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废弃的古街,云思伸手按压墙面因时光摧残而形成的斑驳,块块墙皮从青葱般嫩气的手尖脱离,落入古旧的青石板下,陷入青翠的野草中。
一旁撩着裙摆不停用脚来回踱步的小丫鬟,担惊受怕的盯着地面杂乱无章的野草,生怕一条蛇或什么其它的活物不打招呼的从里面窜出来。恐惧的实在受不了,便急急言,“小姐,我们回去吧。万一船一会儿开了,我们赶不上就麻烦了。”
云思从墙边回过头来,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好奇惊喜。她惊喜发现了这么一条古街,又遇见了这一座座废弃的古楼。一片旧破之中,掉落的褪色红墙里,却又有穿过整街的流水清澈见底,岸边柳树虽不乏流水因无人治理河道改道而无法获得水源供给,又因倒塌房屋不能很好得到阳光照射的病柳,但任就有大多数柳树青青立在河边。
她语气反驳小丫鬟,“不是出来游玩吗?怎会这么快就开了船,急急的反像逃荒?”言语犀利,没了退了犀利嫣然一笑又安慰小丫鬟,“别怕。”
小丫鬟怕的那是船开,只怪她胆子小,只是怕野草中暗伏的虫蛇。一根木棍晃到眼前,抬头便看见云思那双闪亮的眼睛,只听,“呐,你拿着这个。我听人说,草多的地方靠近之前用木棍敲敲,里面的东西知道你来,自己就会跑开了。都是灵物,岂能无缘无故就伤人。真是自己吓自己。”
小丫鬟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有点道理。她接过木棍,在脚边的野草中敲了敲。握紧木棍,又疑问,“小姐,你怎么总能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乱七八糟?这是正儿八经的生活智慧,存世良方。”
“夫人说过,这些小姐不需要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小丫鬟回想起夫人坐着在红木雕花的椅上,一边本是教训着底下跪着犯错的丫鬟,一边瞥眼看见淘气的小姐,随口便道,“怎么就是个只知玩耍的野皮猴。”想到着小丫鬟偷瞄了一眼云思,不知为何想起夫人的话却令她心虚,可能是对话语的认同感,忐忑之间闭嘴低下了眼睛。
“你不必听她的。你是我的丫鬟不是她的,我们同生死共患难。”说着云思原本就跳脱的目光好似被远处什么吸引,“看,快看,那后面的那栋楼好像还挺结实的,我们进去看看,看能不能爬到楼上。”
小丫鬟闻声看去,身子睦地一惊,颤颤巍巍道,“小姐~,那楼看着好不结实模样。”
云思回头些许被娇惯的任性蛮横,“若不是巧月晕船留在本家,今日我还不带你来呢。”
听见巧月二字,小丫鬟立刻想到爱与她争吵的那人讨厌模样,好不容易只有她自己照看着小姐,不能被那人比了下去。脸色低沉又决心般抬头,立刻争强好胜道,“我胆子大了去了,自然敢登楼。巧月能做什么我晴月也能做,也敢做。不用她在身边我也能将小姐照看的好。”
见小丫鬟果真被激到,有了胆量。云思脸上转而为笑,“对啊,谁说晴月胆子小的?我第一个不依。”
蹦跳着往前去,云思不禁高兴的唱起来,“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晴月一旁听着,挠了挠头。
随后二人没去身影,话音也渐渐远去,独留街道旁一株青草上一只青色蚂蚱立与摇曳的草尖之上。
锁鳞镇位于运河与湖水相接的一岸,传说当年老皇帝下令挖运河时从这镇上挖出一片鳞甲来。鳞甲现天,随即天色大变,阴云遮天,阵阵妖风,顷刻大雨倾盆。这地上挖的河道立刻凹陷下去,引出地下暗流塌出了一片湖泊。时任河道主事见水势越来越大,情势不妙,忙叫人乘急舟将鳞甲扔回湖水中,才止住了地震。
“从此便叫锁鳞镇。”
“唉,你刚来的怎么敢接我的话。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吓也吓不到他们了。”说话之人被人搅局不悦的转过头去置气,随机起身一副恶作剧被扫兴的拂袖而去。
粉衣女子拍了拍蹲在旁边的几个小幼童,“我在此听戏已几炷香了,这个故事他见了新人就描,我都听腻了。”
“可是,这里真的是锁鳞镇啊。”小个褐色长衣的小幼童,小大人一样指了指台上立的牌匾。
只见上书:“锁鳞镇第一戏曲府”。
“大姐姐,刚才大哥哥说的是真的吗?”几个识字的小幼童皱着眉头,心中忐忑。
粉衣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向旁边的其余幼童,“你们觉得这个故事吓人吗?”
一个幼童狠狠的点了点头,又有几个应下。
想必他们都害怕这个故事吧。粉衣女子思索两秒,将他们的情绪看在眼中,“当然是假的啊。世上还真有神仙妖怪不成?”
