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每周一节阅读课，统一归属在语文老师名下。
说是正常的课程安排，其实也是给了所有同学一个短暂放松的时间。
阅读课对学生不作要求，统一在图书馆里进行，可以自行选择借阅图书，或者有些同学还会带着作业过来，换个地方上自习。
不过今天这节阅读课，大多数学生没选择拿作业，大概也是刚刚考完试的原因，想趁着机会再放松一下。
宋伏清径自走到书架里想要拿本书遮掩，想要拿着成绩单分析下成绩。
临桐一中的图书室规模不算小，管理也比较正规。除了最常见的中学生必读名著，连市面上不太常见杂志也能在里面找到。
越到书架里面，鼻尖萦绕着的书墨气息越发明显，味道算不上好，宋伏清就近随手抽取一本，打算离开。
只是这书好像长了腿，定死在书架上不愿意离开了。
宋伏清转了个弯，正对着书架，手腕轻轻一提，格子露出个缝隙，看见对面的人脸，宋伏清也是一愣。
她不欲纠缠，换本书就行，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打算看书。
胳膊转了个方向，手掌按压在隔壁，一本同样宽大的数册上。
好巧不巧，这本也长了腿。
宋伏清放下手，看向隔着书架的苏择屿，并且没从他脸上看到一点心虚的表情。
苏择屿长得更高一点，俩人通过同一个格子看向对方，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发觉这一点，宋伏清不太爽。
就愣神这么一秒，苏择屿已经拿走这本书，还顺手连带上一本。
很难不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宋伏清哼笑一声，把印着成绩的a4纸随手一折，凑近脸庞扇了扇风。
幼稚鬼。
六科成绩，跟她自己预估的大差不差。各科成绩中规中矩，属于放到人群里一眼都拎不出来的那种，除了英语。一想到上午英语课的情形，宋伏清难免头疼。
都怪楼上邻居半夜三更的动静，让她在英语考场上脑子不太清醒，直接按照试卷的答案填涂上卡，一不小心暴露了真实水平。
原本按照她的打算，维持一个普通又不显眼的成绩，不会太过引人注意，至少能够保证她入学这段时间的安稳生活。如果按照她正常的水准答题，成绩保守可以再往前走10个名次。
视线落点上滑，宋伏清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有点意外。
苏择屿 464 38名
宋伏清拿出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按照成绩依次往后看。
然后，她在最后一行找到了苏择屿的名字。
苏择屿 404 47名
一时沉默。
耳边多是学生在小声分享自己刚看到的书籍，但其实在诺大又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皱眉又从新看了一遍苏择屿的成绩，两次成绩相对比。
语文从88到98
数学从64到74
……
宋伏清想起来一件事，因为一中的考号以学号为准，没有意外情况，学号并不会更改，自然也没必要在每次考试前公布考号，她作为转学生第一次参加考试，需要得去班主任那里提前问清楚。
“你爸爸又给我打电话问你成绩了，就算你之后要转班，但你看有谁像你一样是稳步后退的？”
苏择屿插诨打茬，“那我不转班，燕姐在哪我在哪，您可得保住我！”
“你给我正经点！”冯燕气不打一处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上次影响了考试，这次你这胳膊也该好了，别再给我掉链子。”
“我保证，这次每科涨十分。”
他这话说的太满，外加表情认真，连冯燕一时间也没看出真假来。
下一秒，苏择屿换上嬉皮笑脸，“能将功抵罪了吗？”
冯燕心中窝着的火噌一下冒上来，“你给我出去。”
办公室没关门，里面的动静门口的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冯燕注意到门口的女生，扬声道，“宋伏清，你进来。”
宋伏清跟苏择屿擦着肩膀过去，冯燕已经平复好情绪，从电脑上调出准考证号示意宋伏清记在本上，还顺口安慰一句，“考试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等办公室没人后，冯燕深叹一口气，又调出了苏择屿和宋伏清的入学档案。
…
而现在，宋伏清对着成绩单，好巧不巧，每门分数都比上次提高了十分。刚好完成苏择屿在班主任那里立下的军令状。
说不出什么不对。
她看向苏择屿的物理一栏，期中考试成绩39，这次月考成绩49。
他脑子里的知识都是就饭吃了？
这卷子随便拿给一个竞赛生，这个分数，不怕给人笑掉了大牙。
脑海里的场景不断重现。
巷口处的混混，摘槐花的老奶奶，还有楼上鞋架的红色高跟鞋，玄关处的女生戏服，半夜杂七杂八的动静，再到眼前差到离谱的成绩。
