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遇三人很快就到了锦安城外的乱葬岗,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了原本的阴森腐臭和杂乱荒芜,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知名的野花,它们在这里肆意生长,呈现出一种奇异特别的干净与安宁。
但仍有一处怪异之象,这乱葬岗的中心位置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它与银杏的身形完全是两个极端。
它生的高大,树干粗壮,向四面八方伸展的树枝像是巨人的手臂,而树枝上亦挂满了扇形绿叶,层层叠叠又密密麻麻。因此,阳光被它遮得严严实实,树底有一种与现在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姜遇是被赤华捂着眼睛直接带入地宫的,她没见过这外面的景象。
她不解地问道:“这棵树是一直都有的吗?”
时青回她:“我去找你的时候还没有。”
那这棵树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还长成了这副模样。
嫣然师姐的脸上满是惊讶,她走过去把手放在树上,用神识去感应它。
“这棵银杏是这两天才长出来的,而且它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与我的灵力似是同根同源。”她收回自己放在树上的手,又感受了一下那股亲和的灵力。
“那这棵树应该是赤华的手笔,我们进去找她吧。”姜遇有些担心,赤华太疯了,她怕她又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好。”
于是她们也进入了地宫,见到了白小星见到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嫣然对这些血的感应。
她伸出两根手指去触碰这地上的血,它们并不排斥她,反而像是有了生命般凝成了两个小血珠,环着她飞来飞去,很是欢快。
姜遇心道,这是亲人见了亲人面,抑制不住的激动兴奋啊!
嫣然面色倒是有些沉重,她发话:“带我去找你们主人。”
听到她的话,这两个小血珠便立马飞了出去,在她们前面引路。
小血珠带她们走到了内殿,但它们像是失去能量般坠落到了地上。
嫣然低头看了它们一眼:“多谢。”
随后她便像没看到门口的尸体般,径直走了进去,直奔赤华贵妃榻而去,姜遇时青紧随其后。
白小星一直蹲坐在塌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立马站了起来,看见来人是谁后,她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用袖子擦去眼泪,哽咽道:“嫣然师姐,姜姐姐,赤华……赤华她死了。”
死了?姜遇不敢相信,她走到白小星身边:“你进来时看到了什么?”
相比之下,嫣然师姐倒是一脸平静。
“我进来的时候她还活着,她说她为银杏报仇了,那棵银杏树是她用那些黄泉族的血催生的。她说,能和银杏死在一处也算满足了。”
说完白小星便已泣不成声。
其实这次她来这地宫就是为了赤华的血,她要将自己的剑炼成法器,就需要曼珠沙华的血。
赤华失去呼吸之前给了她一个瓶子,里面装的是她的血,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白小星更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莫哭,让我看看她。”嫣然凝视着那团火红色的人影。
这是她第一次见她,但却莫名的吸引着自己去靠近她。她感觉,她不该就这样躺在这里,她应该奔放热烈地活着。
厉前辈说她们是同根所生,一方死了,另一方也能感受到,但她却没有任何感应。
嫣然靠近赤华,用神识探入她体内。
入目是一株快要枯萎的曼珠沙华,嫣然将她扶坐起来,祭出三滴自己的魂血,滴在那朵花上。
须臾间,它竟立马恢复了生机,甚至迸发出了更加顽强的生命力。
赤华也随之恢复了呼吸,嫣然解释道:“这是我们曼珠沙华一族特有的秘术,她只是陷入沉睡了,我与她同根同源,我的魂血正好可以唤醒她。”
魂血对每个人来说都极为重要,她失去了三滴,气息变得比之前虚弱一些,姜遇过来扶着她。
她摆了摆手:“你们先去叫醒赤华,银杏的魂魄撑不了多久了。”
“好。”姜遇又去喊赤华,“赤华!你快醒醒啊!银杏还在等你。”
听到银杏,赤华的紧锁的眉头似有松动,时青冷冷地补了一句:“银杏马上就要去轮回,你要是再不醒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话音刚落,赤华就从榻上惊坐起,她泪流满面。
“银杏,你们刚才是在说银杏吗?”她又看了看自己,“我不是……”
“你先到我身边来。”嫣然打断了她。
闻言赤华向她看去,这三滴魂血也治好了她的眼睛。
只这一眼,赤华便明白了一切。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把手放到了嫣然伸出的手里。
嫣然看了她一眼,道:“我们走罢。”说罢两人便一齐消失在了这片空间。
姜遇心里压力了这么多天的情绪也终于释放出来,只需等这最后的尘埃落定。
“臭小子,你可让为师好找啊。”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地面传来。
糟了!时青为了救她一直待在这底下,哪里还有时间去梵音真人那儿。这不,人家直接找过来了。
姜遇还在想着如何应对梵音真人,门口就传来了他的脚步声。
他看着姜遇“哼”了一声,又立马围到时青身边,打量起他。
姜遇:“……”
“幸好你没出什么事,若是这群妖敢伤你,为师必将此处铲平!”
