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被糸师凛踢出界。U-20发边线球,按计划落到糸师冴脚下。
他没有多想,只照着最佳解的方式出脚。没有铺陈,没有误差。球干净地朝着预判中的空档滑行出去。
他知道凛会扑上来。
果然,那个身影如影随形地追上来了——却没挡到。
——太早了。
那脚的节奏与角度都错了。他故意将传球轨迹偏开,让球从那些“已经被糸师凛读过千百次的轨道”中脱开,从糸师凛眼前滑了出去。
一瞬间,他看见凛停下脚步,表情在那一秒钟碎了。
他误判了,读错了哥哥。
糸师冴心里只冒出一个干净的念头:
——你连“模仿”都做不好了。
这是最简单的传球。糸师冴没有玩花样,没有耍速度,只是改变了糸师凛最熟悉的节奏线,就让他整个人崩了。
那不是对哥哥的理解,而是对“定式”的依赖;糸师凛不是在踢球,是在复制指令。
糸师冴目光微沉。
“不堪一击。”
低劣的赝品,怎么可能赢过真正的本尊。
他本来还以为,凛就算堕入模仿,也还有某种底层的战术能力。但现在看来,连那也消失了。
糸师凛停下所有动作,脸色在那一刻全碎了。
——啪!
球没停。
有人从侧边切入,干净俐落地截断那记传球。那人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快到像早在那里等糸师凛失误。
洁世一从侧边杀入挡下糸师冴的传球,他接下了那个“对抗糸师冴”的位置——下一秒,场上开始躁动。
“凛!抢漏失球啊——”
“凛、挡下糸师冴!”
“还愣着干嘛——快点上去啊!”
“进攻啊混蛋!”
“动起来、得靠你啊!”
“凛!”
呼喊声一波波涌来,从四面八方砸进来。这些声音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糸师凛。
糸师冴听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静静地看着那个站在原地、被这些声音叫唤的身影……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他推回战场?那个满脑子除了“糸师冴”跟“哥哥”之外,连进球都可以舍弃的白痴。
荒唐。
他其实不太理解弟弟为什么那么执着找他干架,甚至有点烦。为什么把“哥哥”当成球场中央的旗帜?天真又愚蠢地认为,只要够像哥哥,就能赢过哥哥?现在可好,弟弟在彻头彻尾的模仿中失败了,能挡下哥哥的另有其人,弟弟的位置被彻底取代,糸师凛的信念已经被打碎——失去目标物,糸师凛就是个废物。
糸师冴低头控球,对这一切失了兴趣。
真无聊。
凛到现在还没搞懂这场比赛的本质。
糸师冴从头到尾都不当这场比赛是什么“兄弟决战”。他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的——看看这个国家,还能不能诞生像样的前锋。
如果那个人刚好是糸师凛,他也不介意。
但如果不是——那就不是了。
糸师凛不是这场比赛的主角。
他只是一个,背离了职责、活在过去、无法超越自我的人。
这场比赛,糸师冴也不是主角。
这里只是,糸师冴,一个人来找答案的场所。
而现在这里,看起来和他要的答案还有距离。
他本来可以转身离开——但就在那时,空气有一点不同了。
一种很微妙的张力,在某处被拉满。在蓝色监狱中穿梭的糸师冴感受到一股破裂的气场,回头看去。
不是退缩的崩裂,而是另一种,膨胀前的断裂感。
球权已经转到了蓝色监狱。洁世一一脚传出,凪诚士郎、蜂乐回、雪宫剑优全线跟上。气氛转向了,一波快速反攻开始铺展,整支蓝色监狱像从深海往上冲的鱼群,直扑向U-20的防线。
但真正让糸师冴留神的,不是这些冲线的家伙——是糸师凛。
他动了。
这次,他不是盯着哥哥。不再等球,不再模仿。
糸师凛直线冲入洁世一传出的球线,脚步暴力、节奏不对劲,从中线直直杀进来,像把这整块球场视为死地。
很快U-20马上回防,动作不慢,甚至可以说非常敏捷,但——根本没时间反应。糸师凛像是连人带球扭曲了时间,在对方踏出拦截那步前,就用毫无预兆的身体对抗压过去。他没有假动作,没有节奏变化——
只有撞开。
不是闪避,而是正面破坏。
防线第一步被撕开。
但接下来,是仁王和真。U-20最稳的重心,是防线上的重锤。他提前预测路径,伸脚、卡位,一如以往的稳定——但糸师凛根本不管那些。
糸师凛突然变速,直接压入仁王和真的身侧,用半个身体做出假变向,却在瞬间把重心转回原路;仁王和真反应过来时,整个躯干的支撑点已经被撕开了。
那不是过人,是直接暴力摧毁对方重心的旋转破坏。
仁王和真摔了一步,再也来不及转身回追。
不过U-20的防卫是不会这么容易被突破的。他们还有奥利佛·爱空,这支队伍最后的高墙。想用单纯的破坏,是不可能打赢这个也在比赛中进化的防线领袖。
奥利佛·爱空早就补到位,封死了最合理的射门线,挡在禁区最深的位置。糸师凛却没打算绕过他,而是要一起撞碎什么一样,一步步踩上去。就在那瞬间——士道龙圣突然从后方回防。
“不错嘛、舌头凛凛——把自我发挥到极致,我超爱你这种感觉!不过,我是不会让你成为主角!”
