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逢惊澜

    暮色将机场玻璃幕墙熔成流动的蜜蜡,苏荷塘拖着银色行李箱穿过闸口,金属滚轮在地面碾出细碎的涟漪,像心跳漏了半拍的节奏。颈间银链晃出一道冷光,那朵用首笔设计奖金浇铸的莲花吊坠,正贴着锁骨发烫,恰似胸腔里扑腾的、被梦想炙烤的雀鸟。

    接机大厅人潮如沸,她踮脚搜寻时,视线突然被角落的黑影攫住。那人裹着黑曜石般的连帽卫衣,帽檐压出的阴影里,一截手腕白得像雪地里的枯枝,腕间缠绕的黑色手绳随呼吸轻颤,像极了弟弟苏明远总在手腕上绕了三圈的幸运绳。

    "小明!"她扬声唤道,脚步带起的风让行李箱划出急切的弧线。但对方沉浸在手机屏幕的幽蓝里,指尖起落如未被惊动的琴弦。怒意涌上来时,她的运动鞋尖已精准撞上那人小腿——像敲响一块被冷落的青石板:"装聋作哑?亲姐姐站眼前都认不出?"

    黑影撞向立柱的瞬间,卫衣帽子滑落,露出剑眉斜飞的轮廓。他瞳孔里凝着未熄的火星,薄唇抿成冷铁的弧度,声音坠地有声:"我不是你弟。"苏荷塘的脸颊霎时烧得像被蜜蜡烫过,正欲道歉,就见苏明远戴着歪扭的棒球帽冲来,胸前的卡通挂件晃成一团模糊的彩影。

    "认错人了。"她仓促转身,行李箱轮子在瓷砖上碾出慌乱的裂痕。身后忽有一声极轻的笑,像冰棱断裂时的微响,顺着后颈爬进耳廓,烫得她几乎是逃向停车场的霓虹里。

    车内流动的灯影碎成星子,苏明远从后视镜抛来疑问:"姐,回来是要继承家业当甩手掌柜?"苏荷塘望着窗外顶尖学府的穹顶,指尖绕着银链,心中却有些担忧未来的经济状况。她知道追求设计梦想的道路充满不确定性,可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回家自会揭晓。"行李箱深处,国外教授的推荐信与博士申请表叠在一起,像两片等待舒展的蝶翼。

    推开门的刹那,混着糖醋排骨焦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苏母的围裙还沾着面粉,冲过来时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玛瑙:"我的儿,四年没见,瘦得只剩把骨头了!"她的手掌抚过女儿脸颊,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一件蒙尘的瓷器。苏荷塘笑着回抱,鼻尖却被记忆里的油烟味勾得发酸——离家时后院的栀子刚开,如今已谢了四回。

    苏明远踢掉运动鞋嚷嚷:"妈,咱家有阿姨,何必亲自下厨?"话未落音,厨房飘来的焦香便惹得他肚子擂鼓。苏母抄起锅铲作势要打:"阿姨能做出你姐爱吃的酸甜口?去把你姐的兔子拖鞋拿来!"

    蹲身解鞋带时,苏荷塘瞥见茶几上的全家福。相框边角还贴着弟弟用蜡笔画的歪扭小人,而照片里的爷爷正摇着蒲扇,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牙。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好像摆弄过一个带有红桃标志的小物件,当时她好奇询问,爷爷却只是神秘一笑。忽然间,苏明远的拖鞋晃到眼前:"姐,快说回来做什么?别是想跟我抢总裁宝座吧?"

    她接过拖鞋轻敲他脑袋,迎上母亲发亮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我申请了国内大学的博士,想继续钻研设计。"厨房的抽油烟机突然停了,苏母举着锅铲怔在原地,眼角的泪痣颤成一颗滚动的珍珠;苏明远的嘴张成O型,直到被母亲丢来的抹布砸中:"还不快开瓶冰酒!你姐要当我们家第一个博士了!"

    琥珀色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旋出银河,苏父将烫金的文件推过来时,手指碾着酒杯边缘,发出沙沙的声音:"公司新拓了文创板块,爸想着......"

    "爸,"苏荷塘转动银链,莲花吊坠在灯光下泛着水光,"设计是我想追一辈子的风,而小明天生该站在商海。"她朝弟弟眨眨眼,苏明远立刻挺得像杆标枪:"爸放心,我定把苏氏做成文创界的灯塔!"

