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翌日。

    天刚擦亮,江挽缨就从床上跳起来了。

    她把钱倒在桌上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拉着晏照数了一遍。

    “你都数了五六遍了......”晏照无奈道。

    “要不是得赶去柳州,活该在摆几晚,刨去给出去的三成,还赚了将近十两呢!加上手上的,一共差不多还有十三两。”江挽缨边算边道,脸上笑意就没停过,完全一副小财迷的样子,“除去马车的六两,还能余下七两呢,足够了。”

    晏照好笑,“差不多的。第一次总归新鲜,多几次效果未必好。”

    江挽缨点头:“说的也是。”

    晏照道,“等到了柳州,有我在,你还怕没银子花?”

    江挽缨头也不抬,“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的是你的,我怎可心安理得的用。”

    晏照:“......”

    “我要是没盘缠了,就像昨晚那样寻个地方卖艺呗,左右饿不死。”

    这话落在晏照耳中怎么听怎么别扭,总有种在内涵他吃白食的感觉。

    片刻后江挽缨收拾妥当,“走吧,退了房就能去取马车了。”

    两人一起下了楼,付了房钱往马集赶。

    街上很静,没什么人。偶有几个,行色匆匆低着头赶路。江挽缨抬头,天上云层涌动,昨日分明星光点点,今日竟然是个阴天,风很大,吹着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晏照看了眼天色道,“抓紧点吧,看这天气许是要下雨。”

    江挽缨:“嗯。”

    马集今日人不多,马厩里,马匹正在休憩。江挽缨转到店里,店里没人,两人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两人等了好一会,仍不见有人回来,正想着等会再来,就见有人拐了进来。

    是那日的老者。

    江挽缨道,“老人家,我们等半天了。”

    老者道,“真是...不好意思,看热...热闹去了。”

    江挽缨从钱袋里掏出剩余的六两递给老者,“什么热闹,铺子都不看了?”

    老者手里银两,从抽屉里取出昨日的订单,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半晌后才慢悠悠的道,“还...还不是...昨日的事...,官...官兵抓到...抓到人啦!”

    写完后提起纸张抖了抖,把单子递给江挽缨,“马车...马车等...等下就...就来了...”喘了口又道,“到了地点...点把...这个...给车夫就可以...以了!”

    江挽缨点了点头,把单子折起来放进袖袋里。等马车的间隙问,“您方才说抓到什么人啦?”

    “哦...,自然...自然是画...画像上的人...”

    一直在侧旁听的晏照,乍一听这话身子一怔,没听清似的重复道,“老人家,您方才说官兵抓到谁了?”

    “昨日...画...画像上的人抓...抓到了!”

    晏照脱口而出:“不可能!”

    老者道:“真...真的!说是午时处...处斩呢!”

    江挽缨终于发现晏照语气不对,她侧头看了一眼,晏照的神情看起来也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很紧绷。江挽缨怕老者看出什么,往晏照身前一站,阻挡了视线。

    江挽缨笑问:“敢问,在何处处斩啊,左右无事,我去凑个热闹!”

    像是就等人问这一句,老者顿时兴奋不已,话语连贯竟也不口吃了,他道,“嘿!就在城门口!忤逆不道,要悬人头呢!”

    江挽缨不动声色,伸手轻握了晏照的手。

    晏照面色一动,忙敛了神色。

    恰在这时,转口处有人进来了,老者见到从柜台后转出来,待到那人行至面前,对江挽缨道,“这是随行...随行的马夫。”

    马夫接话,“马车就在街口,二位这就上路?”

    江挽缨回头看了晏照一眼,道,“是,我们现在就上路,不知往柳州方向走可经过城楼?”

    马夫点头,“那是自然。”顿了顿又道,“二位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没有。”江挽缨摇头,“只是方才听这老人家说昨日的罪犯抓到了,想着走那边凑个热闹呢。”

    “原来是这样,城门是出城的必经之路,若是想看的话,这会子就要出发了,二位请随我来。”

    “好。”

    江挽缨随马夫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发现晏照还站在原地,忙上前拉起他的手,晏照这才回神。

    马车就停在马集的入口处,马车不大,成色有些老旧。马夫站在车前掀开车帘子,江挽缨让晏照先上车,转脸笑道,“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马夫客气,“您唤我孙平就行。”

    “好,那孙大哥,这一路就麻烦你了。”

    “唉!应该的。”

    江挽缨上了马车,晏照坐在一侧,面色沉静。

    江挽缨放下车帘,直到马车驶出巷口,江挽缨才轻声,“画像上那个人......”她试探道,“你认识?”

