等我。

    我刚坐上车，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动作有些僵硬，生涩的撒娇让我觉得熟悉，原来是在学荆忆月：“朝因姐姐，我有没有小蛋糕？”

    “你…”我被他的行为逗的想笑，又怕笑出来让他觉得丢人，但他的撒娇怎么酸溜溜的，一点也不像荆忆月的。

    他默默的把帽子戴上，裹住自己的脸，闷闷的语气从帽子里传出：“失忆吧，沈朝因。”

    这下我没忍住，实实在在的笑出了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喊他的名字：“小循。”

    他的眼睛从帽檐下探出一点：“嗯？”

    我故意逗他，装作很可惜的样子说道：“太晚了，没有蛋糕了。”

    他立刻摇头否认，帽子也被明显的摇头动作抖落：“没关系的，我其实没有想吃蛋糕，真的。”

    我看他那么认真的摇头，还是说了实话：“家里还有一份，本来这份是带给你回去的路上吃的。”

    他或许自己都没发现扬起的嘴角，连说话的语调都有些上扬：“朝因你今天怎么会想到买甜品，你不是不喜欢吗？”

    “别人送的，说是新品。”

    我从后视镜看到他的笑容，突然觉得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明天的天气应该很好。

    第二天早上，手机提示今天是孟循查询艺考成绩的日子，学院也按时发布了通知。我知道他的准考证号和密码，但没有打算马上就查询，这件事还是让他自己来比较好。而且他应该也是选晚上回来和我一起的时候查成绩。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其实就算不是第一个知道结果的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当我收拾好打算去接他晚自习下课，还没走出院门口就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孟循？你怎么今天…”这么早。

    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向我伸出了手，意料之外的是他轻松的把我抱了个满怀，我的脚尖都已经腾空，惊的我扶住他的肩膀。

    我一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一边因为他的成功而感到骄傲和开心，一边又因为“啊，原来我真的不是第一个知道成绩的人。”而感到不爽和失望，偷偷的泄火似的，掐住他肩膀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朝因，因为你，我重获新生了。”

    耳边传来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松开掐着他肩膀上的手，回抱住他，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开心和骄傲更多吧，轻拍着他脊背的同时觉得他的想法幼稚又可爱，没忍住笑出声说道：“是因为你自己。”

    潮钰，或许我可以自私一点，再往前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