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

    回到魔域,视野内是万年不变的诡谲晦暗。

    寝殿内外,数不清的鲛油灯燃烧不息,灯火荧荧。

    姒晴穿过珠帘,随手拨了拨腮边耳珰。

    莲子米大的碧玉箜篌小坠子,流光溢彩,霎时落成个绿衣少女。

    “尊上是要饮茶吃些点心,还是想听曲歇息?”少女含笑问,嗓音温柔。

    姒晴没急着开口,循声望向窗沿下挂着的金丝栖架。

    架子晃动间,一只羽毛翠蓝鲜亮的小翠鸟扑簌簌飞过来,绕至姒晴身后,又飞至另一侧,立在她肩头,小脑袋轻轻蹭蹭姒晴侧脸。

    “胡闹,下来。”绿衣少女伸手去抓,小翠鸟才恋恋不舍飞离姒晴肩头。

    翠蓝色小身形隐入一团紫雾,顷刻间,紫雾变淡,姒晴眼前多了位娇俏少女,小嘴巴叽叽喳喳不停:“尊上去了好久,花凋好无聊,好想念尊上!花凋今日做了新衣裙和宝石花冠,花样、香气都是人族公主们近来追捧的,花凋这就拿来给尊上试试好不好?”

    姒晴笑笑,越过她们,朝里走,摇摇头:“都不要。”

    她步幅大而潇洒,烟紫衣料翻卷飘曳。

    三步并作两步,旋身坐到上首宝座,姒晴斜倚软枕,双手握住淡金披帛,随手抻抻,披帛立时化作一条拇指粗细的软鞭,形如藤蔓。

    她指腹轻抚着软鞭的纹路,惬意吩咐:“你们去把风离、雪辞两个叫来,本尊今日没打够,先活动活动筋骨。”

    两位少女齐齐应声。

    “尊上今日累了,月泠/花凋陪您打吧?”

    姒晴望着与她年纪相仿的两个少女,含笑摇头:“打你们我可下不去手,叫他们来,皮糙肉厚,扛揍。”

    雪辞便是昔日天庭的陵光神君,堕魔后,被姒晴重新赐名。

    至于风离,也曾是魔域一城之主,因背叛姒晴,被囚在姒晴起居范围内,做个随叫随到的陪练。

    外人眼中,此二人乃是姒晴最亲近的两位近侍男宠。

    原本姒晴还想过解释一番,她的眼光哪有这么差?

    可为了避免身边另一个小麻烦,她只好勉为其难认了这笔糊涂账。

    不过,也不能白认,风离和雪辞还算能打,是不错的陪练伙伴,她便多“疼”他们一些。

    这些事,旁人不清楚,日日近身服侍的月泠和花凋是一清二楚。

    走出珠帘,隔开一段距离,花凋吐吐舌头,与月泠嘀咕:“雪辞上回的伤还没好全,也不知能不能让尊上尽兴。哼,真是辜负了尊上期望,不堪大用。”

    月泠瞥她一眼:“风离还不是半斤八两?也就胜在皮厚些,伤了好得快。却更不懂事,每每与尊上动手竟敢下死手,看得我胆战心惊。那恨意,藏都藏不住。尊上已足够仁慈,早就说过,他哪日胜过尊上,便能自由来去,他自己学艺不精,怎么能怪尊上?”

    花凋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并肩而出,提起姒晴时,眼神无不带着敬仰、骄傲。

    珠帘后三米远,火焰形宝座上,姒晴一手握软鞭,一手将肘部撑在扶手上,指背支着下颌一侧,稍稍侧首,闭目养神。

    并未刻意探听,可两个丫头的体己话仍被她听个正着。

    她细密纤长的睫羽动了动,唇角漾起笑意,挪挪身形,让自己歪得更舒服些。

    不多时,姒晴察觉到殿外气息变化。

    继而,花凋小跑进珠帘内,脸蛋红红,俏生生禀:“尊上,他二人已在殿外等候。”

    “嗯。”姒晴轻应一声。

    没等花凋反应过来,便见灯火微微摇曳,一团紫雾急速掠动珠帘,向外袭去。

    花凋飞快往外跑,到门口时,偌大的庭院已是鞭影交错,密集如紫电,追缠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着玄衣,束高髻的是风离,警觉迅猛如鹰隼,闪避间犹能反攻,剑光如骤雨朝着姒晴心口、脖颈、腰腹致命处刺去,招招狠辣。