还真是堕落的彻底。
众多念头在她脑子不停乱窜，宋伏清理不出一条清晰的思路，她额头处的肌肤皱成好几条线，甚至能夹住垂落下的发丝刘海。
“清清！”幸运擦着椅子滑过来，一屁股坐到她身侧。田郡沂落后一步，坐到她另一边。
思绪被打断，宋伏清收起手上的成绩单，两相对折，随手掩在书下面。
尽管她动作迅速，但还是被幸运窥探了一角。A4纸上表格规矩，再加上她课间才看过一遍，现在自然也能一眼认出。
幸运偷瞄宋伏清一眼，女生脖颈微弯，半低着头，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又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和周围其他窃窃私语的学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看着很可怜。
再加上刚刚露出的一角成绩单，女生失落的原因显而易见。
“清清！”幸运想改变这压抑的气氛，提起另一个话题，“你口语好棒！平常是怎么练习的啊？”
宋伏清推了推眼镜，回想自己的口语练习方式。说来惭愧，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练习过口语，现在不过是在吃老本而已。
仗着自己之前参加演讲比赛的经历，倒是唬住了班上不少学生，但其实，比起之前，已经不够看了。
“你最好找一个英语口语的up主，然后每天多读多练。”宋伏清思索着开口，“我之前找到一个每天播放bbc新闻的up主，他会自己专门重新录一遍音频，早期视频适合初学者，比较简单。”
“你可以早上起来每天跟读一遍，最好自己也拿手机录音，逐字逐句对照音频去听。”宋伏清提出建议，“看看自己的差距在哪里，慢慢改善。”
“如果你想要练习的话，我可以把之前收藏的up主分享给你。”
“好啊，好啊。”光是听着，幸运就想放弃，但是她想让宋伏清有点成就感，虽然她不读，但可以先收藏啊，说不定哪天她会心血来潮想练口语，“清清，你真厉害！”
她夸的真情实感，如果眼神可以具像化，那估计她的眼睛已经止不住地往外冒小星星了，“清清，你真的好棒哦。”
宋伏清笑笑，没当回事。
幸运像是觉得她反应不到位，还要拉着田郡沂一起夸她，“郡沂，你说清清是不是很棒。”
田郡沂点头，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是的。”
“那你展开说说，都哪里比较棒。”
宋伏清：……
当面听人夸奖，还要人举例子列出出来，真是一件略微有点羞耻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田郡沂还真夸了。
“首先，书面成绩很好，学习一门语言本身就很难，选择只错两个，更别说作文是满分。”
“然后口语也很好，书写也很棒，说明这要付出很多时间去练习，清清是个能坚持，有毅力的人。”田郡沂一脸认真，“再有就是，清清能把学到的理论，转化成考试的实践，头脑灵活，脑瓜聪明。”
“对。”幸运疯狂点头，说的太对了。
“所以，清清，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田郡沂最后补充，升华主题。
宋伏清：……
倒也不必如此。
幸运思维跳跃，短短一段时间，宋伏清已经适应了。田郡沂平常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当她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莫名的信服感，所以刚刚她说得一大通，差点连宋伏清自己都信了。
她整个人有点没回过来神，还想着俩人为什么这么反常。就连桌前落下一片影子，身后站了个人都没有发现。
“宋伏清。”
“啊？”宋伏清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人，一个女生，脸不熟，也叫不出名字。
女生似乎还有点别扭，看着也不太高兴，导致面部表情都有点扭曲，“我想问你，你的英语作文是不是抄的模版？”
宋伏清没懂她的意思，“你是想要模版吗？我有几套英语模版可以给——”
“谁稀罕要你的模版了？”女生嗓音一下子提高，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引人注目。周围一排桌上的学生都转头看过来，甚至就连书架里的学生都露出个脑袋看热闹。
幸运蹭一下站起来，但又顾忌着周围的学生，咬着牙压低音量，“郭紫昭，你有病啊？”
那女生自觉也下不来台，跺了下脚，转身扬着马尾离开了。
“气死我了，她以为她声音大，她就占理了？”幸运坐下后，气也不顺，“谁惹她了，跑我们这里发什么疯。”
“清清，你别在意。”田郡沂看宋伏清一脸状况外，开导她，“她就这是这个脾气。”
“啊？”倒是刚才还生气的幸运，脸上瞬间换了一张表情，“我真服了，有病治病，抽什么疯。”