一个前锋,转身压上来搅局。
这个意外插入,把原本的攻防秩序全部打乱。糸师冴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转折点,帮助U-20优势提升的转折。
但,也在那时,洁世一的身影,从奥利佛·爱空侧面切入,不是因为冲动,是某种赌上一切的信任,对糸师凛能突破的信任。在洁世一的扰乱介入下,奥利佛·爱空的重心稍有偏移,士道龙圣的骚扰也未能成功干扰到射门姿势——
不,其实跟他们搅局都没有关系。
是糸师凛,为了要摧毁眼前所有阻拦他的人,涌现出更多的本能和直觉——
于是——糸师凛起脚。
那一脚,把全身的执念与怒火都踢了出去。
砰!
球,竟然被挡下了。
是守门员,不是奇迹,也不是失误,是正常防守。
整个球场被硬生生按下暂停键。糸师凛停住,仿佛要喘不过气。
他——
没进。
糸师凛没有跪下,也没有懊恼,只是猛吐一口气,从喉咙深处嘶哑一句:
“还没完、干掉你——”
啪!
糸师冴冷冷看着那道射门轨迹,转身,正好追上漏失球。
可惜了——凛,就算是现在这样,能抵达的也就这里。
他浪费了整整四年,都在压制自己的本能和直觉。现在这些突然回归了,糸师凛反而无法好好驾驭,他的身体与心智都还没建立起驾驭那股野性的能力。
同个时间,场边的计时员举起计时版——伤停时间,一分钟。
留给他们的,只剩六十秒。
对糸师冴来说——足够。
“挡他啊——!!”
“回防!赶快回防!!”
“是糸师冴!快!”
蓝色监狱的气氛瞬间炸开。
场边的替补席一阵大乱。蓝色监狱的替补球员们全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有人紧张到踢翻了水瓶,有人拽着毛巾挥舞;每个人都在动,但所有人的眼神,全都只死盯着一个方向——
球,在糸师冴脚下。
——这一球不能输。
——只剩最后六十秒。
没有指挥,不需铺陈,他就是那个主导这场比赛走向的人。糸师冴从中场启动,毫无迟疑。节奏控制、方向转换、带球推进,全都精准到毫秒。
马郎照英上前拦截,被一个内切假动作晃开;凪诚士郎试图靠压迫换取碰撞机会,却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变速;乌旅人试图收口,结果整个人被吸进他的节奏黑洞里,重心彻底错位。
糸师冴只是单人突进,却像是单手,解体一整座系统。
U-20全线压上,把蓝色监狱仅存的防守全数拦下。整场比赛,他都为了队友调节节奏;现在,整场比赛完全只为糸师冴启动。
糸师冴无需思考,这一球——
只要再多一秒,他就能完成射门或传球。这场比赛的最终比分,将被他一脚写下。
——直到,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舌尖露出,神情扭曲,气息混浊,强撑要撕碎自己整张脸的怒气。
糸师冴停了下来。
他抬眼,对上那个人——
他的弟弟。