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蓝色监狱扳平比分后,U-20重新发动进攻,球又回到了糸师冴的脚下。场边观众席躁动起来,像是预感到什么将要发生。蓝色监狱也瞬间切换为压迫防守。前方,有人迎了上来——
是糸师凛。
“不准碍事——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一边去!”糸师凛对周围接应过来的洁世一大吼。
“——这是我们兄弟吵架!”
——在鬼吼什么东西。
糸师冴冷着脸,他根本懒得接话,只阴沉地盯着糸师凛。
他单手挡住糸师凛,以肩膀护球,把糸师凛的冲撞当成旋转轴心,阻挡对方的黏贴,转身就把球带走——
截堵,转身。
但糸师凛早就看穿了他的动作,回身补上,死咬不放——
烦不烦人。
他当然知道糸师凛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但这样的糸师凛,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糸师冴的手,轻轻一推,抵上糸师凛的胸口。
只是轻轻一推。连力道都称不上。
糸师凛的身体没有晃动,重心稳得不能再稳。但那一下,他还是愣住了,像被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触碰到似的,反射性地退了半步。
——不是力气,是直觉。仿佛本能察觉,自己挡在什么不该挡的东西面前。
就这么一步,他自己让出了空隙。
“如果你还是一直这样,以我的『弟弟』自居……”
糸师冴也后撤一步,两人拉开一个微妙的距离。球在他的脚后跟之间快速交叉。
接着,球,穿过糸师凛双脚之间,落到他背后的空间里。
“你就永远都超越不了我。”
糸师冴在经过糸师凛时,落下这句宣判。
“——甩开了!糸师冴、突破中场!”
他没有再理会身后的糸师凛,步伐也没有加快,而是像节拍器一样稳定地调动着全场节奏。蓝色监狱有一瞬混乱,没有人能立刻上前,因为糸师冴正一步步主导他们的位置错乱。
他不是冲刺,他是在“安排”。他的移动,就是分秒不差的布局。
——一尺、两尺。
就在蓝色监狱准备补位的那一刻,糸师冴抬起头,视线迅速扫过禁区。
他传球了。
又一次,是给闪堂秋人。
“——一个绝佳角度的直塞!”
“又来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帮闪堂创造机会!”
球穿过人群,闪堂秋人早已就位,迎球起脚——
——却没停好。
脚尖一抖,那颗球擦过他的鞋底,直接从他脚下溜了出去。
“啊啊——二子一挥成功拦截!”
就像早预料到闪堂秋人的接球角度,蓝色监狱的中后卫二子一挥几乎是瞬间扑上,干净俐落地把球破坏出去。
——又一次白白浪费的机会。
全场发出一阵哗然。
糸师冴站在原地,眼神比刚才还冷。
……连球都接不好吗?“王牌前锋”。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冷冷扫了闪堂秋人一眼。
下一秒——洁世一扑上。
“球被抢下来了!蓝色监狱反击!”
洁世一假动作晃开U-20的侧翼,迅速横传给前方的蜂乐回;蜂乐回几乎是顺势一个转身,就将球拉往斜前方,再度把球分给侧翼跟上的千切豹马。
速度、节奏、转换,早已排演过。
蓝色监狱的进攻,在这场高强度对抗里,再度拉开。
——下一球,会进。
糸师冴眼神冰冷,盯着那颗他刚刚传给闪堂秋人的球被“搞砸”后,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场边教练席一阵骚动,U-20的后防迅速压上……
蓝色监狱的攻势已经进入下一波浪潮,原本不在最前线的人,也跟着洁世一冲过去。
“快退防——快退回去!右边补位、右边!”U-20教练席上叫声震天响。
“进去了!这一球要——”
千切豹马突破边线防守后快速回传,乌旅人准备补上、起脚射门,就在他脚尖即将碰上球的那一瞬——
——啪!
一记冷冽俐落的破坏,将球从乌旅人脚下扫了出去。
糸师冴,把球挡出去了。
他早一步横切回防,早已预判这颗球的所有轨道。
全场倒抽一口气。
他冷冷地侧眼看向乌旅人。
对方一脸震惊,仿佛在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点判断都没有吗?
