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车的人里面有几个人摔得比较严重,只得搭乘救护车回医院。
其他人扰民,该罚款就罚款。
林深无证驾驶,但是未满十六岁,只是被罚了几百块钱和被警察叔叔教育一番。
和林深一起的女同学没好到哪去,校服裤后面全是鸡粪。
实在是受不了身上的臭味,她鼓足勇气走向林路知,“姐姐,学校停水,我能不能去你家洗个澡啊?”
林深纠正道:“姐什么姐?那是我姑奶奶,差辈儿了啊!”
“你就叫我姐姐!”林路知暼了林深一眼,带着女生去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韩澍扯着体恤后方的衣摆,脸色比T恤上的屎色还难看。
今天下午去看房,他拧过房子里的水龙头,里面没水。房东还解释说因为修路,总闸给关了,所以会停水两天。
下午回家,奶奶想洗衣服还没水呢。
这大晚上的,街上的水店都关门了,上哪买水洗澡啊。
林深在后面喊道:“姑奶奶,你待会能不能来接我,我也想洗个澡。”
林路知:“臭死你得了!”
女学生戴上安全帽坐在林路知身后,声音低若耳语,“姐姐,今天是我拼着要来这里看月亮,林深才联系朋友带我过来的。”
林路知开着车,听到了个大概,捋顺呼吸后才说:“他带你来这里飙车,还不给你戴安全帽,对自己不负责,对你也不负责,连这种基本的问题都没考虑到的人,你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林深只是有点大大咧咧的,”
“有时候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造成的损伤才大呀!”林路知耐心地劝道:“青春期嘛,在感情方面悸动,想潇洒,但也不能用命潇洒吧!你们现在年纪小,要是今晚交代在大弯道上,你让记挂你的人怎么办?人有时候不能只为自己活的,还是要适当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的呀!”
林路知苦口婆心说了一路,女生只是在身后小声说知道。
回到家,林路知拿了自己的一身衣服给她换洗。
女学生连连道谢,拿着换洗的衣物去了卫生间。
林路知看着她的背影,这一路上她问什么她回什么,面对面交谈时,她的眼皮总是低垂着。看起来一害羞腼腆的小姑娘,怎么胆子那么大,敢大晚上逃晚自习和男学生出来骑摩托车。
算了,不想了。
路上还有一个野猴子呢。
林深打电话来喊她骑三轮车去接人,因为不止自己一个人要坐车。
林路知只好开着三轮车去。
只不过这次刚到半路,隔着几十米的路,就看见前方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下来。车上相继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的薄款冲锋衣,一个穿着灰色的T恤。
面包车同样是去接人的,顺道带上了林深和韩澍。
林路知将车开到两人跟前,林深把刚才韩澍对他说的话稍加修饰一番转述给林路知:“姑奶奶,这个医生好歹是因为帮你垫背才摔粪水里的,现在街上停水,人明天还要上班呢,他上哪洗澡去啊?”
林路知犹豫了,林深这家伙真会多管闲事。
刚才这个人帮了她不假,但他是曾经写恐吓信还对自己有暴力倾向的人诶。
多功能看不下去了,【录之,他不是坏人。】
林路知:……
算了,有多功能做保,大晚上的把人扔山道上确实有点不合适。
“行吧,上车。”
韩澍的臭脸难得展开,“谢谢。”
林深坐在车厢里,得意地对韩澍说:“你看,我就说吧,我姑奶奶是个心地很好的人,看不得你大晚上在山路上走的。”
“别吹捧我!”林路知看破他的心思,“你爷爷奶奶要是知道你大晚上玩这么野,托梦给你也要在梦里把你揍一顿!”