时青:“……”
姜遇知道梵音真人护短,但没想到他这么护短,这是直接把时青当成一个宝贝疙瘩在宠。不过也全靠时青争气,有天赋还上进,全然是家长心里的好孩子。可是他这眼神,让她有种自己是拐走人家乖小孩的黄毛!
她打了一个哆嗦,如果时青出事的话,她也会被这老头灭了的吧?
梵音真人检查完时青后,又转头对白小星道:“你尽快回宗门吧,你师父也在寻你。”
白小星点点头:“好的,师伯。”
“走吧,你们两个跟我回去。”
“真人,你先带时青走吧,我留在这里等嫣然师姐。”她必须知道这件事结局如何,不然不会心安的。
时青不看他师父,只是一直看着姜遇。
“师父您先回吧,我要保护阿姐。事情结束后我们会回去的。”
梵音真人被他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可偏偏骂不得打不得,他只能瞪姜遇一眼。
时青又挡在姜遇面前:“一切都是弟子自己要这样做的,还请师父不要责怪阿姐。”
听他这么说,梵音真人拂了拂衣袖背过身去:“尽快回来。”留下这句话他便消失了,原来只是一道分身。
姜遇还沉浸在刚才时青说的话里,她是他的道吗?
白小星则是神奇古怪地看着她们,但她欲言又止,最后她向时青拱拱手,有些咬牙切齿:“师弟的境界还真是高,我自愧不如。”
时青“哼”了一声,似是不屑看她,姜遇有些不明情况,白小星就向她告别走了出去。
姜遇又看向时青,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解答。
但时青只是笑了笑:“她应该是羡慕我有阿姐吧。”
见姜遇还是不解,他又接着道:“阿姐不必管她,阿姐有我就行了。”
听到他的话,姜遇直接笑出了声,难得见时青这副样子,如此直接坦白的表明自己的情绪。
“好呀,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岂不是得更加关注阿青?”
时青知道她在打趣自己,即使如此他也很高兴,他低着头“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姜遇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又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头。
她这穿书混的也太成功了,哪个穿书者能和她一样,成为主角敬重的长辈,还能随意摸主角的头。
一想到这,姜遇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这副样子落在时青眼里格外的好看,明明周围都是尸体和血迹,他却觉得有一种圣洁感,叫人只敢远观。
是因为她是异世之魂吗?她的灵魂不会被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所浸染,这里面也包括他。想到这个可能性,时青的心又忍不住躁动起来。
幸好眼下她还在他身边。
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赤华实在废物,护不住自己最重要的人。要是换他,他绝不会再让阿姐受一点伤,只要把她永远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永远不离开他就好了。
……
黄泉路冷雾弥漫,由青灰色的石板铺就的小径阴森狰狞,鬼火闪烁。
“你叫什么名字?”赤华看向身边的人。
“我叫嫣然,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吧。”嫣然直视着她的眼睛,“根基不稳,周身气息紊乱,送她去轮回之后你便随我回宗门潜心修行吧,莫要再把自己弄的这么糟了。”
赤华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千言万语又被她咽了进去,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又走了一会,嫣然出声:“到了。”
此刻,她们并肩而立,不约而同地看向那片曼珠沙华花海。两人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这血与梦相互交织的奇异之境中,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却热烈地盛放着,映照在天空里,处处是落霞。它们红的夺目,红的凄厉,唯有一点,花叶千年终不得相见。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百年前化形后走的。”
“那我要比你晚一年。曼珠沙华花开不见叶,我是在你走后才化形的。”
她们二人是这片彼岸花海唯一化形的两人,从无先例。
嫣然把银杏的魂魄放出来:“时候不早了,你送她去轮回吧。”
赤华小心翼翼地接过银杏,她捧在手心,往前走去。除此之外,她的身后亦有无数鬼魂,是那些甘愿为她所用的行尸的。
走了两步后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回头道:“谢谢你。”嫣然只是站在原地向她微笑,示意她快去。
赤华走到了奈何桥头,她让银杏站到了桥上。
银杏这才恢复意识,她看着赤华大哭起来,想要触碰她却只能从她身上穿过。
在赤华的印象中,银杏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第一次见她哭是她被爹娘卖给李府当妾,而这最后一次哭则是她们永远的离别。
“赤华,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重逢的时间总是很短,现在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小花了?我想听你叫我小花。”赤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血泪夺眶而出,落在青灰色的石板上,开出一朵朵惊心动魄的曼珠沙华。
“你要不哭,我叫你赤华是因为我喜欢,向前看吧,赤华,不要再被过去困住了。”
“有缘之人会再相见,希望下次见面时你我都是笑着的。”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赤华。”
留下这句话后,银杏便头也不回的往桥的那一边走去了。
“再见,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