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沈怀远伤的不是一般的重,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口鼻处涌出来,他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几乎已经微不可闻,胸口每一次轻微的起伏,脸色都跟着痛苦的扭曲。

    他整个人几乎完全没入了黑色的泥沼,只有一张脸和一只无力垂落的手臂还露在泥面上。浓稠的淤泥裹着他,像包裹了一层污秽的裹尸布。

    这那还是那个神色倨傲,不可一世的沈氏霸总?

    此情此景,看的顾临川心里一惊,怕增加泥沼的压力,反而加快沈怀远的陷落,只能小心翼翼地蹲在沈怀远头部附近相对稍硬一点的泥地上,用手去擦他口鼻的泥浆,试图清理出一点呼吸通道,让他好受一些。

    “沈怀远,沈怀远,你听得到吗?”

    沈怀远脸色灰青,露在外面的一根手指动了动。

    路池大惊失色:“不是吧!”他迅速绕到沈怀远侧后方,试图寻找任何可以借力的点。

    “他已经没救了!”一旁的何旭疯狂大喊,“救我,哎,那谁,路……路池是吧,先救我哇,我还有救。”

    路池对其他人的求救充耳不闻,他按住沈怀远肩膀,试图把他拖起来一点,别让他再往下沉。

    “顾临川,顾老哥,顾大侠……”何旭见路池不搭理他,一激动又开始挣扎,身体反而陷的更深。

    顾临川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深深插进沈怀远腋下的淤泥里,试图将沈怀远向上托举。

    “呃…咳…噗!”沈怀远的身体被微微抬离泥面几寸,胸腔受到挤压,一大口带着破碎内脏碎块的污血混合着泥浆猛地喷了出来。那血的颜色暗得发黑,带着浓重的腥气。

    “不行!”顾临川的心瞬间凉透。这一托举,他清晰地感觉到沈怀远胸腔下的肋骨如同断裂的枯枝般脆弱,他估计沈怀远的身体内脏早已在最初的坠落撞击中支离破碎。

    吐出来的血都这么多,内出血的情况只怕更加严重,加上淤泥的窒息双重夹击,这回是神仙难救了。

    沈怀远在这剧烈的痛苦刺激下,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睁开,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掀开一条缝隙,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怀远……”

    路池心里很不好受,他能感觉到掌下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像指缝间的流沙,无论如何紧握都留不住。

    顾临川缓缓地松开了手。他不再尝试将他拖出来,因为他知道那只会加速沈怀远的死亡,带来更多无谓的痛苦。他沉默地、艰难地移动位置,蹲在沈怀远身边,和路池一起,徒劳地用手臂架在沈怀远的腋下,仅仅是为了减缓他下沉的速度,让他的口鼻能再多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片刻。

    但这些努力全都只是徒劳。

    沈怀远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间隔越来越长,口鼻溢出的血泥也越来越多时间在浓雾弥漫的死寂谷底仿佛凝固了,终于,沈怀远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停止了。

    他的突然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只是一瞬间而已,失去了最后一点对抗泥沼的力量。那黑色的、粘稠的死亡之沼,如同魔鬼的肠道般蠕动着,温柔又残忍地包裹住他的脖颈、下颌,然后是口鼻……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曾经那么自信自我,在路池和顾临川一瞬不瞬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被拖入永恒的黑暗。

    没有挣扎,没有遗言。

    只有淤泥表面最后几个气泡破裂的轻响,终于,魔鬼残忍将生命缓慢的吞噬、终结然后消化。

    心脏像受了一记重锤,路池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无言的沉默着。

    李雪死了,张婉凝死了,现在沈怀远也死了,下一个又是谁?

    顾临川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动不动,怔怔的盯着沈怀远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个微微凹陷的泥坑,几缕黑色的发丝在泥浆表面漂浮了一下,也很快沉没。

    浓重的灰白瘴气重新聚拢,将这片吞噬生命的泥沼笼罩得更加阴森。

    沈怀远永远留在了那一片淤泥之中。想到这个,顾临川内心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我都说他没救了。”何旭都要哭了,“祖宗,我叫你们祖宗了,快救我,我还没结婚呢,我还没生娃呢,我家九代单传啊,哥……爷……”

    “闭嘴!”顾临川心情很糟糕,没有更多时间悲伤和祭奠队友,眼看着何旭就要死翘翘,终于朝他扔了根树枝。

    有了路池的帮忙,何旭很快被拉了上来。其他能救的,他们也都合力救了上来。

    时间太紧迫了,顾临川抹了把脸上的泥巴:“走!”