“是假的,好呀,是大哥哥自己编的。”几个幼童摆脱了恐惧高兴的喊出声,一边喊一边哄闹着跑着离去。
戏台之下,一个稳重的丫鬟从前方座椅转步走来,她来到粉衣女子身边,颔首低眉道,“大小姐,大夫人唤你回去安座。”
“好”。
粉衣女子如她的衣色,温柔如水般体贴入微,又心地善良,更难能可贵没有凌驾于下人之上的高位者姿态,就像一川秋水。丫鬟抬步跟上女子脚步,暗暗心想。在船上这么长时间,观察了那么久,恐就她们大夫人所生的小姐最好侍奉了。
“台上所唱何戏?”
“回老夫人,乃是《贺后骂殿》。登台的是一个当地的名角。”
戏台之下,正中央坐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可惜却是眼瞎的极老的老妇人,鬓发斑白,面容如皱。身侧两个身子利索的老妈子,老妈子一旁又有一个年轻机灵丫鬟,目光水灵,一眼便知是个能干得力的。
老妇人身旁同坐的是一位夫人模样的中年妇人。她同样身着金贵翠兰,妆面较好,只是笑起来嘴角并不左右相称,初见和蔼,仔细一盯,只觉不安。正好太老婆是个眼瞎目盲,看见不得。
中年妇人为这老太婆手剥可口消遣点心,一边为她讲解这台上姿样。“这位名角可是脚下有银盆,口中含英翠,唱词宛宛萋萋,理占的人心不疑,颇有当时风采。”
“好好好”,老太婆听着二儿媳妇儿口齿伶俐解说的话,称好捧笑。又一个接着一个点心喂进嘴里,对着楼上角落佝偻着背跪地擦拭木板的老妇,这真是神仙生活。
听得戏台唱道,“遭不幸老王爷晏了御驾,贼昏王篡了位谋乱邦家,把一个皇太子逼死殿下”。
天黑之际,银河铺张占满整个天穹。河道之边,芦苇之畔,几个提着或灯笼或火把的仆人四处张望呼唤找寻。似是找寻个金贵的人吧。
月牙的倒影坍倒在湖面,吃水很深的大船上终于散去烛烛的灯火。云思被罚站在船屋外的木板上,湖面递送的冷风簌簌的吹着,不一会儿便吹得脸生硬僵冷。云思搓了搓手,又暖和暖和自己的胳膊,将手臂藏在单薄的衣袖里。
亭台暗熠的灯火,终于压不住柱子旁的人打呼噜的声音。云思脸边机灵的傻笑,这才发觉脸冻的僵了,方才一笑反而扯痛,她不紧上手揉揉。
“云思小姐,二夫人怕您冷的急了,差奴婢给你送件衣物来。”
突如其来的,偶然露面的丫鬟猛地吓云思一跳,云思慌乱的将嘴角压下来,不知这人方才看见她傻笑没有,还好她没有立即离去归屋。“多谢二伯母挂念,方才外婆屋里说了,当罚一夜的。”
亭柱旁原本眯眼酣睡的看守小厮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瞥见来人有些不悦,但且只能站好身姿。
“老太太只是嘴上说说,真能罚表小姐一夜不成?来,快披上吧。”来人说着就要将衣物披上,云思伸手推回去。“这事原本就是我不对,只是我也没想到不知他什么时候竟一路跟着我。现在想来后怕,若是半路我没发现他,岂不是真的糟糕。敢问现在表弟弟他如何?可睡了?”
“怎能睡了?这螃蟹夹破的手指血淋淋的,刚请镇上的几位大夫包起来,好不容易熬好的药太苦也不愿喝,换了好几个药剂。夫人现下里正哄着,又差跑腿的去镇上几家甜食店将老板唤醒,买几块糖食回来。再试试看吧。”
“噢”,云思暖了暖自己藏在单薄衣袖里但依旧冷发颤的胳膊,“原本我们是要归去的,只是河里站着几位农人,个个卷着裤腿,手间挎着一个竹篮子。一问方知是在抓螃蟹,这可是太稀奇了。只见过熟的摆在盘上的螃蟹,还未曾见过活的。你猜怎着?螃蟹竟是傻傻乎乎的趴在河底泥沙上,石头上,不动静装石头等过往的鱼把它们认错成是石头,趁机捕食。可他却没想的到,岸上的人们这时间抓他一抓一个准。这是不是太傻了。哈哈哈哈,真是傻傻的螃蟹”。言罢,云思大声傻笑的意犹未尽的痴痴,竟停不下来。
来人不知该说什么,她还未见过这么傻的小姐,也不愿附和,只嘴角跟着浅浅一个笑意。也算给小姐身份一个面子。冷风吹得可真冷,来人缩了缩,“那云思小姐,夫人还有事让奴婢去办,就先走了。”
“哈哈哈,你去吧”,云思笑的肚子疼,摆了摆手。见人远去离得远,才高喊,“望姐姐帮我转告二伯母,实是有歉,万望请谅解小辈。”
离去的那人回头笑着算是回应,转身脚步匆匆。这湖面的冷风盛却冷冬,吹的只叫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