    晏照抿唇,幽深的眸子看过去,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江挽缨。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天色阴沉,风吹地帘子来回摆动,车轮在街道上轱辘作响。

    江挽缨看出她的犹豫,“若是不方便.....”

    晏照却截了她的话,“这人你见过!”他眸色坚定,“之前在东昌客栈那晚你们见过。”

    江挽缨乍听这话一瞬有些迷糊,但在听到客栈二字时,猛地瞳孔睁大,心下如巨石投湖,记忆破土而出,轰然砸在她的眼前。她诧异的张大嘴巴,“是他?!”

    而后猛然反应过来,慌忙捂住嘴巴,压低声线凑近晏照,眼中盛满不可思议,“画像上的罪犯是你相好啊!”

    晏照皱眉,本想解释他和执剑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可眼下情形紧迫,他来不及解释,于是将错就错,“他是被冤枉的......”

    “你怎么知道?”江挽缨疑惑。

    “我......”晏照想解释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道,“总之他是冤枉的!”

    江挽缨盯着晏照看了会儿,深觉自己来到这边后,思想觉悟退化了,不然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晏照和画像之人既然是相好,自然应该是信任的。

    风势渐大,带起地上的尘烟,江挽缨思忖片刻问晏照,“你有何想法?”

    晏照摇摇头,“还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说不清楚,就是感觉。”

    尘烟翻滚,凝成了细细的一缕,陡然看去像是一条无形的线,风吹到哪里,那线便卷到哪里。

    马车内一时无人说话。

    晏照凝眉,总觉得事有蹊跷。

    如果王自明想用执剑把他引出来,早在一开始,他和执剑失散时,就应该张贴执剑的画像了,而不是等到昨日才来大张旗鼓的搜查。

    而且昨日才张贴的告示,如今不到一日,就已经抓到人了?执剑的武功总不能在一日内退化成这个样子吧。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是自己没想到,或是漏了的。

    到底是什么呢?

    电光火石间,晏照脑中灵光一闪,有没有可能执剑压根就没被抓住,是诱捕自己自投罗网?晏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王自明不知他踪迹,只能以这种方法将他吸引出来,若是他上当真的出现了,届时再将他杀死,嫁祸给执剑......

    晏照眸色一点点暗下去,到时就算抓不到执剑,也能给执剑安个弑君的罪名,那么执剑这一辈子就只能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好歹毒的用心!

    可是......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执剑受伤不敌,城门口吊着的却是执剑呢?晏照不敢想,一方面他觉得以执剑的武功应当不至于受伤,可如果他被暗器所伤呢?

    执剑不同于其他人,他虽是侍卫,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君臣有别,但在晏照的心里早就等同于亲兄弟了。

    他把心一横,心下有了计较。

    江挽缨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见他似已有所决断,轻声询问,“想好了吗?”

    晏照抬眸,眸色坚定。

    马夫孙平的声音从帘后传来,“二位,马上就快到城门口了,咱是停还是不停啊?”

    滚滚烟尘随风起舞,瞅准了间隙,从外面钻了进来,烟尘落定,差一点迷了眼。

    “停。”

    晏照直视江挽缨,一手撑膝前倾,道,“是真是假,马上就知道了!”

    江挽缨眉梢一挑,她觉得晏姑娘这个身量、这个姿势,着实很爷们。

    城门口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城门下站了一排守卫,城门上悬挂一人,双手被绳索缚于身后,头上还套着一个布袋,根本看不清长相。

    晏照撩开车帘,只露一双眼向外看去,发现城门上还站着两个守卫,手扶在刀柄上目视前方。他顺着视线往下看,悬于城门口的那个人,显然是被用过刑,身上皮开肉绽没一处好地方,头上套着袋子看不清长相,单看身形确实很像执剑。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已经快到午时了,城门之上,那两名守卫将人提了上来,须臾 ,有人上了城楼,晏照眼神一眯,是那个自称小王爷的王瑾年。

    王瑾年站在城楼,往下扫视了一圈,挥手向守卫示意。

    守卫会意,解开套在嫌犯头上的布袋。布袋下长发凌乱,将脸盖了个严实,江挽缨抬头看了一眼,嘁了一声,“嘁!这能看见什么啊?”

    晏照已经将帘子放了下来。

    “咦?你怎么......”

    晏照知道江挽缨想问什么,随即道,“不是,那人不是。”他心安定下来,“还是趁现在快走吧,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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