    苏父忽然朗声笑起来,手掌落在女儿发顶:"好!有主见!"碰杯声清脆如铃,却在苏荷塘问"爷爷奶奶近来如何"时戛然碎裂。

    苏母夹着东坡肉的筷子悬在半空,苏父的声音低下去:"你爷爷......去年冬天走了。你奶奶怕扰你学业,硬是不让我们说。"话音落地的瞬间,苏荷塘感觉颈间的银链骤然变冰,将心脏勒进寒潭。记忆里爷爷摇椅的吱呀声、烟草混着墨香的气息,此刻都成了扎进眼底的碎冰,在暮色渐浓的餐厅里闪着冷光。

    餐桌上,苏父推开盘子:"明日徐家宴会,你和小明代我去。"他指尖叩着桌沿,声音沉下来,"那位新夫人......是总裁在外的人,场面别失了分寸。"窗外的暮色正浓,将他的侧脸切出一道凝重的阴影。

    次日正午,徐家大宅的鎏金匾额在烈日下晃成一片流动的水银,门廊下两排佣人躬身行礼,衣摆褶皱里都透着刻意的恭谨。苏荷塘踩着细高跟跨过门槛,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口将喧嚣世界隔绝在外的钟。空气里浮动着保加利亚玫瑰与香奈儿五号的甜腻混香,浓得化不开,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宴会厅穹顶悬着三层水晶灯,碎光落进宾客们举着的香槟杯里,晃得人眼晕。猩红的玫瑰从大理石地面堆到天花板,每一朵都开得妖冶,花瓣边缘却透着人工培育的僵直。苏荷塘刚接过侍者托盘里的香槟,就听见左侧立柱后传来压低的嗤笑:"瞧见没?主桌那位穿白纱的,听说昨晚还在巴黎试婚纱,今早直接空运过来的——啧啧,当小三都这么排场。"

    话音未落,一道珠光宝气的身影晃到她面前。徐家长辈徐夫人攥着她的手腕,翡翠手镯硌得生疼:"这不是苏家小姐吗?听说在国外学设计?我们家那口子啊,就爱摆弄这些风雅玩意儿......"她的笑容像贴在脸上的面具,眼角的细纹里都渗着打探的意味。苏荷塘刚要抽手,就看见不远处主桌的徐总裁正将一枚鸽子蛋钻戒套进情妇指间,台下顿时爆发出虚伪的掌声,像无数只手掌在用力拍打着空气。

    胃里的酸水轰然翻涌。她仓促将香槟塞给身边的苏明远,几乎是逃离般地转向露台。穿过长廊时,一幅《贵妃醉酒》的苏绣屏风晃过眼帘,画中美人的笑靥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九曲桥边的风带着睡莲的清苦,却吹不散鼻腔里残留的香水味。她扶着朱红栏杆干呕,河面碎银般的波光突然剧烈晃动——

    "扑通!"

    声响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苏荷塘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在墨色河水里沉浮,腕间晃动的黑色手绳像道闪电劈中记忆。是机场那个男人!他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弱,水面泛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淡去,仿佛随时会被夜色吞噬。

    她踢掉高跟鞋,义无反顾地跃入河中。绸缎旗袍被夜风鼓起,像一只展翅欲坠的蝴蝶。暗流如冰冷贪婪的蟒蛇,瞬间缠紧四肢,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针同时扎进皮肤。呛入鼻腔的河水腥甜似血,让她几乎窒息,却在触到那人后背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指尖蔓延。

    "撑住!"她嘶吼着揽住他的腰,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像抓住悬崖边最后一丛荆棘。水面月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晃动,微卷的黑发贴在额角,勾勒出那日被她踹过时的冷峻眉眼,此刻却满是痛苦。河水在耳边如猛兽咆哮,每一次划水都像与巨兽搏斗,岸边的灯火明明灭灭,看似很近,却像隔了万水千山。

    她咬紧牙关,奋力向岸边游去,冰冷的河水灌进领口,却浇不灭掌心那股温热的触感。远处宴会厅的乐声隐约传来,与眼前的水声、喘息声混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场荒唐的重逢牢牢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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