    却总不能如愿,一度被姒晴软鞭卷住手腕,长剑险些脱手。

    雪辞银发披散如瀑,莲米白的衫袖被鞭影破开两道口子,沾着殷红血迹,哪有半分仙气飘飘的姿仪?多数时候只有闪避的份儿。

    尊上修为又进益了,月泠稍稍放心。

    分数一半心神,去听身侧花凋叭叭不停的小嘴说的什么。

    “这样的雪辞反而多了几分韵味诶,比平日里死装的样子俊些。”花凋扯扯月泠衣袖,指着让她看雪辞脸上新溅的血迹。

    月泠忽略她某些奇怪的措辞,上下左右追随着雪辞闪躲的身影打量,蹙眉:“都被打成丧家之犬了,你管这叫俊?”

    “你不懂,我去人间的时候,新学会一个词。”花凋顿住,歪头想了想,忽而一敲脑门儿,笑嚷,“这叫战损妆!瞧瞧这惹人怜惜的破碎感,月泠,你感觉不到吗?”

    她们闲聊时,没有任何避着人的意思。

    姒晴听来颇觉新鲜,动作下意识放慢了些,偷空打量了雪辞两眼。

    没等她想明白花凋的意思,一道凌厉剑光已朝她后背心脏的位置刺来,破空声急促狠绝。

    姒晴弯唇,眼眸清亮,默念口诀,正待施法让风离付出代价,却猛地被雪辞推开,猝不及防。

    踉跄一步,姒晴清晰听见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以及男人克制的痛呼声。

    再抬眸,便见风离手中,泛着月白寒光的长剑,深深刺入雪辞右侧胸口。

    银发郎君,清俊的面容苍白如纸,嘴角溢出殷红的血,胸口白衣迅速染红,触目惊心。

    这一瞬,姒晴大概有些明白,花凋口中的“破碎感”所谓何意了。

    “他一定是听到我的话,故意的!”花凋跺跺脚,“我就说嘛,天上那些神君,最会投其所好耍心机勾引尊上!尊上,你千万别上当啊!”

    风离奋力一击,却没达到目的,眼睛恨得猩红。

    欲拔剑,被姒晴一甩袖狠狠掼倒在地。

    下一瞬,藤蔓软鞭缠上风离脖颈,缓缓勒紧。

    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双手攥住软鞭,奋力拉扯。

    那藤蔓却像有生命,游动生长,越缠越紧,风离几乎没有进的气。

    “为什么?”姒晴睥着摇摇欲坠,却强撑着站直的雪辞,语气疑惑。

    雪辞拿帕子抹了抹唇角血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这才挤出温柔笑意,深深凝着她:“若非心悦尊上,我怎会沦落到今日地步?可即便如此,我待你仍是痴心不悔,不想见你受到一丝伤害。尊上,我别无所求,只求你能多看我一眼,多一分怜惜。”

    前半句真假不论,后半句倒算实诚。

    可惜,姒晴很小便知道,心疼男人,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娘便是如此。

    姒晴睥着他,神色未变,语气慵懒:“我是问你,为什么你要多事挡剑。怎么,你看不起本尊,觉得我避不开那区区一剑?”

    说着,她优雅抬起指尖,一条翠色藤蔓凭空滋生,顷刻缚住雪辞周身。

    雪辞睁大眼,不可置信。

    下一瞬,但见姒晴檀口微张,懒懒吩咐:“月泠,把这蠢东西打入水牢,三日后,若还有命,再带来伺候本尊。”

    话音刚落,便清晰感受到四肢百骸灵力快速增长。

    果然,让这男人恨她,更实惠些。

    姒晴松开软鞭,弯唇睥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风离,竟也看得顺眼了几分。

    姒晴躬身,以极为傲慢的姿态,握着收成几股的软鞭轻敲他发顶,语气轻松闲适:“你做的很好,只有打败我或是杀了我,你才有重获自由的可能,本尊欣赏愈挫愈勇的人。”

    忽而,她话锋一转,语气多几分娇气:“可是,本尊更爱惜自己的生命诶,你要杀我,我若不罚,岂不是告诉旁人,谁都可以来杀我?哎呀,那可不太好。”

    “花凋。”姒晴站直身形,软鞭绕回臂弯,化作柔软的淡金披帛,慢条斯理朝里踱步,“给他放个小长假,送去万蛇窟,七日后若还有命,再来服侍本尊。”

    万蛇窟,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地儿,花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最怕蛇了!