“Nice、天才!”
“漏失球!”
——但球并没有被清干净,而是被某人接住了。
糸师凛。
他总是知道,哪里最容易接到哥哥的球。即使这不是传给他的球,他也站在了那里。
“——你就射门啊。”
奥利佛·爱空挡在他前方,脸色难得严肃。
这种视线、这种位置。
“我太小看你们了……”
奥利佛·爱空嘶声低语,“我以为你们只是一群,遵守指导者作战计划的——典型废物日本人。”
以为只是一群,被量产出来的无聊前锋——但这些家伙不是。从刚才那一波死守,却被凪诚士郎攻破得分,奥利佛·爱空明白,眼前这批人,不可能放弃任何一次攻击可能,哪怕根本不在队伍安排里;哪怕是完全脱轨的突击。
那场轮番射门已经证明——他们全都是为了自己、为了那颗球、为了改变命运,拼命前进的野兽。
饥渴,暴烈,毫不妥协。
奥利佛·爱空嘴角扬起一抹遇上难题的笑容——连糸师冴都回头来挡球了。看来小天才跟自己想的一样……
——这球要是没守下,U-20岌岌可危。
糸师凛的脑袋瞬间空白,又瞬间被惯性填满。
如果是哥哥——这个距离、这个角度、这个重心,会怎么射?
他记得。
所以他抬脚,启动那个练了四年、为球队补上哥哥空缺的动作。
髋关节打开、身体后倾、右脚踩稳——那是哥哥的射门预备式。
但下一秒,他察觉了异样。
——没有人守这条路。
他原以为奥利佛·爱空会对他贴防、预判他动作的触球点,但——没有。
奥利佛·爱空竟然故意放开了那条线。反而提早一步,卡住了自己惯用的右脚内切射门路径。像是在说:
『你不是要模仿哥哥吗?来啊。那条路我不挡,就照着他的方式踢吧——』
那一瞬,糸师凛后背一凉。
他知道这球若模仿哥哥——不会进。
那是个陷阱。
一条设计好、为了打掉他自信的“空隙”,是奥利佛·爱空故意放的空隙。
应该要退,模仿的路径是个陷阱,但他现在连自己擅长的射门空间被堵住了——可,糸师凛脚却往前滑了一步。
不可能退——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选择放弃,这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跟刚才一样。
脑袋空了。
身体动了起来。
本能在拉他,脚在逼他反应,是整个球场的压力,在挤出一条——只能靠他自己解答的道路。
这次他没有犹豫、没有模仿。
没有去思考“哥哥会怎么做”,而是彻底、纯粹地相信自己的脚步——
他的重心突然一沉,往左虚晃。
奥利佛·爱空上当了一瞬,肌肉抽动、准备扑防。糸师凛却立刻重心回转,以一个极不合理的扭转角度,在极小的空间里压低身体,拉回射门姿势——
这不是设计过的射门,不是谁教他的步法。这——甚至根本不是糸师冴会做的事情。
但这是他唯一可以踢的方式。
“不行、那个角度太窄了——”
“他射不了——!”
“不对——”
砰。
球踢出去了。
那是一道不可思议的轨迹。离门几乎贴着底线的角度,是对常理与结构的违反——但那颗球,像被强行刻进空气中的轨道一样,兜出一道残忍的弯。
球从门柱内侧反弹入网,干净俐落。
——GOAL!
现场,先是沉默一瞬,然后轰然爆发——
“糸师凛——进球了!”
“这是什么角度!?”
“不是模仿!这不是糸师冴的影子——这是他的射门!”
额边的汗,沿着脸颊往下滑落。
被突破的奥利佛·爱空露出笑容。仿佛刚才那种兵临城下的紧张感,根本不属于他。
太棒了吧,蓝色监狱……
奥利佛·爱空兴奋地看着眼前超出预期的人。
来了……日本足球界的崭新基因。
奥利佛·爱空嘴上有笑,脸上却有阴影。神情看见了什么难缠猎物似的,被挑战得所有神经都醒了。
哔——!
