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你就撞掉你手里的糖葫芦,原想还你一串后便两不相欠,怎料又接着欠了你上千串的糖葫芦。我可真是个欠债大王!”
“……”
“鲜血浇筑的爱情,热烈,滚烫,残忍,凄美,浪漫。如果能再次和你重逢,我只愿与你的相遇始于始于一个明媚的清晨,一辈子平淡无声。”
韩澍翻滑着太奶奶的阅读器,坐在太奶奶的房门前,阅读小说里的内容。
木制摇椅上的老太头发花白,被编成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耳后,身穿粉白色的碎花小衫,干瘦的手臂在肚前缓缓摇动一把浅棕色的蒲扇。
“结束了?”池老太太闭着眼,双脚悠哉悠哉地晃动摇椅。
“对。”韩澍将小说翻至目录,太奶奶追的这本小说没有什么吸睛的封面,上面仅仅写了作者的署名——录之。
这本小说是从男主的第一视角写的,从男主学生时期参加革命开始,倒像是一本自传,不过偏爱情向。
“死骗子!”摇椅上的老太太睁开眼,低骂了一声。
“我没骗你啊,太奶。是你遇上不靠谱的作者,他今天就只更了一千来个字。”韩澍给太奶读这本书已经读了几次了,今天干脆直接说出来,“太奶,你一把年纪了看爱情小说,而且还是看民国时期的。民国时期的悲剧多了,这本书写到这,基调已经开始沉重,后续剧情很可能往悲剧发展,你还是别看了。”
池老太拿起蒲扇往他的脑袋上用力拍了一下,“悲你个头,不要瞎说啊!”
“你太奶那是在字里行间忆往昔峥嵘岁月呢,你不要乱说话。”徐竹梅一手端着个竹篮子到院子里,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竹篮里的樱桃和桑葚。
韩澍把阅读器放回太奶的房间,“奶,你今天挺大方,还去买了车厘子。”
“什么车厘子,这是樱桃!”徐竹梅把桑葚拿给池韵,樱桃递给出房门的韩澍。
“这是小林中午的时候送来的。”池韵坐直身子,拿了一枚黑紫色的桑葚塞进嘴里,“我就爱吃她送来的桑葚,甜滋滋的。”
韩澍急忙坐在马扎上,“你说的是林路知?”
“不然还能是谁?”徐竹梅站在太阳底下,“她家种的水果味道都很好。你尝一下这个樱桃,很好吃的。”
韩澍拿了两个樱桃吃,汁水很甜,甜中带点酸,确实不错。
“她家是卖水果的吗?”
“卖水果?”徐奶奶纠正道:“她家是开果园的,而且是大果园。”
“还有水果加工工厂。”池韵补说道:“听村里的人说她还种烟草,种辣椒,花大价钱包了不少山头。”
“这小姑娘以前说自己要当大官,现在大官是没当成,当大老板了。”
“对啊,她比她妈还厉害。一个人小小年纪就能扯这么多东西,真是了不得!”
两个老太太你吹我捧的,把林路知夸上了天。
徐奶奶叹气道:“幸亏有未婚夫了,要不然林家的大门得被人踩成什么样子。”
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重重砸进韩澍的耳内,韩澍茫然抬起头,嘴里泛着樱桃的甜,樱桃自身带有的那一点酸味却顺着喉咙浇进心口。
“她……有未婚夫了?”
“对啊。”徐竹梅用手接着吐出来的樱桃核,“人家小林能干,学历长相也是一等一的,镇上前两年馋着她的人多的是。去年林家一传出她有未婚夫的事,登门拜访的人就少了。”
韩澍呆滞的神色池韵尽收眼底。
人家有未婚夫,你失落个什么劲儿?
“她的未婚夫还是你太奶介绍的。”徐奶奶八卦地看向池老太,“是吧,妈,听说家里是在市里开陶瓷厂的,人在德国留学,一时半会回不来。”
韩澍讶然,脖子机械地扭了个方向,一动不动地看着太奶奶。
开陶瓷厂的,还德国留学?
怪不得人一时半会回不来。
池老太太对着重孙冷笑,“对啊,人在慕尼黑,学的还是工科。”
更难回来了。
徐奶奶去厨房做晚饭,韩澍干脆蹲下来,两手撑着头部两侧,说红温就红温,灼烫的红色从耳朵根延伸至整张脸。
池韵笑问:“听见别人有未婚夫,你脸红了?”
“没有。”
“那你是脸熟了?红成这副德行。”池老太好心把手里的蒲扇递给他,“降降温,瞧给你热的。”
“我没事,我不热。”韩澍蹲了两分钟,心脏急得怦怦乱跳,心里幻想着以冲刺百米的速度跑去林家,站在林路知的面前问个清楚,身体却只能窝囊地慢慢站起来走进楼梯间。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别人呢?