    尊上还说这是在给风离放假,不愧是魔鬼中的魔鬼。

    碧落之上,拓霄正与好友文玉对饮。

    文玉带来的琼酿,醇厚甘美,颇合拓霄心意。

    一杯下肚,意犹未尽。

    可第二杯刚满上,拓霄朝酒杯伸出长指,文玉却先他一步抢走酒杯,笑如弥勒望着他:“听说你跟战神七曜争风吃醋,抢一位美貌仙娥?那仙娥究竟是何等绝色,不仅让你动了凡心,听说还想勉强人家,被七曜带着天兵撞个正着?外头传得绘声绘色,可兄弟我没信啊,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怎么回事?”

    拓霄冷眼睇着他,文玉不是第一个来打听的,却是天帝以外,唯一敢到他面前问的。

    看他神情,拓霄倒没看出他不信。

    听他提起那“仙娥”,拓霄饮酒的雅兴忽而淡了。

    他移开视线,站起身,朝屋里走,一副送客姿态。

    “诶,别走啊!把话说清楚再走也不迟!”文玉见他步履如常,无动于衷,赶忙提着酒壶追上去,“你化形不久,不懂讨仙娥欢心,大可以来问我呀,免得下次再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是?”

    “哐”一声,门扇合上,文玉神君陡然停住脚步,身姿后仰寸许,免他鼻子受难。

    不说就不说,反正他已去找七曜问过了。

    拓霄不虚心求教,但他们毕竟是数万年的交情了,自然要为其分忧,找月老帮忙去吧,务必让月老把红线从七曜身上掐断,绑到拓霄身上!

    拓霄端坐窗内便榻上,凝神静气,继续感知天道波动。

    天劫将至,他得算出应在何处,想出破解之法。

    这样的推算,本身就违背天道,拓霄清晰感受到灵力反噬的威力,可对他而言,并无大碍,运功调养几日便好。

    至于对道心的反噬,他更无惧,往常不过是像被虫蚁蛰一下,动摇不了他分毫。

    可今日,才一刻钟,拓霄额角便沁出一层细汗。

    脑中再度浮现出变幻的艳冶身影时,他心脏似被钢针狠狠刺中,眼皮猛然睁开。

    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布着几缕血丝。

    为何?因为魔女指尖那诡异的忍冬花?

    可那忍冬花只是幻象,他调息时并未感受到它在体内任何一处。

    拓霄站起身,玉山似的身姿立于窗前,眺望院外绮霞琼树,杀她之前,总有机会审问清楚。

    魔域内,姒晴躺在水晶床上,双眼闭合,却无困意。

    与漏网鱼君打斗的画面,不断浮上脑海。

    忽而,她撩开眼皮,眼神清明玩味。

    那神君的修为,分明在风离之上,可细细回顾,他攻势并不像风离一般招招毙命啊。

    所以,他今日并不是想杀死她,而是想打伤她,活捉她。

    俊美的漏网鱼君,藏拙了。

    姒晴眼波流转,兴致更浓:“本尊倒是要瞧瞧,你究竟是不是那长生神树。”

    睡眠于她已不是必须的,姒晴索性不再继续这仪式感,索性披衣起身。

    珠帘外,两个丫头正酣眠,姒晴无声莞尔,没入一团紫雾,悄然遁出寝殿。

    文玉来到月老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有人在哀嚎。

    “月老,你又想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折磨人了?”文玉边说,边摇着折扇潇洒往里走,宛如翩翩佳公子。

    不过三秒,便破了功:“天杀的,你怎么把红线绕成乱麻了?!”

    “小仙哪敢呀!”月老根本不知道谁干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些红线收拾好,否则要出大乱子。

    月老止住哭声,开始整理纠缠、断损的红线,还不忘问一句:“文玉神君有何指教?”

    “收拾好再说。”文玉兴冲冲前来,遇到这情形,不免有些毛躁。

    可一想到,快些把这些红线整理好,便能快些看到拓霄的姻缘,帮其加固,或是拨乱反正,文玉干活便越发卖力。

    折腾半宿,终于整理好。

    文玉一口水没顾上喝,迫不及待道:“让我看看拓霄帝君的姻缘,哦,还有战神七曜的。”

    月老眨眨眼:“他们的姻缘不归我管呀。”

    另一处殿宇,毅璋神君坐在窗前月下,指尖把玩着一根特殊的红线,专注的眼神里藏着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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