随着得分哨音响起。观众再次爆发如雷的欢呼声。
“蓝色监狱——反超比分!”
比分板改写: 1:2 ,蓝色监狱领先。
糸师冴看糸师凛得分,表情毫无变化。真没想到,第一个把糸师凛逼出这种程度的,是奥利佛·爱空的超级防守。
即便是在那种刁钻的角度下,踢出这种违反常理的射门,这球对糸师冴来说,还不值得反应——因为糸师凛本来就该这样踢球。
那种面对更高的墙、更难缠的对手,反而更渴望突破的样子……或许,凛,还没有完全堕落。
这一球,已经足够惊艳这个国家了。
他很清楚,这种射门会改变一场比赛,会摧毁一支队伍。因为他也曾——在几年前,被这样的球打穿。
糸师冴的视线又淡淡扫过U-20那群人,各个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
他们是该紧张的,尤其是那个连球都接不稳的“王牌前锋”。
场上短暂停顿,裁判哨声响过后,球被摆回中圈。U-20后防还在交头接耳,几个人站位还没回稳,像是突然真的意识到:要输了。
——他们早该意识到的。
比起称赞弟弟,他现在更想拆某个废物。糸师冴深吸一口气,朝前方笔直走去。
“——你到底要射偏几次?想跟写真偶像结婚的臭小子。”
“写真……啊?”
还没从糸师凛令人震撼的得分中回神,闪堂秋人无意识重复听到的话,接着才转头——看到是来者不善的糸师冴。
“就因为你该进球的时候没进,才会变成这样。”糸师冴完全不带表情,“这个局面就是你造成的,没用的攻击球员。”
“开、开什么玩笑——我刚才的确被他们抢走球,但也不能把责任都……都怪在我头上吧?!”
“这不是推卸责任,这是创造机会的人的要求——”糸师冴语气跟命令一样:
“你,给我进球。”
糸师冴平静到接近寒冷的视线,扫过所有U-20的人。
“要是输了,你们U-20国家队的身份,就会被蓝色监狱——一群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球员抢走,不是吗?”
U-20没有人回应。
“这就会是你们足球职涯的巅峰,清楚?”
糸师冴扫过每一张脸,终于看到他们沉下来。真迟钝。
这群人没搞清楚,一旦U-20被取代,这里在场的一个个,都别想再进国家队。那票智障高层,绝不会再给这些人丢第二次脸的机会。
输了,就再也没得回来——连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虽然,这件事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这个国家的足球长成什么样、其他球员能走到多远的地方,跟他无关。他不过是来跟蓝色监狱踢一场比赛、确认那个前锋梦死透了没,不是来挽救任何人或团队。
他只是单纯想起——那时,他也曾是差点再也回不到球场的那一个。孤零零站在场上,没人回应,被时间一点点推走。
但,他没下场。
糸师冴说完,转身回去中线圈。仿佛刚才的“提醒”都不存在。
场上静默了几秒。U-20谁也没敢马上反驳,却也无法不想像,如果真的输了,就再也没人记得他们穿过国家队的球衣。
“那也……多利用我吧,冴?”
“那我的位置可以往前推一点吗?”
“想办法在上半场追平吧。”
糸师冴冷哼一声,把这些话都甩在后头——之前倒是没见过他们这样发言啊。
终于觉得火烧屁股了吗,一群天真的小鬼头们。
“各位,上吧。”
奥利佛·爱空出声,口吻轻松,稳稳接住糸师冴留下的冷场。
“我们现在还站在这里、还有半场可以踢——”
他看着大家,语气低了下来,像在安抚一群被骂到抬不起头的大狗。场上情绪被他稳重的声线一手压住:
“那就不是终点。”
糸师冴听着,没回头。
但这话,在他转型中场、差点没球可踢的那段时间,他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过。
——还不是终点,还不是。
“把上半场剩下的时间……”
奥利佛·爱空轻笑,低沉的嗓音柔却坚定:
“当作我们最后所剩的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