林深:“……”
韩澍接话,“你姐姐说的挺对的,每年因为玩摩托车死亡的人数上万,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这种活动,你们学生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林深专门听自己想听的,“什么姐姐,她是我姑奶奶。”
韩澍怔了怔,林路知在前面说:“不是语气词,是单纯的长辈称呼。”
“她的辈分大。”林深说:“她是我爷爷的妹妹,她是我大姑奶奶,我还有另一个小姑奶奶。”
韩澍只想感叹国人的辈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林深的爷爷在血缘上与林路知的关系倒不是很近。
但是老头子作为母亲大人果园的合伙人,和林家的关系就好了很多。
以前林路知的母亲路元办了一个砖厂,后来因为宅基地政策,农村不许私自建房,工厂的收益直接腰斩。
老头子包了两个山头种水果树,没人投资他,路元投了,两人合伙种水果的这些年也赚了点钱。
老头子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儿媳在外务工出了车祸,双双殒命,只留了一个孙子给他。
这个孙子就是老两口后半辈子的心血。老两口对他也是竭尽全力的好。
因为路元和老头子交好,林深从小就跟在林家两姐妹的屁股后面长大。
对这个大孙子,林路知和妹妹林路杳才不会像他爷爷奶奶那样惯着他,犯了事,该骂就骂,该打就打。
老头子和妻子病逝,家里为了医病欠了些钱,没有亲戚肯接手林深,只有林木和路元夫妻俩搭理他。
林深就顺理成章,被林木和路元照管着。
车子停在大门外,韩澍跟着林深跨过林家的大门槛。
林家的房子重新修了一遍,以前只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现在是一座中式小院。
房屋主体由石头和黄棕色的木材构成,屋顶是青色的瓦片,院里大部分区域铺上了形状各异的石块制成的地砖。有的地方空出来,栽种一些花花草草,不显得突兀,院子也看起来也不空旷。
家里有两个卫生间,其中老的卫生间里的水来自于家门口田边的水井,因为建得早,水管没有连接上自来水。翻新后,林路知怕撞上停水的状况,就没改动老卫生间的管道。
林深家在隔壁,回家一趟就能拿换洗的衣服。韩澍个子高,林深的衣服他穿不得,没办法,只能等林路知停好车,专门去给韩澍拿毛巾和换洗的衣服。
林深在洗澡,韩澍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等着。
林路知去父母的房间找了一身家居服,手里拿着一块新的毛巾过来给他。
在八大弯他给自己垫背,自己还没说声谢谢呢。
“之前在弯道上,谢谢了。”
韩澍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和衣物,“没什么。”
想到今天中午她在办公室门口问自己是否在平蓝一中读过书,韩澍还是想试一下她是否记得自己是否在她的记忆里存在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听起来像是非常老套的搭讪方式。
林路知心里一紧,不会被他认出来了吧?
这家伙的报复心理那么重,可别认出自己来。
“没有……你应该没有见过我!”林路知尴尬地笑了两声,“要说见过,就是中午在医院里。”
这个回答,韩澍有点失望,“那你中午为什么问我是不是在平蓝一中读过书?”
“我的意思是。”林路知大脑飞速运转,“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是我见过你。我认识你太奶奶,池老太太,我在你太奶奶家看见过你和她的合影。老太太和徐奶奶还有韩爷爷在我面前说起过你。”
韩澍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她居然还认识家里那三个老长辈!
这个回答让韩澍讶异的同时,真的挑不出半点毛病,她果然不记得自己。
林深洗完澡,林路知便把他赶回他家去睡觉。
林沐的身高有一米七六,他的衣服套在韩澍身上,韩澍的大半截脚脖子全部露出来。
刚洗完澡的他头发半湿半干,从卫生间出来时,没有弯腰,稍不注意,头就撞在门框上。
林路知坐在院里,听见门框被他的脑袋撞响的声音,回头,“完事了?”
韩澍揉着脑门,嗯了一声。
林路知手里转着电瓶车的钥匙,她身侧的石桌上放了两个白色的安全帽,“我送你回去吧,韩爷爷家离这挺远的。这条道上有户人家喂了两条狗,夜里听见人的步子声就会出来乱咬。大晚上的,你容易被盯上。”
“谢了。”韩澍提上卫生间外面装着脏衣服的塑料袋,“走吧。”
林路知分了一个安全帽给他,电瓶车就停在外面。
坐上电瓶车,林路知面色镇定,其实大脑早和系统干起来了,“多功能,他真的不是坏蛋吼?”
【哎呀,他真的是好人!你信本系统就是!】
与其让他留宿,还不如把他放生。
韩澍戴上安全帽,老老实实地坐在后面,离她的后背仅有两拳的距离。
车子启动,他的身躯向后移了点距离。
漆黑顺直的头发被晚风撩动,发梢不经意间从韩澍的下颌扫过,带有一股淡淡的清新自然的香气。
田间的蛙鸣声不止,韩澍的双目被她扬起来的发丝系住,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明明只和她说过一次话,仅仅与她对视过两次,一次在楼道里,一次在医务室。
从此,她的脸就这样牢牢地扎进自己的回忆里。
车行带动的气流与晚风对撞,韩澍双手撑在身后,尝试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你以前是不是平蓝一中的学生?我总感觉我们俩以前好像是校友。”
林路知啊了一声,“我高一高二是在平蓝一中读的,高三那年就转到我们县城的高中了。”
韩澍嗯声,怪不得他大一暑假那一年回学校,站在校门口张贴的高考喜报前没有看到她的录取院校。
“我想起来了。”韩澍假装记起她来,故作轻松,“我知道在哪见过你了。我好像在平蓝高中的楼道里被你吓过!”
林路知皱眉,咬牙硬笑,“是吗?你是不是记错了呀?”