她走进自己的眼里时,仅是一个名字的发音,就轰轰烈烈,而自己连她视野盲区的位置也没占到分毫。
他的房间在二楼,上楼的整个过程,腿跟灌了铅似的。
以前是无缘再见,留下一片白可以自我想象,这会是直接over了。
韩澍走到阳台上,飞机自云层穿过,在蓝天留下一道长而直的白线。
韩澍不死心,垂下头看往楼下,“太奶,你怎么还认识个家里开陶瓷厂,而且在德国留学的人专门介绍给人家?”
池老太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你妈不就是开陶瓷厂的吗?”
“我妈开的那个叫手工坊。”
嗯?不对劲。人家未婚夫家里的陶瓷厂为什么要说成是老妈的手工坊。
这时候的他大脑不再空白,钻字眼钻得精细,韩澍眼前的阴霾散去,豁然开朗,“太奶,你是不是压根就不认识这号人?还是你和别的男人编造身份背景一起骗人家小姑娘?又或者是根本没有这号人物,是你们编来骗人的?”
池韵躺在摇椅上,懒懒地说:“胡说八道,是真是假你问别人去啊,问我一个老太婆做什么?我哪懂得你们年轻人的心思?”
……
太阳已经落山,白色的小电瓶在田边的沥青路上行驶。
车上的人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你暑假不回家帮我,还好意思问我要生活费,想peach吶?”
此时的林路杳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床帘上的蓝色星空图案,有气没力地说:“我要找我们专业的实习啊,我才不想进工厂。”
“想要生活费,可以。”林路知皮笑肉不笑地说:“去找爸妈要,我这边没有生活费,倒是有个商单,你接不接?”
“什么单子?”
“给我们厂的青椒酱和辣椒酱设计一个包装,之前你同学给樱桃酱设计的还不错,这次你问一下她们愿不愿意再接个单子?”
“愿意!非常愿意!”林路杳从床上爬起来,“这次你出价多少?”
“如果我满意的话,比上次高点。”
“好!”
“就这样吧,小朱姐会跟你联系,将设计的要求发给你,你和你同学商量着做做看。”
“谢谢林总。不过我的生活费”
“挂了。”林路知停下车,拿出手机挂断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林路杳垂着眼皮,一说生活费她就挂电话。
这个月老妈给的生活费已经花光了才问她要的,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
宿舍门被人推开,三个女生提着晚饭回来,短发女生把给林路杳带的炒饭放在她的书桌上,“马力,你的饭放你桌上了。”
路遥知马力,室友们喊林路杳就喊马力。
林路杳掀开帘子,探出头看向几个室友,“朋友们,来活了!”
寝室长最先反应过来,“又有外快可以赚了?”
“对,我姐让我们给设计两个产品的包装。”林路杳双目含笑,“而且,给的报酬比上次还高!”
“芜湖!!!”
宿舍里顿时沸腾起来,上次设计的两个产品的包装被采纳后,她们每个人可是赚了好几千块。
“我姐给我寄了水果,明天应该就到。”
林路知经常给妹妹寄自家栽的水果,宿舍里的人都是水果脑袋,林路杳说完这句话,宿舍里更吵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林路杳点开手机,是微信收到了林路知发来的新消息。
林路杳两眼发光点开聊天框。
这个月还有小半个月呢,她就转了五百块。
林路杳:……
当甲方的时候花钱跟拉肚子一样,怎么当姐的时候,这么抠搜的?便秘了?
……
一阵狗叫声传来,林路知揣好手机回头,只见一个人提着一个红盒子在极速朝着自己奔跑,而他的身后有两条黑狗露出獠牙,汪汪汪地叫。
村里的看家狗并不好惹,有时候站在门口冲它吹个口哨它就能把你当死敌追着咬。
目前被追的人和狗之间的距离大概还有四十米,依照被追之人的奔跑速度,他还能跑几分钟才能被追上。
只不过,被狗追的那人,发型有点眼熟呀。
村里的年轻人很少留寸头的,毕竟颜值压不住。
“韩医生?”林路知大喊:“你对狗做什么了?”
虽然很不想,但是当下最糗的一面确实被她遇见了。
韩澍看见她,不由得加快速度,后面的狗咬的紧,嗓子里冒着血腥味,实在没办法答她的话。
林路知把车往后开,停在韩澍面前,“上车!”
“谢……谢!”
韩澍跳坐在车后面,林路知一个急转弯,差点把他甩出去,情急之下只得两手抓住她的肩膀。
“汪汪汪!汪汪汪!”
