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城最繁华的西市大街上,"锦绣轩"的金字招牌在春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店内,一匹匹绫罗绸缎整齐陈列,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在挑选料子。
"这匹云纹锦最适合夫人了,衬得肤色如雪。"一个温婉却不失干练的女声从里间传来。珠帘轻挑,走出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她身着淡青色襦裙,发间只一支白玉簪,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杏眼,清澈如水,却又隐含一丝锐利。
"秦小姐眼光果然独到。"一位夫人笑着应和,"就按您说的,裁两身春裳。"
秦怀玉浅笑着福了福身,示意伙计去量尺寸。待客人离去,她转身回到内室,案几上摊开的账本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
"小姐,这个月的账对完了吗?"一个年约五十的老仆轻声问道。
"李叔,北边来的那批货有问题。"秦怀玉纤细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价钱比往常高了两成,但质地却不如从前。下次换一家供货吧。"
李叔面露难色:"可那是大夫人娘家侄子介绍的商队..."
"秦家的生意,讲究的是货真价实。"秦怀玉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定的。"
李叔叹了口气,点头退下。自家这位庶出的小姐,虽不得老爷宠爱,却天生一副经商头脑。自十四岁起帮着打理这间绸缎庄,硬是将原本亏损的铺子做成了西市数一数二的招牌。可惜...终究是个女子,还是个庶出的。
日头西斜,秦怀玉收拾好账本,对镜整理了一下衣衫,确保没有任何不妥后,悄悄从后门离开了店铺。
城西一处僻静的小院内,几株桃花开得正艳。秦怀玉轻车熟路地推开虚掩的柴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怀玉!"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屋内传来。门开处,一位身着洗得发白青衫的年轻书生快步迎出。他面容清瘦,眉目间却自有一股书卷气,正是去年秋闱中举的穷书生穆子岳。
"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我新得了一首诗,等不及要念给你听。"穆子岳自然地牵起秦怀玉的手,将她引到院中石凳上坐下。
秦怀玉抿嘴一笑:"铺子里事多,耽搁了。"她没有提及自己是如何婉拒了大夫人安排的相亲,又是怎样绕了三条街确保无人跟踪才来到这里的。
穆子岳并不在意她的解释,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诗作中。他站起身,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杜甫的名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怀玉,你说这天下为何如此不公?有人朱门酒肉臭,有人路有冻死骨!"
秦怀玉望着他因激愤而发亮的眼睛,心中某处被轻轻触动。她见过太多富家子弟,却从未遇到像穆子岳这样心怀天下的人。
"子岳,你的诗...真好。"她轻声说,"总有一天,你会金榜题名,改变这不公的世道。"
穆子岳转身握住她的双手:"到那时,我必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夫人。我们一起...为这天下苍生做些实事。"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秦怀玉感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这一刻,她忘记了秦家五小姐的身份,忘记了庶出的屈辱,只觉得自己是个被真心爱着的普通女子。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回到秦府时,天已擦黑。秦怀玉刚踏进自己的小院,丫鬟翠儿就慌慌张张地迎上来。
"小姐,不好了!老爷和大夫人正在前厅等您,说是...说是礼部侍郎大人看中您了,要纳您做续弦!"
秦怀玉脚下一软,险些跌倒。礼部侍郎?那个比她父亲还年长几岁,已经死了两任妻子的老头?
前厅里,秦老爷和大夫人刘氏正在品茶。见秦怀玉进来,刘氏脸上堆起虚假的笑容:"怀玉啊,天大的喜事!侍郎大人前日在诗会上见了你一面,念念不忘呢。"
"父亲..."秦怀玉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女儿...女儿不愿。"
"胡闹!"秦老爷重重拍案,"侍郎大人看得上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一个庶女,还想攀什么高枝?"
"老爷别生气。"刘氏假意劝解,眼中却闪着算计的光,"怀玉啊,侍郎府富贵非常,你过去了就是正室夫人。再说...你哥哥们的前程,可都指着这门亲事呢。"
秦怀玉跪在地上,心如刀绞。她知道,自己不过是秦家换取利益的一枚棋子。庶出的身份,经商的才能,清丽的容貌...都只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夜深人静,秦怀玉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孤独的海棠。她手中紧握着一封匆匆写就的信笺,是托翠儿悄悄送给穆子岳的。
子时三刻,后花园的角门轻轻响动。穆子岳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怀玉面前。
"怀玉,跟我走吧!"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跳入火坑。我们离开京城,去江南。明年春闱,我必高中!到那时,谁还敢小觑于你?"
秦怀玉望着他坚毅的眼神,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留下,是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做秦家永远的棋子;离开,虽前路未卜,却有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坚定如铁。
当夜,秦怀玉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带上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私房钱和母亲留下的一对玉镯,在穆子岳的接应下,悄然消失在京城的夜色中。
她不知道,这一走,将彻底改变她的命运;也不知道,在遥远的将来,她会遇到一个叫宋承枫的男人,让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