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在么?”
孙淼的话音,打断了书房内孙荧几人的对话,趁着孙淼还未进来,半夏赶紧离开揽月居,消失在雪色之中。
孙荧将东西收好,刚到前厅,抬眼见孙淼踏进门,眼底难掩焦色,彼时对上孙荧的视线,她挤出一丝笑意:“四妹妹,第一次参加宫宴,便见着了这样的事,我来看看妹妹。”
“多谢孙三姑娘,有心了,我无事。”孙荧含笑,转身给孙淼倒了一盏热茶,递给孙淼,“天冷,三姑娘喝口热茶暖暖身。”
孙淼接过孙荧递过来的茶盏,呷了一口,齿间留香,这是碧潭飘雪,即便不是新茶,在外头的市场那都是有钱都买不到,她也是听别人说过,每年这茶叶几乎都被送进了宫,孙荧怎会有?看这成色,应该还是新茶。她疑惑,但看孙荧给自己也倒了一盏,抿了一口,抬眼,两人视线相对,孙荧目光坦荡,让孙淼看不透。
“四妹妹,听我一声劝,你既入府,理当改口唤我一声姐姐,若不,委实太生分,长期以往,跟家人会有隔阂。”
孙淼的劝说,孙荧自是知晓其中缘由,她此刻前来,也无非是想打探昨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镇南将军府会提前匆匆离席,她总觉得跟孙沁有关,也怪自己当时跟表妹一起,未曾顾及到孙荧,她心中升起意思羞愧。
“昨日宫宴,对不住,我理应带着妹妹融入上京这圈子。”
“无妨。”孙荧鼻尖是新茶香,什么季节就该吃什么,她半眯着眼,眉头舒展,根本瞧不出任何不满之意,“昨日出事,并非你我能阻止,三姑娘莫往心里去,将军府必会上门,不过。”
孙荧卡了半句话,见孙淼垂着头,掩饰脸上的神色:“我瞅着三姑娘的意中人,并非姚公子吧。”
听到孙荧的话,孙淼浑身一僵,随后震惊地抬眼朝孙荧看来,即便是极力掩盖,到底还是年轻,不够稳重,手指不停地搅着帕子:“妹妹,我与表哥的婚事已定,你莫要说胡话,给伯府跟将军府带来祸端。”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孙荧给孙淼添了茶,“给三姑娘赔礼。我毕竟还未入族谱,还是应该遵照礼法规矩行事,并非故意,往伯府谅解,也请三姑娘到时候帮我说句话。”
孙淼点了点头,但孙荧的话,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挑不出毛病来。
然而,孙荧似乎并没有想要跟她多聊的闲情,单手托着腮,除了喝茶就是发呆,而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昨日宫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孙淼叹了口气,在她站起身打算离开之时,有人进了揽月居。
来人正是桂枝嬷嬷。
素兰领着人进门,看到欲言又止的孙三姑娘,以及百无聊赖等着人走的孙荧,差点没憋住笑,到底还是忍住:“小姐,桂枝嬷嬷来了。”
孙荧应了一声。
“嬷嬷,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母亲那儿出了什么事?”孙淼一眼看到桂枝焦急的神色,想到昨夜突然昏厥的祖母以及今晨匆匆赶往泰康院的父亲母亲,直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桂枝没想到孙淼也在揽月居,想到泰康院剑拔弩张的场景,也没想明白为何夫人会让孙荧过去,虽然孙荧能把克住老太太,但毕竟是分家,孙荧才刚回府。
“哼,三姐,你果然在这里,你来找这乡巴佬做甚!”
几日不见孙霄展,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孙荧并没有理会这熊孩子,而是将目光看向桂枝:“嬷嬷大清早来揽月觉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在孙霄展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后,桂枝就立马伸手捂住孙霄展的嘴:“小少爷,您别添乱了,老奴奉太太的命,来找孙荧小姐有要事。”
目光看向孙淼:“三小姐,麻烦您送小少爷去学堂,今个儿,莫要乱窜,府内有些乱。”
孙淼领会桂枝嬷嬷的话,牵过孙霄展的手:“弟弟,我带你过去,你如今长大了,莫不是要使小孩子脾气,毫无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势,如何能追得上二哥呢!”
