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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仿佛是你口袋里的怀表,绷紧着发条,而你却感受不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茨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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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晞已经有些记不清第一次见到裴思砚是什么时候了。

    应当是某个昏昏欲睡的午后,他从教室门口的走廊经过,在窗上投出一个侧影,像是青春电影场景里暖融融的拉长慢镜头。

    或者是,跑操前两个班级按队列走进操场,因擦肩而过的回眸一个瞬间。

    越晞从小观察力敏锐且心思细腻,很擅长写东西,连周记作业都能写得细腻缱绻。

    这样的瞬间在她记忆里有无数个,掺杂着阳光和细尘,与每个季节变换相成相连,躺在脑海中的录像带里,供自己落笔时翻阅。

    但裴思砚没有在这些镜头里。

    事实是,高一入学,两人并非一个班的同学。

    连“裴思砚”这个在学校里鼎鼎有名的名字,越晞也只是偶然听同班女生说过一嘴,压根对不上脸,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忙着学习考试。

    还要忙里偷闲写点小故事投稿杂志赚零花钱。

    实在没空过多关注学校的事情。

    海城三中在市内是重点高中,虽然是公立学校,但师资力量强大,教育质量高,高考一本率遥遥领先,几乎不输海城实验这种私立高中,学生家长们挤破头都要往里考。

    越晞初中成绩不算特别拔尖,但运气还不赖,中考超常发挥了十多分,硬生生踩着录取分数线吊车尾进了三中,却也只能到吊车尾的班级上课。

    经过一整年的奋斗,她的成绩一点点往上爬,终于在高二这年考到了一班。

    一班是普通班里最好的一个班,地位仅次于竞赛班。

    高二新开学,越晞到新班级报道。

    一班班主任姓章,名叫章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不苟言笑,十分严肃。

    她翻着越晞高一几次大小考的成绩单,微微蹙了蹙眉,点评道:“数理化生都还不够好,不能懈怠,还要继续努力。”

    越晞低垂着眼,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章娟对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十分满意,班上有几个比较调皮捣蛋的男生,不太好管理,像越晞这样的女孩子,大多听话又努力,正是大部分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她的表情缓和下来,随手给越晞指了个座位,“倒数第三排靠窗那边有个空位,你先坐那里吧。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以问问旁边同学。”

    话音刚落,顷刻间,教室里出现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老师,你确定嘛!那边坐的是裴思砚!”

    “就是啊,新同学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旁边同学一次,怎么问嘛!”

    “刚开学就病假,真不愧是裴思砚。说起来还得是我裴哥牛。”

    “嘘——章老师就是偏心裴思砚,特别把漂亮女生留给他当同桌。”

    “哈哈哈哈哈……”

    章娟用力拍了拍黑板,厉喝道:“安静!吵什么吵!裴思砚上次期末考全年级第一,你们要是期中能考到第一名,天天请假或者坐讲台上我都没意见!每天吵吵闹闹不知道在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是高考!再胡说八道,开学立马请家长来一趟!”

    此话一出,底下立马齐齐噤声:“……”

    三中是有竞赛班的,奥数和物理都有,这个班级独立于其他普通班存在,虽然也参加期中期末考,但并不参与年级大排名。

    但就算这样,在三中这种学校,年级第一也足够厉害,基本是半只脚踏进清北的成绩。

    老师有所偏爱,那是十分正常的事。

    越晞没放在心上,只是按着章娟的脸色,背着包去了窗边坐下。

    此后,开学一连十天,裴思砚完全没在班上露过面。

    越晞眼睁睁看着同桌桌上的考卷和本子越堆越厚,闲暇时,也终于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这个裴思砚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难道是个病秧子?

    否则为什么能在三中这种学校请十多天病假啊?

    ……

    海城是东南沿海城市,四季分明,雨水充沛。

    九月下旬,“秋老虎”的余威尚未消退,赶在国庆假期到来前,先一步迎来了一场大台风。

    新闻几天前就发布了台风预警,但因为预计登录地点在临省,市里迟迟没有停工停学的通知,各个学校都还在每天准时准点上学。三中自然也不会例外。

    周一一大早,越晞被呼号的狂风拍动玻璃窗的声音惊醒。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窗外,乌压压的天色下,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又被风卷动着,吹得雨幕都略显得凌乱。