宋伏清看着幸运变脸迅速，气愤还有一点，更多的是无奈。
田郡沂给宋伏清介绍，刚刚那个女生叫郭紫昭，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她表情顿了顿，似乎有点一言难尽，“清清，你估计被她盯上了。”
“什么意思？”
“你这次英语成绩第一，还被老师表扬了，估计她要把你当目标了。”
“这不挺好吗？”
幸运和田郡沂：……
“哈哈，你心态真好。”
确实，没有谁会想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平白无故的给自己增添压力。宋伏清不太在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她并不在乎谁把她当目标，谁要超过她，只要她能去想去的学校，别的都是后话。
对于好学生而言，保住自己名次就是保住了自己的脸面，所以幸运下意识认为，宋伏清对自己成绩不抱希望，无所谓有没有人把她盯目标。
“清清，你不要自弃。”幸运握住她的手，给她解释，“而且，她有点不一样。”
宋伏清偏头看着幸运，等她解释。
“她是从南校区转学过来的学生。”幸运问，“南校区，你还记得吧？”
宋伏清点头，她知道，那个校服是红白运动服的校区。
“不过她转学比较早。”幸运凑近，下巴磕在桌边，压低音量，一副要说悄悄话的姿态，“关键有人说她，转学是因为她得了抑郁症。”
宋伏清皱眉，“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你在想什么？”幸运瞪大眼睛，给她这个小傻子解释，“谁会把自己得了抑郁症到处说啊，抑郁症可能有点夸张，但心理问题多少有点。”
宋伏清没怎么在意，哪个高中生没点心理问题，没问题的高中生才是最大的问题。
田郡沂叹口气，“南校管理严格。”
幸运立马反驳，“是毫无人性。”
“对，毫无人性。”田郡沂好脾气地接受反驳，“反正有些心理承受能力脆弱的学生很容易精神崩溃，而且郭紫昭的妈妈是附小的英语老师，从小学起对她要求就很高，她妈妈要求她考试必须是第一，但她中考好像没发挥好，但是直升本部肯定也够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去了南校区。”
“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想要她成绩更好啊，毕竟南校出名的造分机器啊！”幸运补充。
宋伏清听着有点好奇，“这么厉害？”
“不如我们厉害。”幸运摇摇头，又把话题扯到正路，“总之，之后，清清，你得做好准备了，如果她失败了，那么你会一直是她的目标。”
宋伏清摆摆手，不怎么在意，她想要超过，就让她超过好了。
幸运看着宋伏清忍不住担心，“清清，其实成绩不是评判学生唯一的标准，而且你不要有压力，我相信你肯定会守擂成功的。”
看着幸运打鸡血的样子，宋伏清笑笑，“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幸运还在脑补，她突然又举一个例子，“你往后看，小心点别被发现。”
宋伏清转头，但是时机不巧，正好和苏择屿对上视线。
男生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姿态很放松，桌上翻开一本书，看上去也没动过两页。嘴角还挂着没消失的笑意，一眼正抓住宋伏清。
宋伏清也不心虚，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听幸运八卦。
“清清，你要多跟他学一学，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幸运语重心长，似乎真的害怕她被打击到，“成功是要一点一点的积累，你看他上次班级倒数第一，这次就进步了很多，笑得没心没肺，所以心态也是很重要的。”
宋伏清忍不住又转头，果然发现幸运说得没差，确实笑得没心没肺。
偷看又被抓住，这次苏择屿不轻不重挑了个眉毛，宋伏清只当没看见。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说不准哪天他也能拿正数第一当当。”幸运看着宋伏清，眼睛很认真，“所以，清清，我们一起加油啊。”
“好。”宋伏清唇角微弯，“我会的。”
她又转头，想看看没心没肺到底是什么样。
但今天好像是点背，书没抢到，偷看又被抓着。
好像能被人看透内心一样，宋伏清也眼睁睁看着男生上演川剧变脸，嘴角弧度立马隐藏，倾身从桌上捞起之前的战利品，随意翻开扣在脸上。
男生身上校服把衬衫一尘不染，脖颈暴露，书皮盖住了脸。
宋伏清收回视线，看着表皮的几个大字，推了推眼镜。
临桐一中学生行为规范守则
罢了，不跟他计较，这书和他更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