“姐姐,我长大了,是男子汉,跟你一同去就是了。”孙霄展还小,还能哄骗,但同时他也听孙淼的话,孙淼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孙霄展牵着走了屋内,随后还回头看了眼屋内的孙荧一眼。
孙荧哪里不知道二房的想法,无非是想用她这把刀,斩了伯府的家。
“嬷嬷,来找我是为了何事?”孙荧懒懒地问了一嘴。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桂枝或多或少地了解点孙荧的脾性,想到老爷跟太太在泰康院的场景,她抬眼对上孙荧的视线:“四姑娘,其实是老奴自作主张过来的,二房目前的情况你也知晓,伯府对待二房向来不算宽容,三房有事老太太的眼珠子,如今除了这等糟心事,毕竟会拿二房开刀,老爷跟太太势必想分家,老太太不同意,老奴知晓四姑娘聪慧。”
“停停停。”孙荧打断了老嬷嬷的捧杀,眉眼间全无笑意,“你是二太太的贴身嬷嬷,我们可没那么熟,我是个乡野俗人,上京门第规矩重,我自诩配不上你所说的,有话不妨直说。”
桂枝心里一咯噔,原本以为给她带带高帽就成,没成想她是油盐不进,怕泰康院等不住,心一横:“四姑娘,请您求娇妃娘娘,让二房分家吧。”
桂枝说完,直接跪在了地上。
孙荧来不及反应,只听到膝盖落地的清脆响声,惊得后退了半步。
这个时候素兰倒是机灵,上前不由分说地把桂枝给拽了起来,以防她再跪地,直接双手夹住了老嬷嬷。
“你这是做甚?即便我此刻找娇妃娘娘,也得递牌子,委实不够时间,来不及的。”孙荧眼看这老嬷嬷要挣脱,“你还是别跪了,我可受不起,伯府怎样与我无关。”
孙荧见桂枝神色灰败。
“但为何非要接我回府,我倒是有些好奇。”孙荧握起茶盏,“你们二房真打算分家了?”
桂枝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如今老爷太太都在泰康院与他们对峙,老太太跟三房不同意。大房中立,情况并不乐观。”
孙荧将茶盏中的茶水一口饮完,对上桂枝不解而又焦急的神色:“分不分房对我来说没啥区别,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我有条件的。”
见桂枝没回神,孙荧还是出声:“我记得认亲宴当日,娇妃娘娘可是拖五皇子送了礼,二太太为何不妥善利用呢!”
昨日宫宴,娇妃多次打量,问得很隐晦,孙荧想说她毕竟是在询问那木盒里的玉,直到方才跟半夏碰面,才发现当时她是想岔了,那块玉并非对玉,而是能随时进宫觐见娇妃的令牌玉,就能理解为何娇妃开口让她多多进宫作陪,是在提醒她。
二房今日的反应来看,这二太太估计并没有仔细端详那块玉牌,孙荧想到二太太的态度,说不上来的变扭。
桂枝不太明白孙荧话里的意思,但这个节骨眼,只能先去泰康院跟太太汇合,即便太太不知,二老爷必定能想通顺,他不敢再拖时间,着急忙慌地赶往泰康院,此时的泰康院,老太太捂着疼痛不止的胸口,扯着浑身的劲儿咒骂孙建嵘,说他们二房都是白眼狼……
伯府老太太见二房不为所动,胸口的疼痛不止,三房孙建瀚观眼色,立马上前给老太太顺气,凑在老太太面前,低声说了嘴话,就见老太太缓了缓神色。
“老二家的,我不同意分家,如今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伯爷过世后,我们一起患难共进,却不有福共享,岂不是让外头的人笑话。”老太太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孙建嵘,让他断了分家的念想,要知道二房如今有正儿八经的官职,还有宫中的宠妃,若是分了家,伯府靠什么在上京立足,可此刻再舍不得六姑娘,老太太也必须舍弃。
“娘亲,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答应我的,一定要帮沁姐儿的,她是我最小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我舍不得!”三太太看孙建瀚跟老太太私语后,哪里还看不出来他们打算舍弃她的心头肉,不,绝对不行,她今天就是闹也得把沁姐儿闹回来,见两人不为所动,三太太痛哭着跪在地上对着二房磕头。
“二哥,嫂子,过往都是我的错,沁姐儿还是个孩子,看在你我都是为人父母的情分上,能不能帮帮沁姐儿!”
