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最后一记耳光落下,那拉氏像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她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糊成一片,孔雀蓝旗袍上沾满尘土和血迹,发间残余的珍珠随着粗重的喘息簌簌滚落。
琪琪格用鎏金护甲挑起那拉氏肿胀的下巴:“记住了,往后见着我——”护甲尖在淤紫的皮肤上压出个血点,“跪在地上,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七福晋指挥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抬人。
“太后口谕——”
尖细的唱名声吓了七福晋一跳。琪琪格正要上前行礼,胤誐已横跨半步挡在她身前,蟒袍袖口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过流光。
传旨太监却径直走向七贝勒的马车。车帘掀起时,众人清晰看见那拉氏歪倒在车厢内壁上,五个带血的指痕在脸上拖出长长轨迹。
“七贝勒爷,太后口谕!”
胤祐下车时险些踩到那支点翠步摇。他跪姿僵硬,朝服后领处渗出冷汗的深色痕迹。
“那拉氏心思歹毒,品行不堪,德不配位。”太监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车厢,“削去侧福晋之位,以儆效尤。”
“孙儿……领旨。”胤祐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刀,“往后必严加管教……”
传话太监点了点头,口谕传达就转身回宫了。
琪琪格看了一眼七贝勒僵硬的身躯,轻笑一声上了府里的马车。
马车刚驶出宫门不远,锦缎车帘突然被掀开。胤誐一个鹞子翻身窜进车厢,震得鎏金香炉“咣当”倒地,惊得拉车的两匹枣红马直打响鼻。
“衙门里那群老头子……”胤誐四仰八叉地瘫在白色绒毯上,朝服玉带硌着腰也不管,“整日就知道‘祖宗成法’‘圣贤之道’……”他捏着鼻子学老学究摇头晃脑,连变声期的公鸭嗓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琪琪格用鎏金护甲挑起窗帘缝隙,阳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哦?那您这位爷……”她故意用敬语,“是打算在朝里当蛀虫?”
“怎么能叫蛀虫!”胤誐突然鲤鱼打挺坐起来,腰间玉佩“哗啦”撞在矮柜铜把手上。他随手拉开雕漆抽匣,顿时眼睛一亮:“哟!这不是科尔沁的奶酥饼吗?”说着已经抓起两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囤粮的松鼠。
琪琪格眼睁睁看着他左手奶酥饼右手杏仁酪,点心渣子簌簌落在价值不菲的白骆驼毛毯上。正要发作,却见这人突然皱成苦瓜脸:“这什么馅儿?甜得齁嗓子!”
“那是太后赏的玫瑰蜜馅儿……”琪琪格慢条斯理从暗格取出鎏金小茶壶,“配着普洱茶……”话音未落,胤誐已经抢过茶壶对嘴灌,喉结随着“咕咚”声上下滚动。
“喂!那是我……”琪琪格突然噤声——茶壶沿上分明沾着胭脂印。
却见胤誐浑然不觉,叉着腰道:“爷刚给你撑腰,对爷态度好点啊!而且吃你点点心而已,别这么小气!”
琪琪格一扶额头,刚才还是个男人,现在秒变智障儿童。
胤誐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礼尚往来!蜀鼎楼的麻辣牛肉干,特意让厨子多放花椒……”
浓烈的辛香瞬间盈满车厢。琪琪格刚要伸手,胤誐却把油纸包举高:“说句好听的听听?”阳光下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阴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马车突然碾过石块剧烈颠簸。胤誐下意识伸手护住琪琪格后脑,牛肉干撒了满车。
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余,他袖口沾染的龙涎香混着牛肉干的辛辣,莫名让人想起科尔沁草原上燃烧的篝火。
“主子,到……”张福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帘缝隙间,只见十阿哥正手忙脚乱地从福晋身上爬起来,辫梢还挂着半片牛肉干。
琪琪格突然发现,这人的耳根红得像是涂了胭脂。阳光透过车帘细密的孔洞,在他侧脸洒下点点金斑,竟显出几分少年人才有的青涩。
“啧,有点可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琪琪格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疯了不成?这蠢货前天还把她珍藏的科尔沁马奶酒偷走当水喝!