两条黑狗在距离电瓶车只有三米的时候,电瓶车一下冲了出去。
电瓶车距离两条狗越来越远,韩澍的手依旧抓着林路知的肩膀。
林路知双肩承受着沉沉的压力,“那个……追着你咬的是狗吧?”
“什么?”
“没什么,我就确认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追着你咬,你抓我抓得那么紧。”
韩澍的手从她的肩膀上弹开。
肩膀上的压力消失,林路知终于可以适当地活动活动,“那两条狗很凶,你以后从那扇蓝皮大门口经过,注意一点。他家喂的狗,除了本家人,谁都咬。”
“你被咬过吗?”
“当然。脚被咬得血淋淋的。”林路知点头,有些得意地说:“但是我打回去了,咬我的那条狗的尾巴被我打断了。”
韩澍惊圆了嘴,他刚才被狗追的原因就是路过经过蓝皮大门,一个晃眼看见院里的一条黑狗的尾巴短了一截,就好奇地看了几眼,谁知道两条狗就跟发了病似的,冲出来追着他咬。
韩澍实话实说,“你也挺厉害。”
“当时那条狗跟疯了似的,压着我在地上咬,我的小腿被咬了一口,疼得要命。危急关头我一把抓起被扔在路边一块生锈的菜刀,顾不上那么多,就用力砍,大人们来打狗的时候,半狗截尾巴都被我砍了。”林路知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很生气,咬牙切齿,“所以那条死短尾巴狗现在看见我……咬得更凶了!简直烦死!”
这个转折出乎意料又有点合理。
韩澍有些心塞,“狗这么凶残,还咬过人,主人家难道就不知道拴一下吗?”
“虽然不想帮那两只凶狗解释,但是你想,狗都这样了,狗主人能好到哪儿去,只能比狗还狗。”
被狗咬的那年她读大一,不过是放暑假回家时,拉着行李箱从门口经过,滚轮滚动的声音被狗听见了,那条狗就冲出来追着她咬。她被狗咬伤,狗主人因为狗受伤,连续一个星期每天都登上门骂人。
最后得知她打狂犬疫苗要花几千块,终于哑了火。
韩澍本来是计划去林家找林路知,顺便旁敲侧击问一下她未婚夫的事。既然在半路上遇见,那就开始套话,生硬地把话题转个方向。
“我太奶喜欢瓷器,我听说你有认识的人家里是开陶瓷厂的,我想问一下能不能向厂里订制一套瓷具送我太奶,正好她要过九十七岁的生日。”
“订制瓷具?”林路知大脑瞬间宕机,“网上不是也有能定制的店吗?你要不在网上找找?”
“这不是怕碰到不良商家不给认真做嘛。”韩澍步步紧逼,“我奶说你未婚夫家在市里有个陶瓷厂,我想过段时间去看看。”
“他家应该不接受私人订制吧,毕竟是开厂子的。”
“是吗?要不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问一下试试?”韩澍又说:“我表姐家开了一个卖餐具的店,最近正在找供货商,我顺便帮她问一下。”
“啊?”林路知犹豫片刻,“行吧,我晚上帮你找找看吧。”
多功能那么厉害,应该能调出市里陶瓷厂的位置。
“好,谢谢。”
电瓶车停在林家大门口,韩澍下车,林路知提醒道:“那两条狗记仇,才过去没几分钟,你现在要是回去被看见,只会被咬得更厉害。你先在我家这边待一会儿,晚些时间再回去。”
韩澍抖了抖手里提着的红色包装盒,“没什么,我本来就是要来给你家送这个。”
“嗯???”
“你今天中午送水果去我家,我太奶让我送点红参过来给你家煮汤。”
林路知看了一眼纸盒上的红参图案,“可是中午徐奶奶就让我拿着一盒回来了耶。”
韩澍:……
这是他打着还礼的由头来林家,特意拿的礼品。
韩澍有些结巴地说:“这个红参好,我太奶说再多给你家带一盒。”
林路知:“哦~大补气血,谢谢!”
好歹圆回来了。
林路知把电瓶车开进旁边停车的车库。
路元在厨房里听见女儿和男人说话的声音,连忙走进院子里往大门口看,只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
韩澍扭头,正好和手里拿着洋葱的路元对视。
“阿姨你好。”韩澍微微鞠躬。
“你好。”
林路知停好车,跑过来,“进去啊。”
恍然察觉到老妈疑惑的目光,林路知解释道:“妈,他是韩医生,哎呀,就是池老太太的重孙子,送点东西来我们家。”
一提池老太太,路元就没什么问题了。
池老太太是谁,那可是镇上有点年纪都知道的人物,小镇的第一任镇长。
韩澍跟在林路知身后,解释来由,“我太奶让我送点红参来给你家做汤。”
路元笑呵呵地说:“哦哦,炉子上正煮着红参的汤呢,用了一些,又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