二太太没想到三太太是这么个架势,听着头磕地面的声音,余光看到上位坐着的老太太跟孙建瀚满脸算计,软了的心瞬间又被冲散。
“三弟妹,不是我不帮,昨日宫宴沁姐儿冲撞了皇后娘娘等贵人。”二太太眼底不屑,若非有人相助,自家外甥差点中计,毁了清白不说,甚至于会断了仕途,她方才居然还心软了,恨不得当场骂自己两句,“这也是当今圣上的口谕,若是我进宫,是对圣上跟皇后娘娘的口谕不满?妄断圣言,可是要杀头的。”
三太太一听,顿时止住了哭声,什么?她沁姐儿到底在宫里犯了什么事?当时不是说好了只为了把孙荧跟将军府拖下水,计划是失败了,难道还触犯了天家?不可能。三太太浑身僵硬,只觉得冬日的寒气袭卷了全身,抬眼朝老太太看去,见他们也是一脸思索的模样,不知情?
“不好了,不好了!”
伯府管家匆匆跑进泰康院。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哪还有半分规矩!”老太太见二房的脾气硬的像石头,心里的怒气一下子没办法消散,直接撒在了管家头上,“如果没什么事,家法伺候!”
“老太太不好了,现在外头在传咱们伯府口味重,家里的姑娘公然在宫宴跟太监对食,被人发现,惹怒了天家,这菜被遣送去了尼姑庵清修……”
管家一股脑儿地将话说完,想到方才伯府门外,看热闹的人,无一不指指点点,述说地那场面,一言难尽,管家不敢如实相告,掐了重点说道,话音刚落,老太太就要昏了过去。
孙建嵘立马让桂枝带了府医进门:“别让老太太昏过去了。”
府医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但看二房老爷怒目的神色,不敢怠慢,赶紧上前,给老太太扎了针,见老太太悠悠转醒,换气困难的模样:“老太太气急攻心,怕是有瘫痪的风险。”说着倒了一颗救心丸塞进老太太嘴里,“救心丸也只是暂时护住心脉,后续还需静养。”
管家的话让大房孙建蕴跟大夫人一时间震惊地缓不过来,彼时府医说完,夫妻俩才回过神,管家的话激起了两人心中的千层浪,如若真是如此,怕是整个上京都已然传遍,伯府的颜面扫地,沦为笑柄不说,影响了整个伯府子女。
孙建蕴昨日在护城卫当值,听闻老母亲病倒,下了值赶来,并不知晓宫中之事,如今顿时理解为何二房吵吵闹闹要分家,若是不分家,他们大房也会被三房害死,更何况,若非老三一直阻挡,孙建蕴早就继承伯府了,如今他在护城卫有官职,比老三强。他想,大不了分家之后,多加照拂自己的亲弟弟。
“母亲。”孙建蕴这么一想,立马选择跟二房站在一条船上,“沁姐儿犯的错,乃是父母之过。如今伯府待字闺中的姑娘不少,若是不分家必定会影响整个伯府,母亲,你难道忍心让伯府会在我们手上么!”
孙建蕴顿了顿:“只是分了家,情分却在。您终究是伯府的老祖宗,日后,也可想办法接回沁姐儿,不是么……”
孙建蕴说的越多,孙建瀚却生气,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不支持他,三太太此刻更是傻了眼,跌坐在地上,她的沁姐儿,毁了!全毁了!怎么办啊!
老太太的眼睛瞬间灰败,是她太宠了么?不,沁姐儿聪慧伶俐,怎么可能!必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她那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厅内的几人,终究是叹了口气。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