“让开!”她一把推开还愣着的胤誐,鎏金护甲在对方蟒袍前襟刮出道白痕。刚要下车,却见这人突然猴子似的窜出去,故意撞得她一个趔趄。
“男人就得走前面!”胤誐梗着脖子站在府门台阶上,朝服下摆还沾着牛肉干的油渍。他逆着光,影子长长地拖到琪琪格脚边,活像只耀武扬威的公鸡。
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好像是在她嫁妆里挑的。琪琪格只想扯下来砸他脑门上!
“白痴。”她低声用蒙语骂了句,抬脚就往里走。谁知胤誐突然转身,两人险些鼻尖撞鼻尖。
“你刚说什么?”胤誐眯起眼,身上还带着麻辣牛肉干的味道。
“谁接话谁是。”琪琪格坏笑。
胤誐突然“噗嗤”笑出声,伸手从她发间拈出片花椒:“蜀鼎楼的招牌配料。”他指尖温热,擦过耳廓时带起一阵战栗,“晚上吃暖锅?我让厨子多放……”
“放砒霜吧您呐!”琪琪格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往后院去。背后传来胤誐放肆的大笑,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
转过影壁,琪琪格突然发现衣服领口里还夹杂这一粒花椒。辛辣的气息萦绕不散,就像某人永远没个正形的笑脸。
“主子?”侍女捧着账本候在月亮门边,“庄子上送来的……”
“扔灶膛里烧了!”
“啊?”
琪琪格这才回过神,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我是说……先放书房。”她最后瞥了眼前院方向,胤誐正蹲在鱼池边,拿着她的点心喂锦鲤。
果然,刚才觉得他可爱绝对是中邪了!
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琪琪格正懒洋洋地躺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一柄绣着贵妃醉酒的团扇。
婢女小红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正用彩线缝制一个羊毛毡的小马驹。
“主子,您看这眼睛用黑珠子可好?”小红举起未完工的玩偶,小马驹憨态可掬,圆溜溜的眼睛透着几分俏皮。
琪琪格正要夸赞,忽听廊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胤誐大步流星地走来,手里还拎着个滴水的油纸包,远远就闻到一股酸甜的山楂味儿。
“大热天的躺这儿做针线?”胤誐凑过来,顺手把油纸包塞给琪琪格,“刚买的山楂糕……咦?”
他目光落在小红手中的玩偶上,眉头突然皱起,上前从线框里翻出几个毛绒娃娃:“这几个玩意儿烧了。”
琪琪格捻起一片山楂糕,酸甜在唇齿间化开:"怎么了?"
“汉武帝的巫蛊之祸你不明白?”胤誐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宫里最忌讳这些布偶人偶,叫人瞧见,指不定编排什么。”
小红吓得手一抖,针尖扎破指尖,血珠顿时沁入羊毛毡里。琪琪格无奈摆摆手:“拆了吧,再做些别的。”
又道:“哪里来那么多怪力乱神,要真有巫蛊之说,嘉靖还用得着勒?”
小红勉强笑了笑:“您别不信,前几天奴才休沐回家听说一件怪事呢?”
小红不是满人包衣奴才,而且在京城里招募的一批汉人下人。
“什么怪事?”
小红神神秘秘的左右张望,低声道:“听人说京郊有个破庙,近段时间天天夜里都传来渗人的嚎叫,路过的人都说,叫声凄厉,不似人声呢。”
琪琪格顿时坐直了身子,团扇也不摇了:“当真?”
“千真万确。”
胤誐一蹦老高道:“爷就说吧,这世上鬼神……”
“停!”琪琪格一把捂住他的嘴,掌心触到温热的呼吸,“少在这儿添油加醋。”她的眼睛却闪着兴奋的光。
又对着小红说:“告诉我具体位置,明天姑奶奶我带人抓鬼去!”
小红蒙了:“啊?”
我提这个是让您畏惧,不是去抓鬼啊。
胤誐拍开她的手:“不许去,万一真有鬼怎么办?”
“我带上二十个彪形大汉,左手刀右手剑,阳气充足!看哪个不长眼的鬼敢冒头?”
说着蹦蹦跳跳的进了里屋,“阿兰阿珠,赶紧给我置办明天出行的用具,再点二十个护卫。哦,对了,带上我的狗……”
徒留下胤誐和婢女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