    沉重的湿木压在肩上,连搬带拖的回到木匠那破败的小院,几人几乎脱力,狼狈不堪。

    木匠已经先他们一步回去,早已经搬出了他的工具:几把锯子,几把刨子,几把刷子……

    顾临川冷冷的看着他:“你要的木料。”

    “先…锯开。”木匠指着粗木料,用墨斗画出标记。

    顾临川和路池负责用大锯将木料锯成木匠需要的长度和厚度。锯木头需要两人配合,一推一拉。其他人则被安排用刨子初步打磨木头表面。

    “吱嘎…吱嘎…”

    锯木头的声音单调而刺耳,在寂静的院落中回荡。

    路池低声道:“这个老东西阴险的很。”

    顾临川“嗯”了一声:“我知道,小心一点,他又憋着坏呢。”

    何旭握着刨子,感受着沉重的木身和锋利的刀口。他学着陈木匠的示范,笨手笨脚的用力将刨子推过木头表面。木屑像卷曲的雪片般飞溅出来,带着一股新鲜木材的清香。

    还挺好闻。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生怕那锋利的刨刀跳起来,心里早就把这死老头千刀万剐的一遍又一遍。

    老木匠看着又老又残,手脚不利索,干起活来却是飞快。

    意外发生得毫无征兆。

    路池和顾临川两人已经将木料锯完,木匠半蹲着在组装花轿。路池还觉得奇怪:“我看这花轿造型怎么那么难受?”谁家好人的花轿做成长方形?身边一人经过,脚下莫名其妙一滑,身体猛地向后趔趄了一下。踩断了被路池放在脚边的锯子。

    锯齿被猛然一踩,骤然崩断!断裂的利刃带着巨大的反弹力量和锋利的断口,闪电般甩向左边一人。

    “小心!”有人惊呼声刚出口。

    “噗嗤!”

    一声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断裂的锯齿不偏不倚,狠狠切入了一人的颈动脉,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

    那人脸上的惊愕凝固了,他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睛瞪得滚圆,向前挣扎的走了两步,很快,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泥,直挺挺地向做了一半的花轿,鲜血汩汩涌出。

    “天呐!”

    那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迅速涣散,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灰暗。

    死寂。只有血液滴落的“嗒…嗒…”声。

    这时,一直沉默着组装花轿的木匠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他没有去碰尸体,而是拿出刷子,就着温热的血开始粉刷花轿。

    “好…好漆…”他沙哑地咕哝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血气足…够红…够亮…菩萨…会欢喜…”

    院角阴影里,那串风干的兽骨在风中轻轻碰撞。

    一下,又一下,温热的血液粘稠,红的发黑,木匠极其认真地涂抹在花轿的木质框架上,一丝不苟,每一寸都均匀无比。

    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呕吐了,顾临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内心愈加觉得古怪。

    面前这个古怪的东西,没有透气窗,也没有轿门,顶上却配了盖子,是寻常花轿该有的圆润弧顶,还有精巧飞檐,长方形,棱角分明。

    阴不阴,阳不阳。囍不囍,丧不丧。

    血液很快就干透了,木匠满意的点点头,又拿出一碗金漆。

    金漆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甜腻的香气,熏的人几欲作呕。

    “别吐了。”路池看着一地呕吐物,无奈的说。

    何旭嗓子眼都在反酸:“我也不想哇!”

    金漆勾勒出的线条粗犷、狰狞,透着一股原始的野蛮和邪异。

    那金色与轿身上尚未完全干涸、红的发黑的血污形成刺目的对比。

    四座八臂神像在轿身的四面逐渐成形。

    又是这玩意儿!

    那神像八条手臂扭曲、张扬,手里拿着法宝,八只眼睛注视着前方,一副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模样。

    木匠对周遭的惊恐和愤怒置若罔闻。他全神贯注,浑浊的眼珠里映着那金红交错的八臂神像图案。

    刷完最后一笔金漆,他才慢悠悠地直起佝偻的腰,布满皱纹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两边拉扯开,一字一句的说道,“花轿造好了,该嫁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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