    家中的最后一把伞已经被越俊故意扔掉,但上学不好迟到,章娟方方面面的要求都比以前班级的班主任严格许多,越晞没办法,只能背上书包,先冒雨到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了把伞,再匆匆忙忙地赶去搭公交车。

    许是因为台风,很多人都刻意避开了出行。

    哪怕是下着大雨,早高峰居然也没有拥堵,一路出奇地顺畅。

    越晞第一次那么早到学校,抵达一班教室时,班上还半个人影都没有。

    室内风雨交加却依旧闷热。

    越晞把旁边的窗拉开了一条小缝透气,又从口袋里摸出餐巾纸,去厕所擦手擦衣服。

    刚刚从楼道到小区外头,她虽然用校服外套盖着头脸,还是连奔带跑,但雨势太大,那么一小段路,还是把短袖长裤和鞋袜齐齐洇湿,裸.露在外的手臂也沾了雨水。

    而后又在公交车上挤了会儿,冷空调对着吹,现在她全身上下有种黏黏糊糊的半潮感,特别不舒服,说不定还会感冒。

    越晞在厕所简单处理了一下,返回教室。

    这会儿功夫,班上已经到了两三个同学,都是平常非常勤奋用功的同学,抓紧一分一秒看书写题,听到脚步声都能头也不抬。

    越晞刚转到班上不足一月,和原先一班的同学都不怎么熟悉,也没有丝毫打招呼的意图,兀自回了桌边。

    谁曾想,因着她刚刚开窗的举动,现下,邻座桌上的几张考卷悉数被吹拂在地,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圈。

    “……”

    越晞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去捡。

    她同桌这个裴思砚,这么些天没来,桌上堆了一大堆东西,越叠越高,底下的试卷压得严实,台风都吹不走。

    吹掉的是上周才发的试卷,在最上面。

    也就是高一期末考的考卷。

    各科老师才分析完错题,让他们周末订错,今天交上去检查。

    越晞的订错本还在书包里没拿出来,看到同桌这几张几乎满分的考卷,一边捡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咂舌。

    这就是年级第一的考卷啊。

    怪不得能随意病假三周。

    片刻后,她将考卷收齐,站起身,整整齐齐地放到隔壁桌上,坐回自己座位。

    停顿一会儿,越晞的目光又一次被牵引过去。

    她刚刚不小心瞥到一眼,发觉裴思砚数学压轴题的解法,跟数学老师上周讲的不太一样。

    但他写得简略,答题纸上只有关键步骤。

    短短几秒里,越晞没能看懂。

    再翻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分数上学期末就已经全年级公布,也不是什么隐私,只是想参考一下他的解题方法而已。

    这么想着,越晞轻手轻脚地伸出手,将隔壁桌的考卷翻动——

    “你在看什么?”

    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从侧后方陡然响起,越晞毫无防备,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她瞪着眼“噌”一下扭过头去。

    恰好,正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

    两步之外,一个高个男生站在那里,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男生没穿校服,一身简单的黑T加三条杠的运动裤,脚上踩了双三叶草运动鞋,目测有一米八五还多,高得显眼,往下看时,连目光都显得居高临下。

    此刻,他浑身上下被雨淋得湿透,半长不短的头发耷拉下去,湿漉漉地压在额上。但这般狼狈模样,也丝毫无损他的样貌。

    越晞从没在学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生,冷白皮,五官精致,轮廓凌厉,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漂亮少爷。

    她傻里傻气地看着他发愣,好久没说出话来。

    男生跟她对视半天,终于再次主动开口:“你为什么翻我的考卷?”

    越晞:“……”

    他的声音也足够好听,除了第一句话那会儿叫人吓了一跳,如今仔细听起来,有种戛玉敲冰的悦耳意味。

    我的考卷……

    原来,这人就是裴思砚?!

    越晞回过神来,脸颊有点发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没、没有,我、我想看一下你的解题方法……不是想偷看你的隐私……”

    话音尚未落下,裴思砚已经湿哒哒地坐了下来。

    闻言,他牵唇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隐私?哈哈哈哈。拿去看呗。”

    说着,顺手就把那叠考卷全数丢到了越晞桌上。

    “……”

    也许“少女情怀总是诗”从来都是一句客观表述性的话。

    越晞尚无法论证,是否世界上每段暗恋都发生在夏天。

    但至少,此时此刻,她第一次对异性萌芽出懵懵懂懂的好感,对象是眼前的少年。

    且很落俗地源于一场“见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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