“或许吧。”韩澍继续讲述道:“我记得我读高三那年,有天晚自习之前和同学去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找我们数学老师。刚走到楼梯间,就有一个高二的女生从旁边冲出来,嘿地一声大喊,她脚下的地砖上有水,她没注意,可能是想吓朋友,结果自己脚底打滑,在我和我同学跟前摔了一跤。看起来摔得挺严重的,我记得当时我和我同学被吓得够呛。”
林路知平静地应了声,“哦……”
记得还挺清,果然记仇。
“我当时伸手去扶她。但是她的朋友在我们身后跑过来,早一步把她扶起来,无情地嘲笑她一阵后,她跟我和我同学道了歉,就出去了。”
“可能是感到尴尬吧。”
既然他想回忆,林路知就帮他回忆回忆在学校医务室,他用棍子指着自己的事。
林路知追问道:“那你对吓你的那个女生还有别的印象吗?”
“当然有。”韩澍盯着她的安全帽,话音里夹杂着浅浅的笑意,“我看她当时摔得挺严重的。第二天第一节晚自习上到一半,我室友发烧,我请假带他去医务室输液,果然看见她因为腰疼待在医务室里。晚自习下课后,我去医务室找室友,顺便带了一根扫帚的棍棒去给她当拐棍,毕竟她摔伤腰,可能是因为得知吓错人,被我们反过来吓着,一不留神才摔倒的。”
“你……你还挺贴心的嘞。”
林路知扯扯嘴角,眉头紧皱,现在是一百个问号脸。
那天晚上,他用棍棒指着自己的脑门,居然不是为了恐吓报复自己。
也是,他的脸臭,当时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关心人的样子。
林路知:“那你告诉她那根棍子的用途了吗?”
“我当时好像没有说什么话。”韩澍说:“因为晚自习上课铃响了,我急着去上晚自习,就把棍子放在她的凳子旁边。”
多功能:【录之,他说的是真话。】
林路知:“……”
“抱歉。”韩澍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你长得有点像她,突然想到高中生活里有这么一件有意思的事,所以就情不自禁说出来了。”
“没事,能理解。我长得确实有点容易跟别人撞脸。”
林路知突然觉得耳畔发烫,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被她当做恶意误会了这么多年,顺带讨厌他那么久,想想真的觉得有点抱歉。
学生时期的一个误会就这样被解开。
电瓶车的速度越来越慢,缓缓停在一扇黑色的铁门门口。
林路知看着大门说:“到了,大晚上的,韩爷爷徐奶奶都睡了,我就不去打扰了。”
韩澍下车,解开安全帽,再次道谢。
“要不我们俩加个微信吧,你到家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就七八分钟的车程而已。”
林路知把他戴的安全帽放在双腿上,韩澍的手机刚拿出来,人已经骑着车掉头跑了。
她的背影在马路尽头拐了个弯之后,就消失在路边李子树后面。
徐竹梅听见动静,打开院里的灯,走出房门,“回来了?”
“嗯。”
“那些骑摩托的没死人吧?”
“没有,就是地上滑摔了车。”韩澍走进院子里,把塑料袋放在水龙头下方的木盆里面。
孙子回来了,徐竹梅终于可以安心去睡觉。
刚走到门口,又被孙子的声音喊停下。
“奶奶,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林路知的女生?”
徐竹梅转身,“你说小林啊,我当然认识。她跟你太奶玩的好,经常来家里读书给你太奶听。”
韩澍半张着嘴,原来太奶奶嘴里念叨的那个小林就是她呀!
“那我为什么来一个星期了,也没看见过她?”
“人这周有事出差。”徐竹梅嗅出不对劲的气味,“怎么?你遇见她了?突然问她做什么?”
韩澍摇头,“没事,奶奶你去休息吧。”
深夜的月色尤其明亮,桂花树的树叶沙沙作响。
韩澍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身影与地板上密密麻麻的叶影接壤。
从家里去林家不过几公里的路,而他每年回来过年却没见过她一次。
地板上的人影折叠,聚成一团,韩澍蹲在树下,有些烦闷地挠着头顶。十年了,为什么这十年来老家过年只在奶奶家待两天就急着回市里,为什么那两天的时间自己一直宅在家,不多去街上转转?
这样,或许能早些见到她呢?
再多的遗憾后悔在大脑回想着刚才坐在她身后的场景后,似乎淡了一点。
韩澍站起来,去往房间。
其实,乡下的日子也不是那么无聊。
躺在床上自我安慰得好好的,一闭上眼又开始砖牛角尖了。
为什么以前就觉得无聊,只想宅在家,不想出门逛,连见她一面的可能都被自己隔在那扇大铁门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